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生来为男女,就不可以成为密友了?真是好生不讲道理的规定。”
谢姝不以为意的反应,令邱嫔万分震惊。
怎么有女子可以轻易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呢?
而且……
不是说眼前少女乃是最懂世家女子礼仪的人么?
她的美貌,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她的温顺与灵动,则令她得到多数人的怜惜。
世人本对女子苛刻,可是对眼前少女却多有包容,哪怕她与男子为友,世人也不愿去怀疑她的纯洁,甚至认为少女的善念为这污浊的世间,添了光彩。
这样一想,邱嫔眼里有悲哀,有厌恶,她道:“我倒是忘了,姝小姐不同常人,最亲近的好友中就有上官二公子和七皇子。”
听出邱嫔的讽刺,谢姝也不在意,“邱嫔,我之所以会来这里,可不是听你讲故事,说废话的。”
废话?
她说的可不是废话。
“姝小姐不愿把故事听下去也可以,这个故事统共其实也只讲了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就是宛妃在入宫之前,与威远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谢姝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邱嫔眼里划过恶意,道:“第二件事,就是谢夫人的病来势汹汹,死之前,谢夫人与宛妃曾见过一面,并且不欢而散。”
“那时,为了替她掩护,我曾陪她去,在外面等候,我亲耳听到一向温顺的谢夫人骂宛妃‘不知廉耻,就算毒死我,你也休想得到他’。”
“这个‘他’是谁,我想姝小姐此时应该心里有数。”
谢姝沉默良久,随即声色清冷道:“邱嫔,你说的事情除了证明你以前是宛妃的人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对此,邱嫔并不否认,“姝小姐果然冰雪聪明,没错,我以前确实是宛妃的人,或者说,我们邱家都是丞相府的人。”
而她之所以入宫,只是因为需要帮刚怀孕的宛妃固宠。
“可最能说明的一件事,却是谢夫人的死不简单。”
谢姝心中微乱,却道:“你说不简单就不简单?邱嫔,你当是我傻,还是你傻?”
邱嫔清楚,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姝小姐不信也没关系,你大可去查,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替谢夫人看病的是王院使和刘院判。”
当年,萧玲珑逝世的时候,邱嫔还没有与宛妃闹掰,没有进冷宫,也没有“邱门一案”,所以,她对这些事情很清楚。
因为,当年她已经知道即使自己绝无二心,也一定要抓住一些东西保护自己和家族,所以,她偷偷让人去查了这两个太医。
后来发现,这两个太医与宛妃皆有联系。
“王院使不到告老还乡的年龄却自请离朝,皇上开始不允,后来见他坚决也允许了。另外一个刘院判在院使离开太医院后,就升任院使,两年后,却突然暴毙在府中。”
“姝小姐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邱嫔的话如惊雷乍起,饶是谢姝再如何从容对待邱嫔说的往事,她仍旧万分震惊,甚至来不及掩饰面上神色。
因为谢姝知道,这些事情只要有心查都可以查得到,邱嫔没有必要骗她。
那她的爹爹去查过么?
或者说,她的爹爹是否同样明白娘亲的死有蹊跷呢?
她不禁问自己。
邱嫔见此,心头畅快,桀桀冷笑,“瞧姝小姐这样,相信你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了。”
“你说的这一切我会去查。”
半晌后,谢姝已经平复心情,她紧盯邱嫔,眸光如剑,凌厉锋锐。
她说:“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的意图。”
此时,谢姝收起温和,浑身散发凛冽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绷紧全身,好像眼前之人并非尚未及笄的少女,而是已经经历血与火洗礼的沙场战将。
这是……独属于谢姝的气势。
邱嫔也不例外,她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
哪怕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时候,也忍不住害怕——
落得此等地步,她深知女子之能,不比男子差。
而这时候的谢姝,在邱嫔眼中,与虎无异,她担心自己在未报仇之前,与虎谋皮,反被虎所杀。
“我要让宛妃身、败、名、裂!”
可刻在心里的执念不可能会因此改变,在提到“宛妃”二字时,邱嫔瞪大浑浊的眼睛,面容狰狞。
谢姝淡淡看她,黑夜之下,她澄亮的黑眸如天上之星,仿佛可以包容世间一切不公,又好像完全不将这些放进眼底。
就这样看着她,谢姝突然问:“你……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些年,我所遭受的……呵,就算不疯也早已被逼疯了。”
邱嫔的回答,出乎所料却又理所当然。
她知道,邱嫔是真的“疯”了!
而自己好像还可以理解邱嫔为什么如此呢……
因为——
她,也疯过。
……
太和殿中,一众乐师在旁伴奏,舞姬们翩翩起舞,睿帝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中情景,眼神火热。
谢姝回到坐席,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皇子席上,云佑关心望她,她回之一笑,示意他不必忧心;余光瞥见云楚也在瞧她,她大方看过去,礼貌微笑,便收回目光。
云佑惊讶,转眼看云楚,眼中有疑惑——
他们二人什么时候认识了呢?
云佑的心里有些闷闷的,他垂眸抿唇,不想深究造成这点不舒服的原因。
谢姝不知云佑所想,此刻,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谢榛坐在谢姝的左前方桌,谢姝抬首端详谢榛。
五官英挺,侧颜冷硬,哪怕不再年轻,丰神俊朗的容貌依旧使得很多年轻女子上赶着想做她后娘。
可是啊,她的爹爹都不要啊!
她曾听人说过,谢姝的温雅似极了年轻时候的威远侯,因为如今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威远侯也曾是名动燕京的温柔少年郎。
她曾听醉酒的爹爹哭着对她说,他的第二次生命是娘亲给的,如果没有娘亲,就没有现在的谢榛;如果没有娘亲,谢榛将不再是谢榛。
这般爱着娘亲的爹爹啊……
她如何忍心去怀疑他对娘亲的忠诚呢?
可是,可是——
明知娘亲的死蹊跷,她又如何能够视若罔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刹那间,谢姝的眼底深处洒了浓墨的黑,却在谢榛看过来时,迅速散尽,她弯唇一笑,又是那个无比崇敬爹爹的娇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