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兄妹二人陪同萧太后吃了晚膳后,才一起离开慈悲小院。
二人分开前,谢子淇凝视谢姝,“不问问今日那个人是谁?”
谢子淇指的是今日与他们一同进玲珑室的人,谢姝知晓其意,却含笑摇头,道:“不问。”
她的眼神充满信任。
谢子淇哑然失笑,什么也没有解释,只道:“明日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一道回府了,我会派人护你回去。”
谢姝一愣,同样什么也不问,只点头应好。
次日清晨,谢姝打早起床,簪玉正在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她见离寺还有段时间,便带微芳前往盘龙寺的腊梅园。
满园梅景,开在残冬,傲骨铮铮,花黄似腊,浓香扑鼻,清逸幽雅。
“微芳,你先在这里等等,过会儿有人找时,就带他过来。”
谢姝让微芳留在腊梅园入口,微芳奇问:“有人找?小姐,有谁会来?”
“贵客。”
谢姝举步进去,闲庭信步,不紧不慢。
她垂眸凝视前方,神游天外。
天下皆知——
睿帝并非萧太后的亲子。
二十五年前,萧太后曾在三十五岁高龄时怀有身孕,可是,事与愿违,五个月后,萧太后还是没有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先帝怜萧太后无子傍身,欲图让当时由秋妃所出的六皇子过继在萧太后名下,可却被萧太后拒绝,后来,萧太后亲口选择了当时默默无闻的四皇子为自己的嫡子。
这个四皇子,即是如今的睿帝。
在谢姝看来,睿帝与萧太后之间,比起母子关系,用合作者来形容或许更加贴切。
前世,谢氏满门抄斩,谢震用免死金牌换了她的生,而谢子淇能逃一死,则是因为萧太后。
当时,谢子淇揣着封浔谋害谢氏的证据过来找谢姝的时候,他亲口告诉谢姝是萧太后在文武百官面前,向睿帝下跪请求,最后才救了他的。
前世的谢姝没有用心感觉,而今生的谢姝却更为成熟,也更加细心,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在他们兄妹二人之间,萧太后待谢子淇明显更加亲近。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萧太后与谢子淇有什么关系呢?
蓦地,谢姝又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正月二十日,谢子淇浑身上下裹满纱布,脸色苍白,卧床不醒,以及谢震的无奈与谢榛的痛惜。
谢姝眼中情绪复杂难明,她抬手放在胸口,里面戴了一块玄武形状的玉佩——这是,萧玲珑留给她的念想。
在她五岁那年,萧玲珑就因病逝世了。
据说,她的娘亲萧玲珑是江湖子女,无父无母。当年,萧玲珑能与威远侯府少爷成亲,震惊了所有人,也震碎了不少燕京女子的心。
谢姝隐约记得,在她娘亲逝世以前,她从未听过娘亲提过外祖父母,只是,娘亲常常会望着这块玄武玉佩默默流泪。然而,一听见爹爹的脚步声时,娘亲又会偷偷将眼泪抹干净,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哥哥的责任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是关于外祖家的“责任”,那这块对娘亲极为重要的玄武玉佩该是要交到哥哥手里,而不是在她手中。
这也是为什么她担心谢子淇承担了不属于他的责任。
可是,谢姝又想到昨日与萧太后相处的情景。
萧太后是出自深宫中的女人,她对哥哥的偏爱明显不同于她,会不会也有可能与所谓的责任有关呢?
谢姝想得越来越深,眉心越皱越紧,忽然,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倏地抬眼望向右前方——
一道挺拔颀长身影立于腊梅树下,男子身着绣银桃花蜀锦蓝袍,外罩白色大髦,脸部线条深邃,清雅矜贵,凤眸黑沉,眼角上挑,精致魅惑,绝代风华。
谢姝脸色一沉,脚步停下,隔着衣物握着玄武玉佩的手不禁一紧。
她看到封浔静站在那处,只望着自己,什么也没有说。
她想离开,可刚有这个想法时,就听封浔低声道:“不要动,我不过去。”
也不知到底是何种原因,听到此话,谢姝瞬间熄了离开的念头。
或许是深知在对方面前,自己定是逃不开,如此不如省些力气,保持距离;也或许是因为要强的性子上来,不想自己在他面前每次都落得下乘;再或许是因为除夕之夜的下毒,她的心到底还是浮躁了……
或许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可谁知道呢?
反正她此时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眸盯着几丈外之处,余光之下,她能看见那个男人的白色大髦及蓝色袍角,还有那双银色锦靴。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色锦靴旁又多了一双银色皂靴,谢姝稍稍抬眼看去——
来人是彦鸿,他正附耳在封浔耳边说了什么,期间,封浔望了她一眼,她并不能辨明是何意味。
谢姝看到封浔朝彦鸿道了一句,“知道了,你们先去准备,稍后本殿随你们回去。”
彦鸿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迅速离开。
封浔凝视谢姝,目光较之以往平和了许多。
“阿姝——”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却又立即顿住,收回步子。
谢姝见他如此,似乎有些诧异,随即,她便听他说:“中元节,我不去参宴,你自己小心。”
然后,离开。
谢姝望着他渐渐离去,直到腊梅掩饰下,再也不见那道风流出尘的身影时,方收回视线。
她明白封浔的意思,她的身份特殊,有不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以图攻破谢氏,而宫宴正是使那等腌臜手段的最佳时机,就如除夕宴的热毒。
可是,重点并不是这个。
而是封浔,他——不怪她么?
给他下毒的时候,哪怕她有所犹豫,可她到底下了毒。即使她在下毒以后,立刻告诉柏舟,她也是给他下毒的凶手啊……
这一切,为什么在他看来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呢?
她以为,他让她停下,是想要质问她;他不会过来,是不想再靠近她,生怕再被她所谋害。
然而,却并非如她所想。
封浔过来,好像真的只是过来看看她而已。
为什么呢?
如果真的这么爱她,前世的他,又为什么忍心置她的家人于死地,毁谢氏满门呢?
耳边仿佛又响起喻湘的声音——
“姝小姐,你也别怪子烬,若想最快摧毁云氏王朝,唯有一计,就是尽快摧毁你谢氏满门。”
蓦地,谢姝眼中迷茫尽褪,唯剩刺骨寒凉。
【作者题外话】:哎哟今天修改废时实在长了一些……三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