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封浔正在忍受无尽相思之苦时,谢姝同样在忍受痛苦。不过,谢姝倒没有什么相思之苦,毕竟,身体上的痛苦已经折磨得她几欲崩溃了。
喻湘似乎真的以折磨她为乐,算下来至今,她总共承受了三场鞭刑,每次皮开肉绽后,喻湘倒是会让人送点止痛散过来。
看起来,似乎是不想玩死她,让谢姝有更好的精神去应付她的折磨,可实际上,谢姝知道,并非如此。
她在医道上极有天赋,嗅觉灵敏,虽从未配制过类似的止痛散,可她也闻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有致人上瘾的原料。
但是,明知如此,谢姝也不得不顺势而为,除了想要缓解身上的疼痛,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暴露自己。
双眼微眯,谢姝靠坐在墙上,满脸疲惫。
现在外面……该是半夜了吧?
——在这个暗室里待了几日,谢姝根据喻湘过来的次数推算出来了,并且根据她和送饭送药的人,推测外面是什么时辰。
她非常累,很想休息,可是,身上的止痛散刺激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让她毫无睡意之外,只能绷紧神经去注意别的问题。
算算,从被掳劫过来的第一天,她因为受疼昏迷后,其他时间就没有再睡过一次觉了,这样的事情,对向来娇生惯养的谢姝而言,是极其抵触的。
可她仍然在坚持。
耳边传来一阵声响,云佑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这段时间,云佑也不好过。
为了更逼真,除了第一次之外,每当喻湘过来之前,谢姝都会物理性地把云佑弄昏迷,就怕某一次羌莫会心血来潮跟在喻湘身后过来看他们,他们可以实施计划。
然而,羌莫一次都没有过来。
“辛苦了,阿佑,你……“
谢姝眉头动了动,略有无奈,睁眼看向云佑,正想说些什么时,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有人准备进来了!
是谁!?
心里莫名一跳,谢姝很想现在再把云佑弄晕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喻湘已经过来,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挺拔的冷峻男人,轮廓偏深,正是云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种时候过来,这是专门和她作对的意思么!?
谢姝心里骂了一句,视线透过进来的两个人,心里面已经化作无数小人在对这两个人拳打脚踢了。
云佑看到这二人没有像谢姝一样感到可惜,只有说不尽的愤怒。
每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她身上的伤痕就会深刻两分,那种感觉,当真是像被蚂蚁噬心般又麻又痛。
如果此时谢姝不在身旁,仅他自己一人,云佑真的会明知不自量力,也要拼上一条性命,把他们加诸在谢姝身上的伤痕还回去。
他知道喻湘过来没有好事,云佑撑着身子,似乎是想要起来挡在谢姝身前,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谢姝已经察觉他的意图,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某处穴位,他又重新坐回去。
谢姝顺势起身,忍痛跨前一步,刚巧挡住他们看云佑的视线。
目光从羌莫身上划过,谢姝端详喻湘好一会儿,见她神色不佳,一脸烦躁,似是睡不着的样子。
她似笑非笑,目含嘲讽,戏谑道:“我说,你这是睡不着,又特意过来找我找刺激来了?你就不怕更加睡不着么?”
“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倒是还精神得很。”喻湘同样在打量她,见她连日来都被施以酷刑,却不见半点颓靡,心里不由愈发不忿。
明明就是阶下囚,凭什么做出这么一副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可恶模样,分明就是一个记仇的狭隘女人。
不得不说,喻湘作为谢姝的敌人,还是非常有资格的。
透过了想象,看到了本质,谢姝确实就是记仇的女人。
有了仇怨,就算不能当场报复,哪怕隔个几年,逮着你机会了,她照样收拾你,美名其曰,欠债还债,天经地义。
“我若是不精神一点儿,你折磨起来,岂不无趣?”
