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无力、绝望……
在一张叠一张的湿纸下，身上的每一处感觉都无比清晰，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清晰。
这一刻，死亡，距离她如此之近，她有瞬间迷茫，可在这之后，便是对谢姝的强烈恨意。
谢姝这个贱人抢了她喜欢的男人还不够，现在还想要来要她的命吗？
凭什么！？
苍天不公平，凭什么这个死丫头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子烬的喜欢？
就算……
就算她这次死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死丫头的。
她一定会日日缠着这个贱人，日日夜夜地诅咒她不得好死，阻拦她勾引子烬，她，就是死了，也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个在一起。
就在喻湘在心中怒骂，意识渐渐模糊时，突然，脸上的湿纸尽数拿开，她虚弱地眯着眼。
眼睛上面没有湿纸覆盖，鼻子和嘴巴处不再有阻挡物……
她能清楚地看到站在床前，低眼看她的谢姝，也能通过深深地呼吸，闻到空气中的霉味，判断出这并不是她的房间。
生的呼吸，让现在的一切显得万分飘渺，好像十分不真实。
蓦地，她听到疏懒却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响起：“难受么？”
难受么？
当然难受！
不接近死亡，或许，不知道死的恐怖，也不知道生的可贵。
听到谢姝的话，饶是无力，喻湘也拼命点头，她看着谢姝的眼神，不再带着恶意，好像因为谢姝狠辣无情的折磨，她的所有愤恨与不甘都悉数消散了。
仿佛，只要能让谢姝放过她，现在，别说是放下尊严向谢姝求饶，就是让她答应不再纠缠子烬，她也愿意……
她也确实愿意！
因为，这时候，什么都没有命来得重要，喻湘不想死，除了活着，尊严什么的都是狗屁！
“这样就难受了么？”谢姝轻声嗤笑，随意包扎的手指徐徐拂过左腕上的一条白色发带——这是云佑的发带。
当她将云佑收拾好，准备出来前，余光看见云佑发上的丝带，想了想，她又折回去将其取下，用自己的一根素簪给云佑重新束发。
至于这条白色发带，则被她牢牢绑缚在腕上，带尾束了一个蝴蝶结，似是从此以后都要将它带在腕上了。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谢姝哂笑，低眸睨她的眼神，却没有想象中的不屑与轻蔑。
这时候的谢姝很奇怪。
好像，没有什么能激得起她的趣味，浑身除了煞气之外，没有半点生气。
难道是因为她算计云佑和她在一起，失了清白，所以，心灰意冷了？
正当喻湘想到云佑的时候，谢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意味不明问：“喻湘，你在用阿佑对付我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我会怎么报复你么？”
喻湘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被谢姝打断。
“呵，看来你是想过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算出去了之后，也没有办法拿你怎么办？”
谢姝伸手，绑着粗布的手指刮在她的脸上，让喻湘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喻湘皱眉，想向谢姝求饶，可看到谢姝一副煞神的样子，又不敢开口。
谢姝这死丫头情绪不对，为了不刺激她，这点疼，自己还是暂时忍一忍好了。
“失去清白，闺誉受损，如果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找你算账。”
“谢氏虽然有能力，但势力范围却是在云国；封浔以后贵不可言，不能再喜欢我，自然不可能帮我耗时耗力地去找你麻烦。”
谢姝的语速十分缓慢，一字一句响在喻湘的耳边，敲在她的心上，让喻湘的脸色越来越白。
显然，谢姝所说正是喻湘所想。
喻湘看着谢姝的目光，添上了几分惊恐。
这是听了谢姝的话，不自觉油然而生地惧意。
这个少女，年纪不大，却将人心揣摩得万分透彻。
陡然，喻湘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自己和这样的人争斗，最后，真的能赢吗？
念头不过一闪，便转瞬即逝。
喻湘沉着脸，心里在思忖应付谢姝的对策。
谢姝负手在后，看着喻湘的眼神，平静无波。
好像，她说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事情的陈述者而已。
“你身在苗疆，我要对付你难如登天，而你，只要抓住羌莫的心，就可以随时让他来对付我。”
“所以，你一点也不担心，或者说，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恨我入骨的你都还没有把我杀了的原因。”
话落，空气凝固。
这种压抑的气氛，就好像方才湿纸贴在她脸上时的感觉。
难受、窒息……
明明不想，可她的视线却像是控制不住地非要往谢姝身旁的水盆看去，盆壁上面还放有一沓纸。
先前，贴在她脸上的湿纸就是从这些纸里面来的……
思及次，喻湘情不自禁地浑身颤抖起来。
她望向谢姝，目含祈求，眼睛流下充满惧意的泪水。
