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别院。
彦鸿随手捡起地上石子,上下抛打,走到池塘边,抓了一颗石子就斜斜打飞出去,水面薄冰碎成一块块,栖息在上面苍鹭被吓得扑腾扑腾飞跑了。
旁边的柏舟看着他这无聊举动,目含嫌弃。
待把手上所有石子都抛出去后,彦鸿拍了拍手,忽问:“柏舟,你说,殿下是不是真放下那位了啊?”
“殿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斜睨他,柏舟淡道。
被他一噎,彦鸿梗长脖子,瞪他,“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无趣呢?殿下又不在这里,我猜一猜,怎么了,怎么了?”
“……”此人这是又犯蠢了!?
柏舟无语,仔细思索了一下,才说:“我认为……应该没有。”
“我也觉得还没有放下。”彦鸿道。
感情的事,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不过……”彦鸿语声一顿,道:“我想殿下正在尝试放下那位。”
毕竟,自从得到那老皇帝给姝小姐和楚王赐婚的消息,殿下一直没动静,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想到这里,彦鸿长叹一声,“殿下若是真和那位没希望了,你我也没希望了。”
封浔和谢姝如果成为陌路人,那簪玉与微芳和他们也没希望了。
闻言,柏舟没说话,但从他神色间无意中露出的黯然之色,想来也是同意彦鸿的话的。
二人在池边兀自失神,回廊那边影一正朝这边过来,远远看到他们,脚步不停,与他们点头招呼一声,就往殿下的屋子去了。
“柏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影一看我们的眼神特别不对劲?”手肘狠狠怼了一下柏舟,彦鸿瞅着他的背影,满脸莫名其妙。
彦鸿没收力,柏舟不妨,被他怼到,胳膊处一阵发麻。
他往旁边挪了挪,与彦鸿相隔两臂距离后,才没好气道:“你都发现了,我会看不出?”
隔着老远,都能从影一的眼睛里面感受到怜悯同情,又加幸灾乐祸的复杂情绪。
彦鸿不忿他那嫌弃的口气,但也知是自己的原因,倒也没敢拿这事儿作妖,只问:“影一他那是什么意思?咱俩最近也没做什么事儿吧!?”
“不知道他何意,不过,等时机到了,我们自会知晓。”摇头,柏舟道。
半晌后,别院小厮过来了,看到他俩,忙道:“二位爷,殿下唤你们过去。”
……
这厢,封浔正在屋中提笔练字。
影一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站在书案后,长身玉立,一派闲适自在的雅致男人。
这样的殿下,乍一看,就好像那文质彬彬、温良俭让的白面儒生啊!
影一心中慨叹,走近,余光不经意一瞥,就瞧见桌面上,那个狂放潦草,气势磅礴的硕大“杀”字。
嘴角一抽,再偷偷瞄了一眼那自始至终都含着轻浅笑意的男人,影一觉得自己眼真瞎!
就算殿下看起来再温和、再平易近人,那也不可能是如软绵白羊一样的白面儒生啊!
“事情办得如何了?”将写好的纸拿起,封浔观赏了一阵子,就随手放在一旁,提笔继续,方头也不抬问。
影一拱手答道:“回殿下,据传来的消息,我们的人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做好一切了。”
等了一会儿,未闻其声,影一抬眼再看,便见封浔好像没听到似的,不过,他看得分明,殿下新写的那个字就是“楚”字雏形。
待落下最后一笔后,他看到殿下静静地盯着那个字好半晌,然后,提笔,在那个“楚”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用劲之大,直透纸背。
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影一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已经窥探到自家殿下的内心阴暗之处了。
“殿下……”
”有事就说,学彦鸿那套吞吞吐吐做什么?“
将写好的纸再次拿起放到之前的位置,封浔重又提笔继续。
“傅将军是我们的人,兵权在我们手上,如今,魏皇后自缢,魏国公死于乱箭之下,太子的兵权已经收回来了,剩下的靖帝不足为惧,为何殿下不乘胜追击,乘势而上?”
“彦鸿跟你提起的吧?”
