孙德妃去了。
洛长欢听闻这个消息时，也叹了叹气，吩咐道：“孙德妃的后事让钱婕妤多注意些，若是有什么缺的，便从本宫的私库中拨也无妨。”
黎云点了点头，随后道：“娘娘，方才德妃娘娘去世前喊了个名字，奴婢觉得有些奇怪。”
洛长欢抬眸，问：“什么名字？”
“奴婢只听到德妃娘娘似乎喊了一句慕丞，且当时德妃娘娘也并非身着宫裙，倒像是民间的衣裳，且也是绾的少女髻。”黎云回。
洛长欢闻言，微微蹙眉。慕丞，应还差个姓，洛长欢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暮承，可是林暮承和孙德妃的年龄也对不上，两人相识的可能性很小，不过很快，洛长欢又想到了一人。有个人和林暮承的名字很像，只不过是字不一样罢了。
连慕丞，曾经的七皇子，连璟年的兄弟。
若是是他，这和洛长欢先前想的便就都联系到了一起。怕是这孙德妃不是连璟年的人，而是连慕丞的恋人，当初孙德妃所怀的孩子也应是连慕丞，这也是连璟年为什么会担心孙德妃的孩子，即便自己带了绿帽子也不会介意，怕就是因为那是连慕丞的最后一点血脉吧。
想来，孙德妃和连慕丞早有情意，只是孙德妃不过是一个民女，想要嫁进皇家却是不易，况且看两人这样的情分，怕是连慕丞也不会只给孙德妃一个随随便便的名分，且连慕丞当时也并不受宠，很有可能因此耽误了娶孙德妃过门。
而他们也不会想到，连慕丞没有等到娶孙德妃过门就已经去世。
不，不对，洛长欢很快便就摇了摇头，当年孙德妃进太子府时，身孕时间并不久，而连慕丞却是足足病了好些日子，看来，那孩子也是在那个时间怀上的，至于其中内情，洛长欢也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洛长欢可以确定的是，孙德妃当年怀的孩子是连慕丞，且她是真心爱慕连慕丞。
连璟年娶孙德妃，或许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或许也是替连慕丞光明正大地照顾孙德妃，而他们也没有想到，孙德妃竟然会没了孩子，或许也是因此，连慕丞死了，而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了，所以才会让孙德妃失去了生的渴望，而对于连谙礼，一切也就解释得通。连慕丞的死，定然是因为当年夺嫡，怕是死于连谙礼之手，或许，对于孙德妃来说，报仇也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只是，她的能力有限，而连璟年顾忌太多，便是有心想要报仇，怕是也要隐忍多年，这便是将孙德妃唯一的一个希望也给生生剥夺了。
想明白了这些，洛长欢也只能再次叹息了一声。
季贵妃去了之后，不到两月，孙德妃也去了，这倒是让后宫中又惊动了一番，不过洛长欢显然平静得多，其实这一切，洛长欢也未觉得太过惊讶，而她如今的身子还需要静养，待吩咐下去之后，便就准备歇息了。
洛长欢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本就浅眠，只是因为这些日子肉圆为了调理她的身子，加了一味有助于睡眠的药材，洛长欢这才没有察觉，待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床前似乎有人。
洛长欢强打起精神来，睁开眼眸。
这会宫殿已是漆黑一片，可是看那大概的轮廓，洛长欢也大概认出了来人，连璟年。
“皇上。”洛长欢半坐起身来，低声唤了一声，虽说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对连璟年心动，不要再对他心软，可是看到这样的连璟年，洛长欢心中也没有办法不担忧。这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连璟年来了多久，在这里坐了多久。
“皇上。”洛长欢又喊了连璟年一声。
连璟年忽然握住了洛长欢的手，沉声道：“我没有守住对七弟的承诺。”言罢，便像是一个孩子般，竟趴在了洛长欢的肩头，失声痛哭。
洛长欢身子猛地一震，感受到肩上的湿意，一时之间，心中情绪莫名。
或许，她能明白此刻连璟年的情绪，孙德妃与他并无多大关系，她的死，对连璟年的撼动并不会这么大，他或许会伤感，但却绝不至于如此，能让他这般的，怕是也只有七皇子连慕丞了。
连慕丞是为了救他而死，而当年连璟年加快夺嫡速度也是为了连慕丞，只是他登基那么久，却还是不能为连慕丞报仇，想来，连慕丞临死之前，也定然是希望连璟年能好好照顾孙德妃，可是孙德妃先是没了孩子，他连连慕丞最后一点血脉也没有保住，而现在，连连慕丞爱的人也没有保住。
怕是孙德妃，是连慕丞所能留下来的，让连璟年唯一能感受到连慕丞曾活着的证据吧，而此刻，她也走了。
是对连慕丞的歉意，对自己的自责，痛，恨，伤感多重情感交织。他或许是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可是在连慕丞面前，或许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兄长罢了。
只是，他这个兄长，负了那个以命救他的弟弟。