“是，你说对了，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喻湘知道谢姝对人心把握了得，既然谢姝如此说了，她便也不再隐瞒，毕竟，隐瞒也隐瞒不了。
谢姝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终于，眼波微微一动，负在身后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地抚摸着缠在左腕上的白色发带。
谢姝没有说话，她在等喻湘的下文。
谢姝给喻湘下的药不仅令人浑身无力，说话也万分虚弱。
喻湘提了提气，道：“但是，现在我落到你的手里，我后悔了……谢姝，我后悔了，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这么说着，喻湘似乎是还打算起身给谢姝下跪，证明自己的决心，可是，又因为无力，重新倒回木板床上。
而谢姝听到喻湘的求饶，不仅没有消减半分怒气，反而瞬间激起她心中的戾气。
眼神一厉，谢姝将尖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喻湘的脸上，讥诮一笑。
“呵，求我？喻湘，你应该很清楚，每一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这，并不是你一句‘后悔’就能解决的。”
阿佑……
阿佑死在她的算计之下，这是她一句求饶，一声“后悔”能抵消的么？
她还有脸提阿佑！？
只要她一提到阿佑，她便想到阿佑朝她笑得温暖，却缓缓闭眼，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事实！
这个女人……
呵！
杀气溢满整个胸腔，可越是如此，这时候，谢姝就越是平静。
如果不是刚才她因为谢姝的目光而感到皮肉生疼发麻，喻湘或许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不过是错觉罢了。
“谢姝，姝小姐，你……”
喻湘想一口气说下去，奈何好像被谢姝吓了一跳，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得深呼吸，重新吸了吸气。
一呼一吸间的，原本想要提起的强烈气势，也弱下来了。
可是，现在，由不得她示弱。
谢姝的态度很明显不可能因为她的示弱求饶就放她一马，所以，她必须另辟蹊径。
喻湘缓缓说道：“你也说了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杀你，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有心不杀你，正如你所说，我真的要杀你，你现在根本没有威胁我的机会。”
谢姝含笑点点头，轻应一声，对她挑眉道：“嗯，继续……”
好像，她已经猜到对方说什么了，但是……
她还是想看一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连脸都不要了。
谢姝的眼神仍旧平静，可唇角却微微翘起一抹弧度，看在喻湘眼底，却冷如刀锋，似乎，在下一刻，她就会朝自己举起利刃，一刀而下。
喻湘又一次深呼吸，她义正言辞道：“我们虽是女子，可是，我们之间的较量也该与男子一样公平磊落。
“既然我这次没有杀你，你也不应该杀我，当然，我不介意你把我之前折磨你的法子都重新用在我身上。”
听着喻湘的无耻言论，谢姝意味不明地加深唇角弧度，心里无波无澜。
按照喻湘的说法，这次她如何待自己，自己便如何待她，这样方为公平。
可是，如果这次喻湘把自己杀了呢？
自己还能从棺材里头跳出来，再把喻湘杀了？
喻湘将这种愚蠢的说法拿到自己面前说，这到底是在表现她的愚蠢，还是觉得自己就那么蠢，会听信她的话？
如果是平时，或许针对这种有悖常理又愚不可及的言论，自己或许还有几分趣味去与人打嘴仗，争锋相对。
可现在……
“真的不介意我把你之前折磨你的法子一一用在你身上？”
谢姝的眼神从她的头一直往下打量，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对准喻湘的眼睛，谢姝挑眉，状似不解。
闻言，喻湘心里一喜，忙点头，虚弱应了一声：“不介意！”
这时候，喻湘没有想太多。
她以为，这是因为谢姝那无用的贵女骄傲作祟，所以，才有了她的可乘之机。
呵，就是你介意，也没有介意的资格啊！
谢姝扯了扯唇，拍拍喻湘的脸蛋，“乖！”
喻湘神色不变，没有因为谢姝的动作和言语而有一点不满。
然后，谢姝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颗药，塞到喻湘嘴里，一边道：“我们要开始了，来，你先吃下这个，不然，待会儿可能会没力气承受我给你的惩罚……”
喻湘眼底有犹豫，却也义无反顾地吃下，“我已经吃了，我们开始吧！”
斜睨她，谢姝嗤笑，“呵，这么心急呢！不急，还不到时间，我们在等一等。”
喻湘没有说话，只蜷了蜷手指，似是想要握紧拳头抒发胸中愤恨，可是，无力的手指告诉她，她现在处境艰难，不可以和谢姝正面对上。
她还不知道谢姝要怎么对付她……
这一等待的过程是煎熬无比的。
“你现在的心里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或者，已经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杀了我？”
突然，耳边飘来谢姝暗含深意的话，喻湘怔了怔，看谢姝，便见她又是一笑，明艳绝代，红唇森森。