“啧,真不愧是姝小姐,就这份机灵劲儿,确实当得各家赞誉。”喻湘不屑嘲讽。
哟,这话说得有意思啊……
谢姝笑意盈盈,脸上的有些伤痕已经结痂了,有些伤痕还渗着血迹,伤痕累累的小脸因着那抹笑容,不显难看,反而另有韵味。
然而,看在喻湘眼里,却是刺眼至极。
眼角闪烁恶意光芒,谢姝坏笑着专门往对方心窝子戳,道:“那是自然,不然,阿浔怎么就偏偏看上我了呢?”
喻湘脸色霎时一冷,握着蟒鞭的手猛地一紧,她瞪着面前人,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几个字来。
“都几天了,看来你还是没学乖啊……”
“哦?原来你这几天是想让我学乖一点儿啊,原谅我还真不知道你到底想让我学乖什么呢?”
谢姝凝眉,状似不解,忽地想起什么,她又疑惑问:“难不成……你是想让我不要提起阿浔?”
喻湘眼睑垂下,蓦地,抬起眼睛,瞪着谢姝的眼神泛着恶毒之光,握着蟒鞭的右手将将一动,却被旁边男人伸手阻止。
她倏地转头瞪他,目光凶狠。
羌莫不遑相让,只说了一句话:“不要让她成为你的心魔。”
这几天,他是看着喻湘如何折磨谢姝的,今晚,当她睡不着,又想过来这里时,他决定随她一起过来。
谢姝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心头一动,不由暗自嗤笑,两次碰面,她发现羌莫确实是不错的人,如果他不是眼神不好,看上了喻湘,她倒是真愿意撮合他和微芳了。
唉,可惜了,好白菜被猪给拱了……哦,不对,好白菜愿意给这头猪拱,这头疯猪还嫌七嫌八,不乐意,非得作天作地,弄出一堆事儿来。
可惜啦!
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他们注定敌对。
所以——
“可是……你不是喜欢他么?常提一提他,你不是更加开心么?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让我提他喜欢我的事,对吧?可是,他确实是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你啊!”
羌莫不想让自己成为喻湘的心魔,然而,她却一定要让喻湘生出心魔的,否则,怎么对得起这几日,她所受的鞭刑呢?
一旦有了心魔,不管她死没死,喻湘存活在这世上的日子都不可能过得舒心畅快。
她要让喻湘每每展颜欢笑时,都会下意识想到自己,嫉妒之火燃烧着她的心,让她永世不得安宁。
“就算我不说,他也还是不喜欢你,喻湘,这件事,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谢姝与之对视,眼底深处是明晃晃的轻蔑与鄙夷,她毫不在意地显示在喻湘眼中,高傲的态度直接刺激喻湘的神经,使她一下子就挣脱了羌莫的束缚。
“我看你是找死!”大喝一声,喻湘嫉怒交加,抓起手中蟒鞭,甩手就是重重一下。
这一鞭,力道极重,虚弱的谢姝直接被打趴在地,久久不能撑起来。
“小姝!”
旁边的云佑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神,惊怒不已,朝谢姝大喊了一句后,胸口处似有一团火在烧,一阵翻滚,他突然喷血而出。
他的眼睛仍然朝谢姝方向看着,一双猫眼瞪得极大,里面是恐惧与惊骇。
突然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当年,另一个正当韶华的女子倒在地上的情形。
他无措地哭着、喊着、推搡着,可地上的女子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理会他一下,如往常一样替他擦一擦如小溪般往下流的眼泪。。
再也没有人会怜爱地摸着他的小脑光,温柔笑骂他“小豆丁”。
他没了娘,从此,他成了没了母妃和父皇的皇子。
这一刻,那道身影与眼前纤瘦身影重合,云佑心里慌乱不已,他正在害怕。
——他怕谢姝也像当年的柔妃一样,一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气急攻心之下,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彻底垮了,云佑趴在地上,想撑起身子走到她身边,却发现,不过这么简单的动作,于他而言,都已经难于上青天了。
无奈之下,云佑不再试图起身,他往谢姝方向爬着,一边声音虚弱又嘶哑地连声唤道:“小,小姝,小姝,不要吓,吓我,起来,你起来啊……”
听到后面动静不对,谢姝猛地偏头,就见云佑下颌沾满血色,面无人色,眼神灰败,好像下一刻就要随风飘走一般。
“阿佑,我没事,我没事,你别过来,我过去……”
“啧,好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谢姝,你……”
“你给我闭嘴!”
