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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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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以为自己死了,身体沉甸甸的,一直往下坠,一直坠落到不知深浅的深渊中。

倘若就这样死了,也好。

韩城,现在已经跟随使者们回到边塞了吧?真好,他再也不用牵扯到血腥的阴谋中来了。

二哥,现在已经平安返回洛阳了吧?只要回到洛阳就不怕了,那里是他们的天下。

方天河,现在也可以安稳度过余生了吧?皇帝已经答应了不再追究她的过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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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绪昏昏沉沉,但却不肯停下,有一些埋藏在她心里,被她遗忘的小事,原本就像被埋在河底淤泥中的卵石,如今被汹涌的思绪翻搅,逐渐被冲到了河滩上。

小时候的一些事,她逐渐记起来了。

她父亲一直念叨的一个人。

她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年大旱,天出奇得热,她跟府中几个堂姊趁着乳母午睡,悄悄跑到荷塘去玩耍。因为大旱,荷塘里的水干了大半,几个姊姊到荷塘边去折荷花,她人小手短,够不着伸到岸边的荷花,看着姊姊们手上的花越来越多,她却一枝也没有折到,争强好胜的她干脆踏进荷塘里去折。

却没想到,荷塘看上去水很浅,却有半塘淤泥,她一脚踩下去,身子立即陷在了淤泥里。她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姊姊们只管折花嬉笑,根本就没人听见她的呼救。后来她越陷越深,就万事不知了。

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她浑浑噩噩地躺着,父亲一直守在她身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被父亲那模样唬了一跳,她那原本在人前德高望重、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她跟前也失了威仪,眼睛熬得通红,脸色铁青,看到她醒过来,高兴得简直不知所措。

那时候她二哥还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傲气,对于父亲溺爱她十分不满,把她拎到祠堂里罚跪。为此父亲狠狠地责备了二哥,当时她看见父亲责备二哥,心中甚是得意,就把很多东西抛在脑后了。

包括父亲在她昏睡中说的那些话。

现在她仿佛又回到了当日,而父亲说的那些话,她也逐渐想起来了。

虽然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父亲口中反反复复在念一个人的名字她却还记得:映月。

回忆起这个名字,记忆就像堵塞的河道一下子被疏通了,她一下子又想起了更多的东西,父亲临终前,安排完后事,一直拉着她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个字:“鹰”。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多次疑惑,也去找二哥问过,为什么父亲临死前会提到鹰呢?是要她好好照顾,他们家用来狩猎的鹰吗?

现在想来,父亲也许想说的不是“鹰”,而是他曾经提到的那个名字:映月。

父亲口中的这个映月是谁?是她的母亲吗?那跟皇帝口中的那个“阿月”又是什么关系?是一个人吗?难道她真的是这个映月的女儿?

她越是思考这个问题,意识就越是清楚,后来不但意识不清,连头上、身上的疼痛也能清晰感觉出来了,身上那种火辣辣的痛楚,就像是把人放到火上炙烤,又像是肌肤里生出了无数的小刺,一根根刺到血肉里,尖锐又敏感得疼。

“啊……”她忍不住**出声,虽然感觉眼皮儿上像是有千斤重物,但她还是极其用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沈渠的脸。

弄玉有一刹那的恍惚,她现在是在哪里?是在方天河的披香殿吗?不然为什么沈渠会在这里?

可是沈渠脸上的表情不对,以前她见过的沈渠都是天真无邪、笑意盈盈的,但眼前这个沈渠却神情冷漠,疏离又隔阂。

她逐渐回神,看到了被熏黑得肮脏不堪的屋顶,装着栅栏、开在高高山墙的小小的窗牖,从窗牖中射进来,照在墙上的阳光,听到了犯人的惨叫声、**声、哀嚎声、痛哭声,狱监的呵斥声、咒骂声、威胁声,还有一些像是老鼠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她还没死。

想到这里,弄玉心中失望。

沈渠见她醒了,用一柄木头抠挖的汤匙舀了一勺水,递到她唇边。

弄玉侧头躲开了。

沈渠脸色也一直不好看,见弄玉抗拒,便淡淡地说:“我的母亲复姓公孙,我没有父亲,从小便跟母亲寄住在太仆大人家中,要是没有他的照顾,我和我母亲早就饿死街头了。”

卫皇后有姊妹三人,卫皇后排行第二,长姊卫君孺嫁的便是皇帝还在当太子时候的心腹公孙贺,如今公孙贺官拜太仆,是九卿之一,位极人臣,可谓权势煊赫。

弄玉没有想到沈渠竟然跟公孙贺沾亲,这也就不难解释,她为什么会背叛方天河,帮助皇后了,她原本就是皇后那边的人啊!

