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风。
天上星斗遍布，倒是十分耀目。
沈千寻穿花拂柳，身边的小喜提着一盏琉璃水晶灯，未曾到柳如云的厢房，只在外头见着那雕窗里头的一盏青灯，影影绰绰，映在外头，好似是一朵绽放白莲。灿然夺目。只是兀自有些心酸。
当初柳如云还是过过几天安稳日子的，那时候，沈枫因为忌惮百味阁，又加上她怀有胎儿，对她颇为宠爱，现如今竟也是变了的。她为柳如云不值。花一般的年纪嫁给了他，现如今怀有身孕，还要受到这样的冷落，这又是何道理？
“小姐，夜深了，夫人许是歇着了，咱们明儿个再来吧？”小喜是担心这夜里清凉，若是这人冻着了身子，被箫元澈知道了，只怕是，他们这些人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箫元澈的厉害，小喜也算是见识到了，连当朝皇帝都不能如何如何，况且，她还不过就是一个丫头。
沈千寻也不应声，快步上前，叩了叩门，见着里头的云婆婆开了门子。见着是沈千寻，颇为高兴。
“三小姐！”
沈千寻倒是不知道，柳如云是信佛的。
好似是在坐禅静修，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只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浅淡衣裳，愈发显得这人清丽无双。柳如云韶华之年必定是一个好人物，就算是色衰而爱弛，还能隐隐约约见着那倾国倾城之色。怨不得当初沈枫不顾大夫人的阻拦，还是迎娶柳如云进门。
男男女女目迷五色，大抵如此，无可厚非。
她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柳如云俯首长跪，对首就是一座玉观音。她仿佛一滩死水，看不出半点生机，如此静默。
“娘！”沈千寻忙忙上千搀扶，“娘，怎么这样晚了，还要礼佛啊？”
“这几日睡得不好！”她倒也不瞒着，嘴角噙着一抹苦笑，“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更是睡不着，既然如此，索性也就起来礼佛了，总归是好的！”
沈千寻是不大懂得这其中深意的，只是看着柳如云那样寡淡的脸，有些心疼。
“娘，这几日娘可是受了委屈么？大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解了禁足令了呢？千寻想不明白？”
柳如云拍了拍沈千寻的小手，幽幽地叹了一口子浊气，那声音十分清宁，好似是从远古传来的梵音。又好像是慢慢沙漠中悠悠作响的驼铃。说不出来的滋味，在沈千寻的胸腔里头沸腾。窜将上来，几乎将她淹没了去。
“你爹爹那样的人，不消我说，你也明白，有些事儿，终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况且，你也该明白，依着大夫人背后的势力，咱们是比之不上的，你爹爹总会为了权衡利弊，弃车保帅，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不妨事的，你也别放在心上，好好儿的吧！”
沈千寻哪里会依着柳如云的话，气愤难当。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只因为大夫人后头有一个信阳候？果然了不得！信阳候，信阳候。
保得住大夫人，也保住了沈千暮。
可怜死了一个艳西，也可怜伤了柳如云的心肝。
“娘，不过就是一个信阳候！”
“胡说！”柳如云瞬间冷了一张脸，摇了摇头，“这话在我这里说了，也便罢了，若是到了外头，像是这种话，可莫要说出口才是，你可明白了么？”
沈千寻还是觉得心痛难当，冷哼一声。
“娘，何苦这样辛苦？你现如今已经是平妻了，爹爹若是不来，我自有法子！”
“你以为，娘在意那个躯壳？”柳如云也守过寒窗数十载，她要的不过就是那人的真心罢了。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也是从豆蔻年华走过来的，想来可笑，好端端的闹到了这个地步，那人再也不是她的有情郎。
大夫人有权有势，总有她的法子翻身，而她，不过就只能是等着。
“娘！”沈千寻心疼不已，“难道娘就一直这样忍着么？大夫人分明就是用了什么手段！”
“千寻！”柳如云苦笑更甚，“娘老了，倒也是不在意的，倒是你，正是芳龄，七皇子对你又那样好，你要好生珍惜才是，指不定，日后还有可能做正妃，你可知，娘等到这个平妻的位置，已经等了多少年了么？”
她不是没有野心。