这不是假装的!
谢姝心头猛跳,现在云佑的状况十分不好,她不耐烦和喻湘斗,瞥见羌莫的身影,谢姝忙道:“羌莫,你快给他看看,不,你快把他送去外面医治,这里环境不通风,对他的病不好……”
话未完,喻湘已经大怒打断她,咬牙大喝道:“你休想!”
谢姝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了,直接当喻湘在放屁。
她抬头看着羌莫,虽是仰视,却没有落得下乘,反而,还隐隐有上位者的谈判气势。
语声冷静,她问:“羌莫,你知道他的身份,你真地打算和老皇帝宣战吗?”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云佑的身体现在极其虚弱,如果再不进行医治,肯定是撑不下去的。
羌莫若是不同意,一旦云佑出了问题,老皇帝知道这件事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谢姝知道,比起恨不得她死的喻湘,始终保持理智与冷静的羌莫是不会不同意的她的提议的。
果不其然,她的话刚落,羌莫便主动过来,蹲在云佑身边,抬起他的手腕,探脉,然后,脸色一变。
“他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早点说?”羌莫拧眉,这位七皇子的情况确实严重,就算是他,都不一定有十成十的把握让他恢复康健。
谢姝挑眉,勾起一抹讽刺弧度,问:“你觉得我和这个女人说有用么?”
“我带他出去!”
“小姝……”
一时无言,羌莫起身,顺手把云佑捞到背上,云佑不乐意,被谢姝眼睛一蹬,只能呐呐闭嘴,闭着眼睛生起闷气。
喻湘这边,见到羌莫的动作,又惊又怒,见羌莫准备走了,忙朝羌莫厉喝:“羌莫,我不准你这么做!”
羌莫停下脚步,解释道:“喻湘,他再耽误下去,真会出事……”
“出事就出事好了……”她无所谓地应了一句,又瞪着谢姝,道:“你不是很担心他吗?你怎么不自己救他?凭什么要羌莫救他?”
“我若是会医,你以为我还会求着你们救阿佑吗?”
谢姝冷冷一笑,煞有其事的样子,连一旁的云佑都差点儿相信了她真的不会医。
“还有,阿佑若出事了,别说我不会放过你们,就是老皇帝他也不会放过你们,一国之君的怒火,你以为你承受得起吗?”
“你因为嫉妒蒙蔽了双眼,连脑子也一起废掉了吗?你可以问问你男人,救阿佑,是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不是我男人!”
谢姝没有停顿,一句接一句地奚落她,当然,到最后,她也不忘给喻湘挖坑,很显然,喻湘很干脆地跳下去了。
一句“他不是我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羌莫。
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是习以为常,已经刀枪不入了,所以,饶是谢姝这样敏锐的人,也没在羌莫脸上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姝小姐,人我带出去了,你若想安生一些,建议你最好不要在说这种话了。”
“麻烦你了!”
说完,羌莫也不再停留,直接背着云佑走了。
等他离开,谢姝用眼角乜斜对面脸色难看至极的女人,唉声叹气,道:“啧,多好的一个男人啊,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呢?”
“你是特意把云佑送出去的。”
“不然呢?”
喻湘冷笑,正想说什么时,便听谢姝一脸讥诮道:“你狼心狗肺,就以为我和你一样狼心狗吠了不成?”
咬牙,喻湘抓紧蟒鞭,“你说谁?”
谢姝好笑,不怕死地反问:“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