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
荀殊压着她的力道缓缓松开,却也不离开她的唇瓣,只贴着她,轻轻摩挲着,一边低声道:“不回应我,也不阻止我……呵,阿姝,你对我到底什么意思?”
阿姝,告诉他,你对他还有感情;
阿姝,告诉他,你对他的爱从未变过;
阿姝,告诉他,你不会让他离开你;
阿姝……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有无尽言语。
他希望她能懂,奈何,他无法让一个不想懂的人去懂他眼中情绪。
“你觉得呢?”
谢姝没有避开他的摩挲,两个人的唇瓣相贴,本是极其暧昧的举动,可在她眼里,任是找不到半点羞涩。
“……”
荀殊凝视她,沉默半晌,然后,气馁低头,“我不知道。”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带着丝丝委屈。
他偏头,线条精致的下颌抵在她的左肩上,右手仍然扣着她的后脑勺。
这个动作,让她有些不适,谢姝微微蹙眉,想偏开他所带来的气息,可脑袋后面的手让她知道,挣扎无用。
“不知道?”
“嗯,不知道。”
“需要我来说?”
“……”
闻言,荀殊放下右手,下颌缓缓离开她的肩膀。
他本下意识地想要说“是”,可在看到谢姝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心里狠狠一颤,到嘴边的话便直接改了:“不需要。”
说完,似是担心谢姝不信,他还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你不用说了,我只用知道我要什么,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为什么不回应、不阻止我,我都不在乎。”
谢姝摇摇头,望着荀殊,目光坚定道:“不,你不需要,但我要说。”
“阿姝,不要说……”
荀殊如孩子般拼命摇头,看见她不容置疑的神色,忽然,他声音哽咽,道:“我求你……不要说。”
谢姝情不自禁地心头一紧,喉咙发涩。
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指尖狠狠刺向掌心,让她时刻记得当初云佑的死。
“堂堂明月教教主也会说‘求’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弧度,她恶劣道。
掩在面具下的唇瓣抿成一条锋锐直线,他望着她,清楚地看清她眼里传递着她对他的厌恶。
然而,饶是如此,他仍然义无反顾地点头,道:“是,我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也可以羞辱我,但求你不要说。”
不要让他连这个机会都失去了。
“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
他想说“对”,可是,想到某一种可能,他又连忙闭嘴。
果不其然,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便自顾道:“我要你理我远一点,封、浔!”
“……”
他身形一震,眼里有不可置信。
他不知她为何这般突如其来地揭穿这个事实,甚至,连让他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这个,可是他为了留在她身边的伪装啊!
之前,她明明那么生气,不想他靠近她,可碍于他的救命之恩,即使早在当初夷涞山崖下,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也没有揭穿他,反而希望与他做朋友。
他知道她最不喜欠人情,所以,为了让她回心转意,他直接让她欠下一个又一个人情,让她不好再不好拒绝他。
他的计划确实成功了,因为,就算她真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区分他的两个身份,可到底是一个人,又怎能完全区分呢?
所以,因为欠荀殊的关系,她不自觉地对另一个他少了几分警惕,让另一个他接近她的机会渐渐变多。
另一个他,几乎已经沉醉在与她的日常相处中,在桐州与邑县那段时间,有时候,甚至让他以为他们又回到了过去,上辈子,什么误会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他总是希望他们两个人之间,可以面对面,哪怕不用说话,仅仅一个眼神便能懂对方。
原本,他以为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甚至很快就可以不再她面前出现了,可没有想到她又不要另一个他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以这个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他希望,她能看在之前的人情上,继续包容他,不要放弃他。
可是,她没有。
她毫不犹豫的地揭穿了他的伪装,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而她会如此的原因,是因为云佑!?
视线缓缓滑下,落在她的左手手腕上,那里系着白色发带。
——就算没有亲眼所见,没有亲耳听到她的解释,他也能猜得出这是谁的。
掩在袖中的手握紧,胸腔中的妒火几乎足以将他焚尽。
他嗜血暴躁,他想毁了所有一切。
可他不能,因为这里有她。
而谢姝就好像一无所觉,仍然在不怕死地挑衅他。
“你想说你不是那个在燕京的风流质子皇子浔吗?”
“……”
“你若不承认,也可以,不过,我会看不起你!”
