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之恩，易洧无以为报，今日，易洧在此起誓，易家世代将奉正统为主，有违此誓，就让易家子孙不得终老。”
耳旁似乎又想起当初他在睿帝面前所起的誓言，易洧有一阵恍惚，不经意间，他又想起那日班师回朝时，百姓皆跪的情景，还有睿帝下旨赐婚时，晦暗不明的眼神。
易洧轻轻一笑，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姝小姐该知道，有些事情便是再亲近的人也是不能知晓的。”
谢姝翘唇，非但不觉得被下了面子，反而更觉得此人可深交，为此，她决定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把易洧从睿帝身边挖过来，最好气死那老不死的。
“当日，侯爷回京的时候，我也去看了，那场面至今难忘。我还记得，当时有一老妇对侯爷说了一句话，不知侯爷是否还记得这句话？”
谢姝的话好似十分随意，可却意味深长，易洧盯着谢姝，眼睛如古井般幽深，并不回答。
谢姝莞尔，随即樱唇轻启，一字一句重复那日老妇所说的话：“侯爷，我云国有您，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易洧的眼皮不可自控的跳了跳，他问：“我是一个粗人，不喜那套猜来猜去的把戏，姝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虽然他极力压抑，可谢姝仍然能听出他话中的不喜。
可谢姝会在意吗？
当然不会！
不喜才是对的，若非不喜，她还怎么把戏唱下去？
“侯爷也别生气，咱们这种人，没有深厚武功自保，就只能靠卖嘴皮子来显摆一下自个的聪明才智，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侯爷莫怪。”
眼眸弯弯，笑意盈盈，谢姝这话可是把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却时刻暗戳戳算计人的伪君子白莲花的面具戳破，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事儿。
而易洧瞧她如此，反倒不好再说其他，只脸红了红，毕竟，他也不是那种什么也不懂的武夫。
在如今暗潮汹涌的官场摸爬打滚，特别是他之前的身份如此尴尬，必须仰仗睿帝才能有所得，所以，他非常清楚有时候耍心眼比耍刀弄枪更重要。
“其实，非常不巧，那时候我刚巧在一品轩二楼，把底下动静看了清楚，那老妇虽然瞧着厚道朴实，她身边的孙女也是听话乖巧，不管谁乍一眼瞧去，都以为这二人是个好人。”
“可是，我却清楚瞧见，她们二人在另外一条巷子，脱了身上的外衣，迅速跑开了。不提那原本蹒跚老妇突然健步如飞，就单说那小丫头瞬间拔高变成一个男人，就知这二人必不简单。”
这些都是事实，她可没有添油加醋，谢姝想，如果以后易洧真的背叛了睿帝，那也是他们皇家自个作出来的。
反正，打死她都不信易洧入京时闹出的动静和他们皇家没有关系。
放在膝上的双手倏地握紧，易洧深吸一口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把她看作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反而牢牢记得面前少女，乃是谢氏嫡女，而谢氏则是睿帝恨了多少年的百年望族。
谢姝偏头嗤笑，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指尖敲击在椅子扶手上，仿佛是要敲进人的心里。
“侯爷误会了，我并没有坏心，只是觉得侯爷人不错，就生了几分真心想相交的意思，这些都是我看到的，所以，我觉得侯爷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语气诚恳，漂亮的琉璃双目一半真挚，一半讽刺，倒不知她是何意。
易洧眉心微皱，想问一问，却又怕自己开口就失了先机，平白让对方占了主动权。
他不是迂腐之人，明白谢姝不好对付，便将她放在平等位置看待，并不因她年纪尚轻，或者是为女子而有所轻视。
当然，以谢姝的机敏，她自然感受得到易洧对她的慎重，不得不说，这让她很是满意。
心情不错，也就收敛了几分高傲。
“侯爷如今也算位高权重，深得皇上恩宠……”
谢姝顿了顿，果然在易洧脸上看到了些许不自在，不由好笑，却也不再调侃。
她继续道：“党派之争，从来都是公开的秘密，侯爷从东境回京，不管如何保持中立，最后，总是避免不了卷进这场纷争。”
谢姝双眸微眯，话锋一转，又道：“不知侯爷可有去查查那老妇？”
谢姝一番言语，已让易洧十分震惊，听到她的问话，他下意识不想回答，可想了想，他还是老实道：“查了，只是等我下令去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情况之下，他只要有一点分心，就能让人去睿帝面前说三道四，所以，他就算明知有鬼，也不敢当场让心腹去查。
“我也查了，我的人跟到他们到城郊外，就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谢姝淡淡道，指尖敲击木桌，发出有节奏地咄咄轻响，好似敲在人的心里，她忽然拧眉问他：“侯爷，你知道城郊那片以前有一处是乱葬岗吗？”
易洧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道：“知道。”
想了想，补充道：“这乱葬岗其实存在了很久，只是直到六年前，就被皇上下令废弃了。”
六年前？
谢姝仔细思索片刻，突然脑光一闪，她问：“邱门一案可是发生在六年前？”
虽是问话，却是肯定。
易洧听出她话中深意，点头承认，道：“你猜的不错，确实如此。当年知府因为知道邱嫔倒台，就以为邱氏已经无足轻重，就让人把惨死的邱氏所有人抬到乱葬岗，后来皇上知道这件事，就下令废弃了这个乱葬岗。”
“侯爷可知皇上为何废弃这乱葬岗？”
“……圣意不可多揣，这是在朝为官的基本。”
易洧没什么表情，语声淡淡，谢姝轻嗤，毫不顾忌道：“可是，如果不揣测，那就真的有可能死无全尸了。”
朝廷，那是什么地方？
就算是盛世太平时，没有那等心机，也不能稳当当地笑到最后。
易洧自然也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他抿唇，随即道：“六年前，我才刚刚起步，很多事情也不清楚。只是，皇上有此决定，应该还是因为邱门一案疑点众多，为免人心惶惶，只能把这件事情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