“喻湘，控制好你的表情，现在，你作为阶下囚，就是再如何想杀我，也得供着我才是。”
此言一出，喻湘的面部表情一僵，仔细一看，确实能看到她眉宇间透露出的敌意与杀气。
也不知道这死丫头给她下了什么药，让她全身无力的同时，也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很好控制。
喻湘心中暗恨不已。
突然，小腹处升腾起一阵燥意，电光火石间，她想到刚才谢姝给她喂的东西，她倏地抬眼盯着谢姝，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燥意从小腹处涌向全身各处，势头汹汹，不过瞬间，她便一阵空虚，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亟需**。
可是，不过一会儿，这种空虚之感，又迅速消失，临了地却是全身都在颤抖、疼痛。
这种痛……
当真是痛到了骨子里，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人敲碎了，然后，又一块块都重新重组。
喻湘痛的直翻白眼，冷汗淋漓，一双手曲成爪子在木床上划成一道道血痕，然后，又伸向半空中，好像是要抓什么人一般。
谢姝在一旁盯着，瞳孔幽深如墨，眼底深处好像关着恶兽，此时，里面的恶兽正在挣扎、怒吼。
她默言不语。
她给喻湘下的药是春药，却又不仅仅是春药。
春药，能让人在合二为一中获得快感；可是，她的药，即便如此，也绝对不会有快感。
越舒服，越痛苦，当真是再适合不过这个毒蝎心肠的女人了。
忽地，耳边传来一阵声响，谢姝了然，低低一笑，睇了喻湘一眼，眼底俱是森森寒意。
“时间到了呢……”
喻湘虽然被来回交替的空虚与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谢姝给她下的药并不会让她失去神智，反而对外界的感知更加敏感。
她看到谢姝的笑容，只觉得万分恐惧，而且，她也听到了刚才那声突兀的怪响，似乎……是男人的声音？
想到她对云佑下药，浑身上下被燥热空虚包围的喻湘脸色煞白，瞪大眼睛。
然后，她便看见谢姝用绳子拖着一个男人过来了。
她颤抖着将视线往下移，心里一凉，这个男人居然是被她派出去巡视的喻訾？
怪不得，怪不得！
她一直在和谢姝周旋，就是为了等到喻訾的救援，可是，喻訾始终不来，原来，竟是他早就落到这个死丫头的手里了！？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等的人，会在我手里？”
显然，谢姝是把她心里的打算都琢磨得一清二楚。
“呵，很简单啊！他虽然武功高强，可他到底还是男人，需要男欢女爱不是？只要在他累了的时候出手，对他下点药，这事，并不困难。”
“这事，你应该更清楚才对，毕竟，昨夜，你就是那个令他疲惫不堪的人啊……”
昨夜，她摸到喻湘的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不敢贸然靠近，就只能在外面用烟管把她准备的药粉吹进去，没有直接接触，所以，喻訾和喻湘的药力只能在第二天发作。
原本，昨夜她还以为自己得听一夜的墙角，不成想，她的药粉吹进去没多久，喻湘这个无情的女人就把她身上的男人赶下床了。
喻訾这个男人非常尽职地做好他的暗卫职责，喻湘让他下床，就是还没抒发出来，他也二话不说地下床了。
喻湘在喻訾下床后，就一夜未睡，整个脑子都在亢奋地想着云佑和谢姝的事情。
而谢姝则在喻訾下床后，灵光一闪，便有了现下的决定。
她想，这个男人既然如此辛苦，喻湘作为他的主子，怎么着都得犒劳一下他吧？不然以后还如何服众呢？
喻湘听出了谢姝的话外之音，明白谢姝是知道了自己和喻訾的那档子事了。
饶是此时她被药力折磨得脸色惨白，此时，因为这事，硬是给白的像鬼的脸添了些许颜色，又黑又红，显然，她气地不轻。
喻湘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隐私被撞破，扯在明面上的愤恨，而是担心谢姝会跑去告诉封浔的害怕与恐惧。
这个贱人会把这件事告诉子烬吗？
如果子烬知道了，会如何看待自己？
喻湘心里惧怕得想哭，同时，也怒得恨不得吸了谢姝的血，咬了谢姝的肉，让谢姝立马下地狱，从此永世不得超生。
她为什么要怕？
毕竟，封浔非常清楚她的身份，她做了睿帝的女人，也与睿帝同房过，这些都是不可抹灭的事实。
没错，这确实是事实。
但是，这和她与喻訾有染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果只拿她和睿帝的事情，她可以义正言辞地告诉子烬，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他——
她，喻湘，是为了封浔、封子烬才自愿放弃自己的一生，跑去做了和亲的媵妾。
但是，她和喻訾的事情呢？
她还能拿出什么理由？
难不成说，她是因为思念他过甚，可因为他不理她，所以，她想报复他，所以和别人在一起？
或者说，深宫寂寞，她受不了这种苦闷，所以，意乱情迷之下与别的男人做了错事？
喻湘心慌意乱，想了无数的借口，以便当谢姝把这件事告诉封浔之后，她有合理的理由应对封浔的质问。
她想了许多，唯一没想过的是封浔会不会在意她和其他男人有染，会不会特意过来质问她。
也许，并非没有想，而是不敢想，不愿想。
她始终坚信，她的子烬是在乎自己的。
【作者题外话】：老爸老妈回来，终于从鸡飞狗跳的保姆一职功成身退！末尾之际，祝姑娘们新年快快乐乐，身体倍儿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