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缓缓道：“确实如此，不过，他待柔妃……与宫里的其他女人，到底是不大一样的。”
最大的不一样，便是柔妃已经死了。
一个女人，如果她死了，那么，她的好会永远留在这个男人的心里。
邱嫔点头，“我明白姝小姐的意思。”
谢姝的意思是说，睿帝这等无情之人，本来，就算她为他受伤，他也可以让人把她挪到别宫去，可现在，他却让她待在未央宫救治，这便说明了这次的事情，在睿帝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记。
“这很不容易，你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谢姝提醒邱嫔，邱嫔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会的。”她不惜伤了自己，就是为了报仇，所以，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不会错过。
听到邱嫔坚定的声音，谢姝眼神微闪，唤她：”邱嫔……“
见谢姝似是欲言又止，邱嫔微微一笑，”你我之间，已到这种境地，姝小姐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忌讳。“
谢姝默了默，她没有忌讳，只是在斟酌如何用更恰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此事一过，他必定待你不同，你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虽然，我并无理由怀疑你，但我希望你能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役中，保持本心。“
谢姝语气从容，说出这话时，还带着独属于她的漫不经心，可是，话中的警告却深入人心。
目前来说，邱嫔是很好的合作者，于她而言，更是一颗极具价值的棋子，她并不希望这颗棋子出现意外。
邱嫔的心不自觉跳了跳，不是心虚，而是被谢姝惊骇到了。
黑暗中，邱嫔不能看清谢姝的面容，只能依稀辨认出此时少女，必定满脸严肃。
稳了稳心神，邱嫔直视谢姝，道：”姝小姐，这番话当真是侮辱我了。“
”确实如此……“谢姝没有否认，直言不讳道：”方才所言，若是叫你不舒心，我可以和你说抱歉，但你要清楚，我并不后悔与你说这些话。“
这意思就是，就算你不舒服，但她该提醒，该警告的事情，还会继续做。
她自信，就算邱嫔不舒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因为，比起两相防备，几乎一无所有的邱嫔更希望她们双方之间能够摊开说清楚，这会让邱嫔更有安全感。
对此，谢姝算的很准。
邱嫔哑然，半晌后，方叹息道：”姝小姐能力卓绝，我甘拜下风。“
”邱嫔娘娘也是一代奇女子，你我之间，不过彼此彼此。“谢姝笑意吟吟，顺口便接。
”姝小姐这是在嘲笑我？“
”不，这是赞扬。“
顿了顿，邱嫔忽而郑重道：”姝小姐放心，自我邱氏一夜之间，满门遭屠，稚儿惨死后，我这一颗心除了报仇，再无其他。“
邱嫔这话是在向谢姝表明她的态度，也昭示了她的决心。
因为，满心复仇的心脏不可能因为那等虚无缥缈的帝王宠爱与虚伪的富贵繁华而迷失方向。
闻言，谢姝眨了眨眼，然后，垂首，低眉。
黑暗中，艳艳红唇缓缓勾起，她低低回应：”如此，甚好。“
谢姝起身，忘尘忽而现身，吓了邱嫔一跳。
邱嫔下意识地想看清楚来人，却见那人全身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能看清丝毫，只得作罢。
谢姝走到门口，忘尘揽过她的腰，正准备带她跃起时，谢姝却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等一下。
虽然隔着一层手套，可忘尘还是感受到她手中凉意，他身形一震，心头生起异样，却在瞬间，将那股情绪生生压下。
谢姝没有注意他，自是不知他如何。
她偏头，目光落在黑暗中的女人身上，弯起唇瓣，道：”邱嫔，在此，愿你我……心想事成。“
……
午后，谢姝继续在书房处理商会的账本。
商会正在起步阶段，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而账本中，记载的密密麻麻小字连续几日都在她眼皮底下晃，现在，晃得她眼疼了。
在她处理事务的时候，簪玉和微芳一般不会过来打扰，此时，书房无人。