“……是。”影一有些尴尬。
之前,他和柏舟与彦鸿所负责的事务不同,所以,他对这些朝堂上的事情都不了解。
但是,近日,殿下也不知因何缘故,就让他负责起彦鸿该管理安排的事情,他为求经验,就只能跑去和彦鸿讨教了。
恰好,最近西凉朝堂后宫也出了不少事情,这件事就是由彦鸿管的,他在和彦鸿讨论时,彦鸿就和他提过一嘴。
照彦鸿的想法来说,现在这种时候,如果殿下乘胜追击,成就大业,指日可待。
但是,殿下却按兵不动,把太子的兵权收回来了,却不废太子,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这种做法,让他们一众追随者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其意。
”那你说说,本殿为何一定要乘势而上呢?“忙碌中,封浔抽空给影一递了一眼。
闻言,影一想都没想,直言不讳道:”殿下是西凉未来的主子。“
然而,封浔听得此言,却摇头,淡笑不语。
影一是影卫之首,让他做杀人的事情可以,但让他像彦鸿那样费脑子去脑补殿下的各种想法,恕他做不到。
至于这次事关那边的事情,刚开始,他也不懂为什么殿下不让彦鸿或柏舟负责,反而放心让他做出各种安排。
不过,后来,当他听到殿下的解释之后,他就彻底了解了。
因此,每每看到这俩难兄难弟,他就不由打心底里同情他们,当然,幸灾乐祸更甚有之。
门响起,封浔让人进来,来人是那俩难兄难弟。
彦鸿和柏舟行礼后,封浔就低着头,一边进行眼前创作,一边开始吩咐彦鸿和柏舟接下来的事情。
影一听完,稍稍偏头,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看来,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两个人都得在西凉待着了……
听完一切吩咐,彦鸿忍不住问:”殿下可是要出远门?“
”嗯。“
与柏舟相视一眼,彦鸿继续硬着头皮问:”敢问殿下是去哪儿?“
最近,也没听说殿下要去哪里呀?
难道是云国?
彦鸿心里一跳,然后又否定了。
不会的,连听到姝小姐被赐婚的消息,殿下都无动于衷了,殿下还怎么可能去云国呢?
不可能的事儿!
然而——
”云国。“
放下笔,封浔直起身子,抬头看他们。
淡淡两个字直把两个难兄难弟炸得外焦里嫩。
”殿下,您是要去……去找姝小姐吗?“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彦鸿问。
”你说呢?“
”……“
他说……
他不用说,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就是事实了!
”殿下,属下想追随殿下,一道前往。“这是柏舟不假思索的声音。
”对,对,殿下,属下也是。“这是反应慢半拍的彦鸿的声音。
理了理袖袍,封浔绕过书案走出来,斜睨两人,”你们也想去?“
俩人重重点头,”是。“
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心上人了,如果殿下和姝小姐有希望,那他们……
难兄难弟盯着自家殿下,眼含期盼。
可他们殿下只笑了一下,就打破他们的幻想。
”把西凉事务处理完再说。“
”……“
垮了肩,俩人一脸生无可恋。
”把桌上那副画裱起来,其余的,烧了。“
留下这句话,封浔便出去了。
房间里面,三人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往书案看去,便见那桌面上作了一副画,画上之人明艳精致,凤冠霞披,赫然就是嫁人装扮的姝小姐。
看到这幅画,他们殿下的心思昭然若揭。
真是,谁要再说殿下放下了姝小姐,他们就和谁急!
彦鸿哭丧着脸,柏舟虽不若他那般夸张,但那张脸的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殿都舍不得骂她一句,谁让当日他们对我的阿姝态度恶劣?本殿心里不舒坦,为什么要让他们舒坦?就让他们以为本殿放弃阿姝,他们也和他们的心上人没希望吧!”
想起之前他问殿下为什么不告诉彦鸿和柏舟,殿下的回答,影一更加同情这俩难兄难弟了。
“兄弟,我这就随殿下去云国了,你们保重,就不用送了。”
影一走到二人中间,抬手,重重拍了拍他俩的肩膀,然后,一边摇头,一边从他们中间走了。
盯着他的背影,难兄难弟不约而同磨牙霍霍,对视一眼后,就双双冲过去扑向影一……
屋内,响起一片拳击肉搏,哎哟唉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