她尽情地羞辱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化成一道道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向他的心口,血肉模糊。
”阿姝,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从胸腔中溢出的叹息饱含所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谢姝眸光微动,平静如水的眼波里,漾过浅浅涟漪。
他说得没错。
她的确是仗着他对她的喜欢,才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地羞辱他,无情地将他的自尊践踏在脚下。
只因为她深深明白,他不会伤害她,哪怕她做得再过分,他也不会杀了她。
她善于谋心,长于算计,他比她更甚,可他却心甘情愿为她所谋。
人人都说他卑鄙,可卑鄙的他,在她面前,似乎磊落得可怕。
”你这样说,就是想逼迫我承认吧……“
荀殊松开她的胳膊,缓缓站直身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柔情,也有沉痛。
”是。“
谢姝直接干净利落地承认这一事实,没有半点犹豫。
掩在面具下的人笑了一下,笑声嘲讽。
他盯着谢姝,似在感慨,更像在发泄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阿姝,你……当真是一个狠心至极的丫头!“
谢姝靠在椅背,双手交叉握于胸前,她注视他。
”你,现在才知道?“她语声轻浅,似饱含无限深情,可听在荀殊耳里,却令他不禁心寒。
他低低一笑,口里泛着苦涩。
”既然你想,那我便如你所愿。“
话落,他不再踟蹰,抬手,将那张黑金面具缓缓摘下。
俊容清隽,风流雅致,他静立于天地之间,无需多言,仅仅一个眼神便足以魅惑众生,谱写属于他的风华绝代。
这世间,如此矜贵绝艳之人,也只有西凉皇子浔了。
二人对视良久,封浔问她:”阿姝,你满意了么?“
亲手毁了他靠近她的这个机会,你满意了么?
谢姝默了默,看着他脸上的哀戚之色,突然,就撇开了眼。
”封浔,我记得我不久前就说过,我和你,除了相视陌路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说到这里,她的右手轻抚左手的发带,蓦地又抬眼看他,冷声道:”你,这是听不懂人话?“
封浔看着她的动作,几乎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冲过去,把那条发带灭成灰烬。
负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捏紧,他不再看她那碍眼的动作,只盯着她那双黑亮眸子。
”阿姝,你可知道我为何叫‘荀殊’?“
”……“
谢姝一时无言。
封浔心底嗤笑,阿姝,你以为他没了这个机会,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他肯定道:”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谢姝否认,道:”再说,你叫什么,关我何事?“
”我如今刚及弱冠之龄,四年前,我创立明月教,在江湖行走,化名’荀殊‘“。
谢姝刚在心底将提着的那口气放了,便听某人道:”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我并非因你缘故,才叫了这个名字?因为四年前,你还未认识我,对不对?”
谢姝脸色一时五彩缤纷,她这种讲究谋心算计之人,最忌讳地便是被人看透所想了。
封浔看出来了,却刻意不理,她为了别的男人这般待他,他总是要给她一点点教训的,而且,他确实是要把他的过去告诉她。
上辈子,因为不想在她面前失了颜面,所以,他从未告诉她这些事情。
可今天,他想让她知道,眼前这个叫做封浔的男人到底做了哪些可笑之事。
他想让她知道,他爱她,爱到甚至失了自己。
”阿姝,虽说当初我取此名时,确实十分随意,可是,原因在你,你不必怀疑。“
”……“
”你一直以为我们是在三年前认识的,其实不然,早在四年前,我就认识你了。“
“……”
谢姝没有说话,可她的心却微微一紧。
四年前就认识封浔了?为什么她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她确实早就知道这么一个人,可是,不知为何,在她的印象中,每次宫宴,她都没有见过他。
所以,她知道这个人,也听过他人对他的评价,却从不认识他。
真正认识他,却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她参加宫宴,被云婷和端木菲这两个臭丫头合力算计,居然在宫里迷路了,这时,恰巧碰上封浔,得他指点,她才找到返回大殿的路。
也正是因为初次见面,她“觊觎”他的美貌,使劲心机非要让他答应和自己做朋友,这才有后面的事。
现在,封浔却告诉自己,他在四年前就认识自己了?
那为什么当初她见到他的时候,他一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语气中还略带嫌弃,说:“谁家的孩子,这么大了,居然还能迷路,这脑子莫不是个傻的?”