只是知道轻重，也太过懂得自己的枕边人。压抑着已经成了习惯，倒也不觉得苦累。
她只希望沈千寻可以走的顺利些许，莫要走她的老路才是。
“娘！”她扑在柳如云的怀里，眉头微蹙，都知道箫元澈对她的好处，想来，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没心肝的，还想着那人野性难驯，难以掌控，日后吃苦受罪。“你怎知七皇子是我良人？”
“女子没有多少权力选择夫婿，更何况，你们之间的婚事，还是有当朝皇帝钦点的，还能如何？七皇子那样的好人物，也算得上是世间难寻了，当初娘还有些迟疑，怕你吃苦受罪，现如今见着你们那样要好，我倒是放心了不少！”
沈千寻无话可说。
有些事儿，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的。
她心口发疼、
柳如云笑得安详，看起来就好像是那樽玉观音，无欲无求。
若非是为了腹中胎儿，想来，她也不至于这样委曲求全。
“好在你回来了，千寻，有你在，娘总归是踏实的！”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沈千寻好似是成了她的救星了。见着她就觉得心中有底，不再那样害怕了。依着大夫人的铁血手腕，必定要害了她。
沈千寻微微颔首，见着柳如云已经有些倦意，这才走了出来。
云婆婆尾随其后，看起来好似是有话要说。
“嗯？”沈千寻挑了挑眉，“云婆婆有话要说么？”
“三小姐，这些日子，都亏金玉娘周全！”
“金玉娘？”
后来沈千寻才知道，大夫人一直都想在柳如云的饭菜中动手脚，都是金玉娘一力扛鼎，抗了下来。这才免了祸事。箫元澈的暗卫再怎么厉害，也防不得小人。沈千寻只觉得后怕。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来，只怕，这柳如云的性命，也就殁了。
揽月轩。
沈千暮跟大夫人彻夜长谈。
越是说着，越是气愤。
艳西已死，倒是少了一个后顾之忧，只是想到箫元澈的好本事，她还是惴惴难安，总觉得那人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必定要跟她论个好歹来。一时之间，头晕目眩，难受不已。
“娘，这可如何是好？”沈千暮来回踱步，“现如今被赶出京畿之地的乃是五皇子，七皇子留守京都，还日日都到咱们府上来，那人疯得很，绝对不会留半点情面的！”
萧元翊但求自保，哪里会理会她的死活。
她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愈发觉着焦灼。“娘，你还要给我指条明路才是，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是也不是？”
“你！”大夫人暴怒，“我只当你是个知事的，男子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你这样作为，岂不是让大皇子对你死心么？纵使是你们之间已经有了婚约，日后，皇室终究还是有皇室的规矩，你外公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帮着你一辈子！”
沈千暮也是被气得发疯。
两相比较，箫元澈对沈千寻那样贴心，可是他呢？那样冷酷，没有半点情面。她自然忍不住。
当初本也是想着要温婉和顺，偏得那人恁的过分。叫她忍无可忍。她想要的，可不是当那人的棋子，她想要的，乃是日后的皇后之位。
“娘，大皇子对我根本就不上心，我又该如何？你可见着那七皇子对沈千寻了？那小妮子，比我不要鲁莽许多么？凭什么？”
闻言，大夫人骇笑两声。
“莫要妒忌她，日后，七皇子可不会称王称帝，你好好儿地跟着大皇子，只要是你日后当了皇后，你吃的这些苦头，也就是值当的！”
沈千暮没再应声，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可惜，她想要的不仅仅只是后位，她还想要萧元翊的真心。
前车之鉴。
大夫人不过就是表面光鲜，为了留住沈枫，也不知道耍了多少手段，叫人想想都兀自心惊。她不愿意如此下去。
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心血，偏得没有半点用处。
说来可笑。
“娘，我还想要元翊的一颗真心，我该如何？”
“真心？”大夫人哈哈大笑，眼泪直流，“真心那值得几个铜板？不值当，不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