放下账本，谢姝仰头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眉宇间不自觉地露出丝丝疲惫与脆弱。
突然，窗户响起特殊敲打声，谢姝知道来人是忘尘，便让他进来。
忘尘作为暗卫营头领，总是不好多露面，所以，他出现谢姝身边，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都掩人耳目，不走正道的。
当忘尘推窗进来时，便见谢姝一副疲惫的样子，突然心疼了。
意识到不该出现的情绪，他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再次将那种情绪从心脏里剜出去。
”家主。“
一声尊称，便已然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早便知晓，他们再无可能。
“嗯。”
当忘尘走到面前时，谢姝已经将情绪收拾好了，她坐正身子，问：”可是有消息了？“
忘尘既然出现了，她相信肯定是有线索了。
果然，忘尘听到她问，便拱手回道：”是，属下查到少爷曾经在东境那边露过面。“
”东境？“谢姝拧眉，想了想，问：”无量宫宫址可是在那一处？“
摇头，忘尘语含歉意道：”家主恕罪，这个……暂未查清。“
不像明月教，无量宫的宫址除非宫中人，其他人至今还没有摸清楚它的所在位置。
思及此，忘尘忽然想到明月教……
或许，他们会知道无量宫在何处，毕竟二者似乎是对头。
忘尘看向谢姝，想开口说这个想法，却又没有说。
告诉她这个消息似乎也无用，毕竟，她要的是结果。
她已经这般劳累，他只需将结果找出来告诉她便可，其他的，无需她操心。
忘尘心里的想法，谢姝不得而知。
”那无量宫里面具体人员分布可查清楚了？“
”尚未，不过，属下查到了顾鹏，此人是无量宫的老堂主，曾经是无量宫宫主的心腹。“
”顾鹏……呵！“
听到这个名字，倏地，谢姝冷笑出声。
这个人，之前她在荀殊那里听过，荀殊还说过，那次她会被追杀，就有这个人的手笔。
她一点都不怀疑荀殊，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忘尘，无量宫里面人员具体分布情况暂且放下，现在起，你盯紧这个顾鹏，把他的底细都挖出来。“
见忘尘似有疑惑，谢姝补充道：”我要知道他的人手都在哪里。“
”是。“
”家主，有人传回消息，在东境发现端木伊的踪迹。“
”也是东境？“
”是。“
谢姝拧眉不语。
她还记得当初她遇刺受伤后，回到侯府，端木伊特意过来探望她，说替她找了一位游医帮忙医治，那时候，为了知道端木伊在打什么主意，她答应了。
后来，这个游医确实过来了，对方的医术虽然比不过自己与柏舟，倒也有几分能力。
给她看过脚上之后，那位游医便自觉离开了，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可谢姝却因此事，更加坚定对端木伊的怀疑了。
一直没有对她下手，除了她事多之外，更重要的是之前她还没有接手暗卫营，没有充足的人手去调查端木伊，这才暂且搁下，如今，她必定是要将此事提上日程的。
毕竟，从那次鬼门关回来，她早就说过，必定要千百倍奉还那个幕后黑手的。
无量宫的顾鹏，还有端木伊，这两个人，一个都逃不掉。
”好，让人密切注意她的行踪。“
”是。“
……
忘尘离开后，谢姝看着桌上的账本，想定心入神，却心烦意乱。
折腾了一阵，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处理事务，索性将账本放下，前往清风院。
进了屋门，便见谢震正在与自己对弈，她走近，仔细观察棋局，拈白子，落下。
”爷爷，奶奶呢？“
谢姝执白子，谢震就执黑子，挨着谢姝刚刚下的白子，落下，一边道：”刚歇下，你不忙了？“
”爷爷这口气听起来有些哀怨，可是在心里面说孙女儿不孝顺？“
谢震直接点头，应道：”是。“
”……“谢姝无奈一笑，道：”爷爷，我们做人不能太直接，不然，你会失去我的。“
”哼，失去你？你个天天忙得都没时间过来看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臭丫头，不要也罢。“
此言一出，谢姝莫名心虚。
确实，这些日子，她都忙得晕头转向，每天早早出门，晚上又很晚回府，怕自己打扰到谢震夫妇的休息，谢姝在早上离府前，晚上进府后，都不敢去给他们请安，只能这般错过了。
“爷爷，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
