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迦想了解淳溯，这个想法，从他们俩第一次合作之后，就有了。
从那时到现在，他在淳溯身边磨了很久，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后来，他把主意打到谢姝头上。
可又也许是因为心虚，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硬是问不出口，老想着，自己突然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很奇怪，会不会被谢姝误以为自己不正常……
拖到如今，他总算是问出口了。
不过，现在的他，确实是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问完话后，就瞅天瞅地，就是不瞅谢姝，脸上写着“老子就是对男人有兴趣，你能把我怎么地……”
说实话，这话，他若是在之前问起，饶是谢姝再怎么善于观察人心，也还真不能确定他怎么样。
这时候，他问了，谢姝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但是，自个的家人，再怎么嫌弃他作，也得分清场合。
谢姝深深明白，这时候，如果她表现出有一点不对劲的神情，都有可能伤害到这个人，而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就把这个问题，当成普通问题，问他：“你问过他吗？”
余光确实没有看到谢姝脸上有异样神情，路迦松了一口气，重新正视她，道：“问过。”
“他不肯说？”
“嗯。”
谢姝略有纠结，路迦见状，忙道：“你不用觉得为难，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了解他，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
闻言，谢姝看向他。
路迦向来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但是，现在，他正用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说，淳溯都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路迦，她说了好像不太好，但是，路迦的真心令她莫名感动。
况且……
她也看得出来，淳溯这个沉默冷酷的男人待这小子，也是不同的。
“他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与人**，来到我身边保护我的暗卫，我只知道这三年他在我身边的事情，至于以前……抱歉，我也不知道。”
比起他在江湖上过得风生水起的逍遥日子，淳溯的日子简直是枯燥又乏闷。
“好吧……”路迦问：“那这三年，他都是怎么过的呢？”
“你来到这里之前，他一直都是在暗处保护我，除了某些不得已的时候，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某些不得已的时候，自然是在她沐浴和歇息的时候了。
谢姝想尽量详细地把关于淳溯的事情告诉路迦，但是，老实说，还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又想了想，谢姝补充道：“你来到这里之后，上次李大爷的事情，我看到你们两个合作的不错，所以，逐渐把他从暗处转向明处。”
“这是，这三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简简单单，只是，身为暗卫的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主子而活。
路迦垂眸，好半晌没有说话。
谢姝也不催他，就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路迦回神，见谢姝正在低头认真看秘信，便道：“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那我先出去了。”
“嗯。”
“路迦……”
谢姝抬头，唤住他。
路迦回头，就见谢姝用诚恳的目光看着自己，说：“如果没有豁出一切的决心，不要轻易去挑战。你要知道，我……”
谢姝顿了顿，接道：“不希望你们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嗯，我知道。”
……
喻湘这三天来过得非常不好，因为封浔的警告，她整日在惊惧惶恐中度过而不得其法，羌莫看得心疼，犹豫几番后，终是把那个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印鉴取出来，写了一封密信，让人送出去了。
天上下着依旧连绵不绝的大雨，两日了，还没有停止的趋势。
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雾气笼罩着，眸光晦暗不明。
之前，见封浔一怒之下差点儿杀了喻湘，羌莫担心之余，就决定暂时待在喻湘身边保护她，这一待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虽说，喻湘已经把她宫里的人都换成了她的心腹，但是，在深宫之中，一招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不想给喻湘添麻烦。这些日子，如非必要，他就只待在这屋子里面，哪里也没有去。
其实，这样的生活，于他而言，是不可忍受的。
“羌莫！”
喻湘推门进来，羌莫看到她，就走过来，引她到桌前坐下，关心问：“面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总觉得心神不宁，过来看看你。”喻湘牵起唇角，语气略有无力。
“喻湘，你……”羌莫皱眉，想说什么，怕惹她难过，又住了嘴。
见状，喻湘轻声问：“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还在因为子烬的话而伤心吧？”
迟疑一下，羌莫点头应道：“……嗯。”
“我如果说，我现在已经不伤心，不难过了，你相信吗？”喻湘微微一笑，并不出众的憔悴容颜，令羌莫一阵心疼。
羌莫沉默一阵，然后，凝视她，道：“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哪怕，他不会信，也会让自己去相信的。
毕竟，她有她的骄傲，他尊重她。
喻湘端详他，良久，忽而一叹，语声寂寥。
她说：“他若有你待我一分，就是要我折寿十年，我也是甘愿的。”
羌莫无言，心头泛起浓郁苦味。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你若像待封浔那般待他，他，也是甘愿为你折寿的……
“其实，我是真的不难过了。”
喻湘笑着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似是怕他不信，她仔细向他解释。
“我没有骗你，自从他认识谢姝那个丫头，他就对我说过不少冷言冷语了。几个月前，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时候，为了那个丫头，他还想杀了我。”
