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雨如织。
这就好像在一个阴冷濡湿的洞穴，阻挡了前程退路，远处天边，有一种好似颜料浓墨重彩之后的华毯铺成织锦洋洋洒洒，扑在了西北角上。说不出的艳丽多姿。
方才云欢将小喜搀扶进来了，帮着她擦好了身子。她整个人看起来跟以前的状态，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果然，人都是会变得。这是一种格外叫人难过的事情。
“小喜，你这是怎么了？”她目光深沉，总觉得小喜与之前大不相同，她固然是心疼的很，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她这样无休止地伤心伤肺。“与我说说才好！”
闻言，小喜骇笑，扑腾下跪。
“是小喜糊涂了，小喜是一心想着要跟小姐在一处的，偏得后来来了一个云姑娘，小喜跟小姐之间，可算是生了罅隙了！方才那些话，消息也是为了小姐考虑。”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小脸红红，满脸是泪。如此姿态，说不出的美妙苍茫，她幽幽地看着那人的小脸，只觉得这小喜，就好像是远古时候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妙人儿。
到底是不同了。
她到底还是变了的。
小喜，小喜。当初那样天真单纯的小喜，也学会了勾心斗角的把戏？她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只叫人心里发颤，难受的很。这拾锦苑本就是临街，这四下里除了雨声，只能听到临街踏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遥遥传了过来，她打开后街的雕窗，越过满是花絮的院子，循声望去，或是远行人，戴斗笠，批蓑衣，手里指着缰绳，后头不徐不疾地跟着一匹乌黑的骏马。
“小姐！”小喜的声音变得十分渺茫，“小姐，小喜知错了！”
“小姐，你去伺候夫人吧！”沈千寻不是一个凉薄的人，却也知道，若是一个人的心思变了，到底是回不到原点了，这小喜也是一般无二，想来，自此之后，这丫头，再也不能成了她的心腹。
这样容不得人，想来，日后也必定十分艰难。与其跟着她这样千不好万不好，倒是不如不叫她在身边，也好过日后满是提防。
“小姐！”小喜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小姐，怎可如此？小喜知错了，小姐，小喜一直都是跟着小姐的啊，小姐，莫要这样对待小喜，可好么？”小喜泪如雨下，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自己也就不那么冒进。
像是沈千寻，她想做的事情，从未有人能拦得住的，况且是她呢？真钰坊也就真钰坊罢了，她何苦那样多嘴，像是云欢，就向来是不管不问，只在后头跟着的，想想也知道，任是哪个主子都不愿见着自己身后的奴才，多嘴多舌。沈千寻纵使是千好万好，也不过是个女子，怎会受得住被人这样非议。想来倒也是自己的缘故。
她追悔莫及。
看着那人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丝的凄惶来。
“对不住！”沈千寻苦笑更甚，“小喜，你自是个好的，只是可惜了，现如今，我这里容不下你！”
她向来直接，看着小喜，目光灼灼，“伺候我娘，也是在拾锦苑，还跟往常别无二致，只是日后，你不必伴我左右，也算得上是十分自由了！”
这样的自由，小喜自然是不想要的，再加上见着沈千寻那样决绝的模样，分明是对她没有了半点欢心，她心口发颤，又见着一边的云欢，自顾自地捣药，丝毫不受影响。
想来，这必定又是云欢的挑唆。
她越想越是生气，紧紧地攥住了自己手里的拳头。
那绣帕也被她攥在手里，成了数道褶子。好恨，真的好恨，好恨！
怎会如此？
“小姐，小喜跟着小姐已有数年光景了，难道，小姐就不念着往日的情分么？”
往日？
沈千寻苦笑，“小喜，我这是为了你好，我让你去伺候我娘，也不是说日后咱们都不见面了，有什么不妥么？”
闻言，小喜低垂着脑袋，愈发沉默。
她哪里还敢说什么不妥，这一切不都成了定数么？
还没说话，就见着箫元澈带着雨气直接走了进来。
见着小喜跪在地上，沈千寻又是一脸冷傲的模样，只以为这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怎么？”他眉头轻挑，看着沈千寻的眼神，意味不明，“这是何意？”
“与你没有什么干系！”她并不想伤了小喜的体面，这个丫头，说到底也没有多少过错，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不同的。无可厚非。“怎么？找我？”
“嗯！”
小喜跟云欢都退了出去。在这一点上，他们有说不出的契合。
“方才是？”
“你真是闲得发慌！”沈千寻不愿多说，看着那人的眼神，讳莫如深。每回来，这人说的都是一些稀罕事。她纵使是欢喜的，偏得这一次先头又闹了小喜那么一出，她心中闷闷不乐，“今日状态不佳，我不与你出门！”
“谁说了要让你出门？”箫元澈笑意渐浓，走上前，挑起沈千寻的下颌，看着她这样怒气冲冲的小脸，有说不出的欢喜，想来必定是小喜那丫头做了什么，才叫沈千寻这样动气。“气大伤身，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你知道什么？”她冷哼一声，“你手底下的人，哪一个不是唯你是从？”
“你要的若真是这些，又有何难？”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了沈千寻的小手，“前些日子，我与你说过去齐国的事儿，你可考虑了么？”
齐国！
当初不是说好了等到柳如云临盆之后，再说此事的么？这人恁的着急不成？
只是他越是说了这样的事，沈千寻就越是觉得其中定有计较，她满脸狐疑。
“你可是有事瞒着我么？齐国又有什么？你这些日子，提的愈发勤快了，真是奇怪，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箫元澈！你不是诸事不管的么？怎么好端端地倒是想着要往齐国去了？”
“你当初不是说，想要把自己的百味阁开到天下的么？怎么？现在没了这志向了？”
沈千寻在软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一碗小喜准备的桂花蜜藕粉，这个时节，这东西最是普遍，沈千寻没有吃过，前几日小喜也不知道得了谁的真传，做了几碗，她爱极了这样软糯可口的滋味儿，这时候看着这一碗晶莹剔透的藕粉，她心中惴惴，只觉得对不住她。那丫头，对她到底是真心。
见着她那么一脸认真的模样，箫元澈也不好多说，摸着她的下颌，柔声道：“你若是想，我可以帮衬着你一些，比你一个人开疆辟土，不是容易许多么？”
沈千寻微微愣神。
这人恁的诡异。若是寻常时候，指不定，她就依着他了，只是现如今还有真钰坊。这才刚刚起步，需要她的时候必定很多，她若是这时候走了，未免唐突了红玉。
“我自然有我的想法！”沈千寻朝着那人笑了笑，“日后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那个时候，可真要叫你帮衬一二了，如何？”
“日后？”原本箫元澈还以为这人对此事乃是很有兴趣的，可是现在，这人推三阻四，好似是有别的安排，着实奇怪。“你这些日子难道有别的安排不成？”
额！
沈千寻生怕被箫元澈看出了什么来，讪讪一笑。
“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些！”她摇了摇头，“我哪里有什么安排？不过就是因为娘亲的缘故，我放心不下，这时候，若是跟你就这么走了，那还了得？”
这话本是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只是落在箫元澈的耳朵里头，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迷离，好似是要看穿她的小心思一般。
这丫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若是真想隐瞒什么来，也着实简单。他们相处日久，多少还能看出些来。
“若是被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儿是瞒着我的话，丫头，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他紧紧地攥住了那人的小手，笑意渐浓，“可听明白了么？”
真是凶残的很。
她心中惴惴，有说不出的惶恐。
“你莫要胡思乱想！”她讪讪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
“没有便好，对了，你可知道真钰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