虽然这是有原因的，可没有做好就是没有做好，她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对不起，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傻的，听不出来我是和你开玩笑？”
他和他的夫人都不是喜欢无理取闹，不理解儿孙的老人家。
谢震非常明白，谢姝如今正式接下家主之位，族里的家业与暗卫营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尽管，还有忘尘帮她，但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事必亲躬。
更何况，谢震知道，谢姝还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做这些事情，哪怕有手下帮忙，她也必定忙碌。
谢震甚至能猜得到现在的谢姝肯定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来用。
所以，作为爷爷，他必定不会给自家孙女拖后腿，相反，他为自己的孙女而自豪。
当然，谢震这种心态若叫外人知晓，必定会掀起一阵惊澜，毕竟，虽说这个时代对女子多有宽容，可是，女子地位到底比不过男子。
一个女子成天出去抛头露面，甚至做起一族之主，这简直是惊掉下巴的消息。
“我自是知道爷爷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只是……我也确实觉得很对不起爷爷。”
她爹爹走了，如今的她，就该连着她爹娘的那一份，好好侍奉孝顺谢震夫妇的，可是，这些日子，她却没有做到。
因为忙碌，她忽视了他们。
想到这儿，谢姝心里越发歉疚了。
谢震笑得慈祥，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你有这份心，我和你奶奶就知足了。“
谢姝没有再出声，但心里已经暗下决心，往后就算再忙碌，每天都要给二老请安问好，如此，能让二老安心，也让她放心。
谢震落下一子，抬头看了一眼谢姝，问：”你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事？“
”是。“谢姝点头，看着谢震的目光坚定，隐含强势。
她说：“爷爷，我想知道哥哥的身世。”
谢震下棋的动作一顿，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想知道。”谢姝的回答模棱两可，谢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谢姝脸色不变，问：“爷爷，不能说么？”
谢震沉吟片刻，轻声一叹，道：“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抿抿唇，谢震终是说出这个秘密：“你哥哥，他是贞英公主的孩子。”
“贞英公主？”
饶是谢姝想了千万种可能，也没有想到谢子淇竟然与皇家有关系。
“怪不得每次和太后娘娘见面，太后娘娘总是会邀请我们过去坐一坐。”
如今看来，太后娘娘每次过来，都是想看外孙的吧……
闻言，谢震笑了笑，打趣道：“是，你这丫头能得太后的青睐，也是拖了你哥哥的福气了。”
听到谢震这话，方才严肃震惊的气氛倒是消散得一干二净，谢姝瘪瘪嘴，道：“就算这样，那也是因为哥哥是我的兄长啊！”
这话她说得得意，可话出口，却化为了苦涩。
她想起谢子淇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想到爹爹走了这么久，他却连一封问候的信都没有……
她突然有些恐慌，不知道她和谢子淇的情份是否还能一如往常。
”是，他对你是真心疼爱的。“
说这话的时候，谢震注视她的眼神，有些许复杂。
他是过来人，他看得很清楚，谢子淇看自家孙女的目光，绝对不单纯。
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把小姝当作妹妹看待，而是女人。
在他们这段兄妹关系中，他一直都在用看女人的眼神看谢姝。
谢震忽而道：”小姝，我没有想过他会告诉你关于身世的问题。“
【作者题外话】：封狐狸[龇牙咧嘴]：一个、两个、三个……嘶，情敌太多，牙疼！
阿锦：居然只是牙疼？？
谢姝：婆婆，他的意思是你对他还不够狠！
封狐狸[哀怨]：说好的婆媳是天敌呢？联手坑我，真的好么？
阿锦&谢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