“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对我起了杀心了，要不是你出现救了我，我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喻湘的语气明显一顿，脸上神情没有变化，可胸口处却是生出汹汹妒火，哪怕是到了现在，只要想到当日的事情，她就很想亲手把谢姝那个臭丫头一块一块剁了！
她，不会怪子烬的！
她只知道，子烬会变成这样，会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待她，都是因为受到贱人的勾引。
所以，为了让子烬回归正途，她，总有一天会让谢姝跪下哭着求自己，允许她离开子烬，只求自己能饶了她一条贱命！
心里越是生气，喻湘就越是注意自己脸上的神情。
她稍稍垂眸，苦涩一笑，道：“所以，比起想要杀了我，他说的那些话已经不足以伤害到我了……”
羌莫紧抿薄唇，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喻湘，你大可不必那么辛苦的……”
他想说，你值得更好的人，浔殿下，并不适合你。
但是，他不敢。
“羌莫，有时候，我们人就是喜欢吃苦头，明知有更好的人在自己的身边，也很想与这个人在一起……”
“可是，心是不由人控制的，我，不想利用这样一个好人。”
喻湘望着他，话中的“好人”指的是谁，虽没有明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羌莫感动不已。
想到她这些日子所忧心的事情，便道：“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会帮你。”
喻湘忽而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心思深沉，很难猜。”羌莫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就算他们认识了好几年，他也从未探出过封浔的深浅。
“是啊……”喻湘眼底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痴迷，她爱慕于子烬的强大，哪怕就是想到他，她都会怦然心动。
然而——
“以前，我觉得他的心思若是能分给我一点点，那我就会很开心了，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分到我身上，却是为了把我送进大理寺去……”
……
两日后，羌莫过来找喻湘，直接开门见山地把刚得来的消息告诉她：“他出手了。很快……有人会过来提审你。”
喻湘一惊，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奔到他面前，问：“他做了什么？”
“他去了御书房，求请睿帝准许他带仵作去开棺，重新验尸。”
“重新验尸？”
“嗯。”
“他疯了！？”
为了谢姝那个黄毛丫头，他居然不惜暴露自己，直接和睿帝正面对上，他，这是嫌自己的处境还不够糟糕吗！？
见她似是有些偏离重点了，羌莫皱眉，愠怒道：“喻湘，他做事向来都是有章法的，你现在，担心的不该是他，而是你自己。”
“我……”
喻湘对上羌莫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很想解释说，她已经想好了法子，现在只是在想怎么和他说而已。
不过，嘴巴张了张，她把原本的话咽下去，改口道：“习惯关心他了，抱歉……”
羌莫喜欢的就是她对子烬的那份感情，在他看来，她对子烬的爱是纯净无暇的。
如果，让他看到在这种时候，她都仍然在关心着子烬，想来，他是会更加喜欢她的吧……
喻湘猜的不错，羌莫见她如此，还真就愈发怜惜她，心里暗暗决定自己一定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应该是向你自己道歉。”长叹一声，羌莫语气无奈。
“……嗯。”
她状似虚弱地应了一声，羌莫更是不忍再责怪于她，便问：“你想怎么做？”
“羌莫，你能帮我做什么？”
喻湘抬眼看他，向来冷静的眸子露出几分小心翼翼，似是担心自己会扔下她一般，令羌莫好气又好笑。
她就是这般不信任他？
“带你离开。”
仅仅四个字，证明了他的决心。
喻湘心下满意极了，脸上也适当露出一点矜持的欣喜笑容，那模样就好像帮了她的人，就是她的全世界一般。
“你想带我去哪里？”
“苗疆。”
“可是，我想回西凉。”
她非常自然地说出了她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又因为他的决定和自己的决定有了冲突，她的脸上也恰如其分的显示出几分为难与纠结。
羌莫不疑有他，只以为她是想回自己的娘家寻求娘家人的保护。
“你想回丞相府？”
“嗯。”
“喻湘，你应该知道，若是云国皇室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回去丞相府。”
他有这个能力带她离开，去一个云国的人想不到的地方。
可是，如果喻湘想回的是丞相府，那么，他不能保证路上的安全，与此同时，也不能确保等她到了丞相府之后，她在相府的安全。
“我知道。”
喻湘点点头，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已经去信给我父亲，说了一下大致情况，相信他会理解的。”
这个大致情况是什么，羌莫没有细问，喻湘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说的。
其实，在信上，她真假掺半，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这次的事情，她都是为了子烬即可。
她非常清楚，她的父亲是一个眼光独到的人，在她的小时候，他就说过，子烬将来必有大用。
所以，他从不阻止她与子烬来往，并且，在她提出自己要替继妹做媵妾嫁来云国和亲时，他也没有劝阻过她，任由她追随子烬过来了。
而现在离那时候，已然经过几年的时间，她的父亲在家书中有提到过现下的他更是坚定了以前的看法。
他在信上写道，只要皇子浔平安归来之日，就是他鼎力相助之时。
因此，如今的喻湘确信只要自己透露出这次的事情是为了子烬的大业，而且还隐晦地说明了，此事，子烬也知。
喻湘相信，以她父亲的为人，就是冒着风险，也会保护自己，毕竟，她是迄今为止，喻府上下唯一一条能搭上子烬的那条线了。
甚至，这些年，在她有意无意地引导之下，她父亲已经把她当成诱使子烬的鱼饵，因为，他以为子烬对她有不同寻常的意思。
她想回西凉，他自然不可能去勉强她跟他一起回苗疆的。
羌莫心里有失望，但还是愿意尊重她的选择。
虽然，这个选择不用想，都已经可以预见其中凶险了……
“好，你如果想这样，那我先下去安排一下。”
说完，羌莫就准备离开。
喻湘看着他的高大背影，心里少有地涌上一股淡淡的歉疚，她唤住他，然后，轻声道了一句：“羌莫，谢谢你。”
“嗯。”
羌莫没有回头，仅简单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等他离开后，原本以为该是紧张害怕的女子，正狰狞着脸把整个屋子里面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而每砸一下东西，她的嘴里就恨声骂一句：“贱人，我要你去死，去死……”
话中阴狠，闻者，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