洛长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连璟年，她忽然想起了当年南巡时，孙德妃的那一次恼怒，或许，她明白她。当洛拂烟死后，连璟年为了朝堂，却不能替她为她的妹妹报仇时，那一瞬间，洛长欢是真的恨她的，孙德妃怕也是如此，而她尚能利用自己手头的一切，利用连璟年的情感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孙德妃却不能，她的死，注定是带着遗憾。
怕是连璟年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让孙德妃亲眼看着他替连慕丞报仇吧。
虽说如此，可此事却真的也怨不得连璟年，在帝王之位，考虑的太多，忠义两难全，他想要做一个明君，有时候也不得不牺牲他自己的情感。
洛长欢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他不会怨你的。”
孙德妃后事，办得十分隆重，洛长欢也强撑着去了孙德妃的灵位前，云棠与云梨还有莫玉婷一直守在孙德妃的身边。
前世，洛长欢便知道，孙德妃的尸首并未入皇陵，而知道了她与连慕丞的事之后，洛长欢心中也就明白了过来。
当年的七皇子，其实并不热衷于名利，他之所以混迹官场，是为了助连璟年一臂之力，虽说从未见过连慕丞，但是洛长欢想，怕是他的性子也会和林暮承一样吧，更希望的是自由。
明面上，孙德妃的尸首的确是葬入了皇陵。不过凤隐军的人如今遍及后宫，且连璟年也未有瞒着洛长欢的意思，她倒是很快就知道了此事的后续。
云棠云梨暗中带着孙德妃的尸首去了江南，当年连慕丞死后，连璟年便就遵照连慕丞的遗愿，将他埋在了江南，而此刻，云棠云梨将会带着孙德妃的骨灰去与连慕丞合葬。
云棠云梨。
洛长欢恍然失笑，看来，她们俩是连慕丞的人，能培养出这样的手下，那连慕丞的确是个人才，可惜今生没有与他结识的机会了。
孙德妃后事了后的第三日，莫玉婷来了蕙兰阁寻她。
此时，洛长欢已经能偶尔起身在殿中稍稍走动一会，听说莫玉婷过来了，便就屏退了众人。
莫玉婷先是郑重其事地向洛长欢磕了一个头，感激当日她能让太子去送孙德妃最后一程，洛长欢也未阻止，大大方方地受下了。
待行完礼，莫玉婷才起身，在一旁坐下。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洛长欢问。
莫玉婷微微一惊，随后失笑：“看来娘娘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
洛长欢微微摇头：“本宫知道的其实并不多，本宫知道你是为了孙德妃而来，可是为何而来，本宫却是一无所知。”
莫玉婷闻言，微微沉默了一下，随后问道：“娘娘知道七皇子吗？”
又是连慕丞。看来，与莫玉婷有关系的，并非是孙德妃，而是连慕丞，她与云棠云梨一样，都是连慕丞的人。
莫玉婷并未等洛长欢回答，很快便就说道：“妾身还小的时候，便就认识了七皇子，他是妾身这辈子唯一佩服过的一个人，也是妾身最敬重的哥哥。当年，他飞书于妾身，告诉妾身他结识了一个女子，说等到有机会，便就带着她来见妾身，妾身便在想，能让七皇子喜爱的会是怎么样的人呢。”言语间，莫玉婷的眸中露出了一股向往。
之后的事，洛长欢已经有些猜到了，连慕丞还来不及带孙德妃去见莫玉婷，他便遇害了，而连璟年又娶了孙德妃。而当时，莫玉婷还年幼，怕是无法进京，这次恰巧赶上选秀，她便是想借这次机会，进宫来看看孙德妃，或许也是想要来保护她，同时也问清楚当年连慕丞之死的原因吧。
“你走吧。”洛长欢突然开口道。
莫玉婷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妾身说完这些话，便就会离开。”
“不，你离开京城吧。”洛长欢继续说道。
莫玉婷的眸色微微一变，随后望向洛长欢，对视许久之后，莫玉婷才苦笑了几声：“仇还未报，怎能离开？”
“你的仇，孙德妃的仇，还有七皇子的仇，本宫替你们报。”洛长欢郑重道。
莫玉婷这会是真的惊讶了，望向洛长欢，不敢置信：“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洛长欢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本宫帮你们，而是那个敌人也是本宫的敌人。你在宫中的作用太小，况且也只会乱了本宫的计划，何况本宫相信孙德妃也会希望你能够过得好，这……”洛长欢微微迟疑，随后道：“也算是本宫替皇上补偿你们的吧。”
莫玉婷闻言，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
莫玉婷离开了，自请皇陵，常年伴孙德妃身侧，连璟年很快便就准了。
莫玉婷离开那日，去了蕙兰阁和洛长欢告辞，她说了一句话，洛长欢很久之后都印象深刻。她说，虽然很不希望他能过得好，但是他毕竟是他的兄长，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能够幸福。
莫玉婷离开了京城，她去了皇陵，不过她不会在皇陵待太久，很快她就会离开，然后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她脱离了皇宫这个牢笼，而她……
洛长欢恍然失神，她这么做的一切，只是想要让连璟年少一些愧疚吧，他不能做的，便让她来做吧。洛长欢微微叹息，原来，不止连璟年对她的感情超乎了她的意料，还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