她也是鬼迷心窍了,若是往常,自己再怎么“觊觎”、“垂涎”别人的美貌,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自己也不会给他半个眼神,更别提还非要让人和自己做朋友了。
可偏偏她遇上他,就是这么做了,没有缘由,遵从本心,肆无忌惮地纠缠他。
那时候,一个小姑娘,没有所谓的动心动情,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漂亮,那自己就要认识他,以后带出去走一圈,也是倍儿有面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自己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这,便是谢姝心中,与封浔的初见。
然而——
”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一个人站在桃树之下,花瓣纷飞,惊为天人。“
封浔顿了顿,目光悠远,尽是怀念。
谢姝没有回应他。
他并不在意,兀自继续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惊为天人‘就是我那一刻的第一想法。”
第一次见到她,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桃花精怪,如玉雕琢的娇小人儿,生得瑰姿俏逸,灿如春华,皎若秋月,明明年纪很小,却有勾人气质。
一颦一笑间,摄了谁的魂,失了谁的心。
那是他第一次看一个人,看出了神。
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尚未长开的孩子……
往后,他也闪过念头,怀疑自己是否有特殊癖好。
但,很明显,他没有。
只因这个人是她,所以,他出神了,然后,一步一步地沦陷,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深陷黑暗深渊,再也出不来了。
不,应该说,他从未想过从谢姝编织的情网里出来。
”从那以后……“封浔无奈一笑,”我好像就常常看到你了。“
人,似乎很奇怪,当你不注意一个人的时候,生活中好像根本没出现过这个人,可一旦你注意到某个人时,你的生活,好像常常便出现这个人,有时候是别人不经意间提到了,有时候是你一不小心就在转角处远远看到了这个人的身影。
可能因为看见的次数多了,也可能因为早就蠢蠢欲动了……他不欲自己探寻内心的原因,这么想也便这么做了。
他开始特地关注她,派人去调查她的人际情况,了解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
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她这个人便有更深刻透彻的了解了,也在不知不觉中,泥足深陷。
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便又让人将她每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一一呈上来。为了避免自己身边的人演技不过关露馅了,他还特意避开了彦鸿和柏舟他们,把这件事交给专门在外做事的影五去做。
所以,迄今为止,也只有影五一人知道,他们英明神武,决策千里的殿下有一段时间居然热衷于窥伺一个小姑娘。
就这样,他在默默关注中,对她的了解愈深,也就在这时,他忽然从影五处得知,原来她和晋王府的世子有婚约关系,这个消息如闷头棒击,砸在他头上,让他瞬间清醒。
——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二人是不可能的。
无关敌对的身份,只因他认为她,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他。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完全不应该是他做的事情呢?
恼羞成怒之下,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在第二日清醒后,他便将关于她的所有资料都烧了,也不再让影五去注意她每日做什么。
一切,好像恢复原状。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做那个心如止水的皇子浔了。
后来,为了抒发心里的烦闷,他决定去江湖,暂时远离燕京。
以他的武功跟手段,不管在哪里,注定混的风生水起。不过半月时间,他便横扫江湖几大门派,创立明月教,邪教名声直逼无量宫,隐隐有超越它的势头。
这个时候,他定需要有一个名字以便他行走江湖时,可以使用,他不可能用真名,可彦鸿他们问他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说出了“浔姝”二字。
彦鸿等人只听其音,不识其字,便让他写下来。
而他,手执笔端,不过沉吟一瞬,便写下“荀殊”二字。
“阿姝,我本无意闯进你的世界,打扰你的平静,但是,你……“
封浔绕过桌案,走到谢姝身边,慢慢倾**子,双手撑在椅背,直接将谢姝圈在自己的范围内。
他的目光与她平行,磁性的声音响在谢姝耳畔。
”你却主动闯进我的世界,你认为,我还可能让你离开么?“
他低声说道,淡淡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与偏执。
谢姝直视他隐含锋锐的目光,没有回避。
”封浔,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擦肩而过、无缘无份、有缘无份,每一种,我们都会遇到,若是每一种,你都要将对方抓在手中,不愿放手,岂不累死?“
她语声轻缓,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中,她温柔清浅的声音仿佛一股凉凉微风,轻轻拂过,便缓解了燥意。
封浔听着她的狡辩,只觉好气又好笑。
她刻意回避了他的问题,也非常清楚她的这种回答一不小心就可能惹毛他,他不会伤她,可不见得不会做其他事情。
所以,她便一改先前强硬的态度。
也确实如此,哪怕他再怒,只要她稍稍软和语气,他就算自己气闷死,也不愿意为难她。
封浔道:”一直以来,我不愿意放手的人,只有你。“
其他人,关他何事!?
谢姝一噎,只能再劝:”封浔,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不能放手的,也没有谁离不开谁。“
就算她再亲近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依然在继续,她的生活除了多了满满的仇恨与心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作者题外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为外貌协会高级VVIP会员,浔姝夫妇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肤浅!
——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对面的,我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