只是她不懂,沈渠如今为什么会被关在诏狱里,还又那么巧合地来到她身边照顾她,难道说她是皇后派来监视她的吗?

“皇后还想要什么?”弄玉质问道,只是没想到一开口,那嗓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嘶哑得就像是老鸹在嘶叫,她不愿意听到自己这样的声音,干脆闭上了嘴。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一直在发热。身上被毒虫咬过的地方,又发作了,他们怕你死了,便派我来给你换药喂药。”

弄玉冷笑道:“谁要你们假惺惺地装好人!”

说着便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但双手一着地,就发现手腕一阵钻心疼痛,她这才发现自己双手的手腕都被包裹起来了。她慢慢回忆起自戕之前的场景,想到朱安世生死未卜,难免心有余悸,原本她想问问沈渠,但想了想,她又把嘴闭上了。

她倚靠着墙,勉强撑着坐起,看着狱室中的阳光从墙上一点一点挪走,夜色裹着寒气从窗子里渗进来。夜寒如刀,弄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寒冷冻麻了,连疼痛也木木的,但那种寒冷又变成了一种新的酷刑,宛如凌迟,一刀刀割在她身上。弄玉被冻得发抖。

这时候,她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几个狱卒骂骂咧咧走进来。

“妈的,这么冷的天气,还得来巡视!”

“宋大哥,您老少说几句,让狱丞听见还了得!”

“听见就听见,老子还怕他不成!老子好好的兄弟折在朱安世那厮手里,我要弄死他,上头又不让……啐!”

那个狱卒骂着,已经来到了弄玉所在狱室的牢房,一口痰吐在脚下,骂道:“快给老子开门!”

他旁边那几个狱卒不敢耽搁,急忙将狱室打开,把那人迎了进来。

弄玉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他,却只在满脸的络腮胡子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他看见弄玉,先是一愣,随后那双眼睛便流露出猥琐的笑容:“咦?这小娘们醒了?”说着便朝着弄玉走来。

弄玉戒备地看着他。

他一步步朝弄玉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淫邪:“听说这小娘们性子烈得很,一听说要把她扒光衣裳,就寻死觅活?照我说,送到我那里,被我调教个三五天,管保服服帖帖!”

那几个狱卒,想到之前弄玉寻死,连廷尉大人都吓成那样,如今这个宋昭又不顾死活来**弄玉,万一她再有个好歹,他们可得全部给她陪葬。

有个年长的狱卒便笑着上来阻拦道:“宋昭兄弟,这个女子性格刚烈得很,你要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等轮休,咱们兄弟几个凑钱,请你下馆子去。管保那里的姑娘比这个更有滋味。”

宋昭乜斜着眼瞧着这个人,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狱卒身上,骂道:“爷就是喜欢这样的,你们都滚开!”

有两个跟他交好的,便一左一右上来抱住他的腰,嬉笑道:“宋大哥,这女子被五毒虫咬过,全身的皮肉都烂了,没法看,怕你老人家扫兴。还是别……”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昭一个巴掌就抽到了他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滚你娘的!我可告诉你们,谁要是再来败坏爷的兴致,爷今天让他好看!”

另一个抱着宋昭的人,见这一个挨了打,也不敢再劝,只好说道:“那你当心些,千万别再让她寻死!”

他们在纠缠的空档,沈渠早已经挡在了弄玉之前,如今见狱卒们再也无人敢拦这个无赖,便呵斥道:“你别碰她,她现在浑身是伤,出了事,诛你九族也不为过……”

她话还没有说完,宋昭已经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真他娘的扫兴!你们拉住这个娘们,别惹我不痛快!”

宋昭在狱中横行霸道惯了,连狱丞都不敢对他怎样,平日里反倒客客气气的,他们几个狱卒更是不敢得罪他,急忙上来把沈渠拖走。

弄玉倚靠着冰冷的墙壁,轻蔑地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冷笑。

宋昭看到她这模样反倒笑了,转头对众人笑道:“你们瞧她这模样,可不是不知道爷的厉害吗!”

众人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暗暗祈祷,弄玉千万不要出事,听见宋昭问他们话,都连声称是。宋昭半蹲**子,抬手勾起弄玉的下巴,咂嘴道:“长得倒是不错。来,让爷亲一个!”

弄玉听了他的话,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打他,但是手刚刚举起来,却被他握住了。

他顺势把唇贴到了弄玉的脸上。

“明晚,带你走!”

弄玉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昭已经放开了她,眼中依旧是那副轻佻的神色:“性子不是挺烈的吗?在爷手下怎么跟个死人一样?真他娘的扫兴!”

说着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娘的,这女子身上都被虫子咬烂了,没有一块好皮肉,看着真是恶心!”说着便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众人见他放开了弄玉,全都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上来,陪笑道:“宋大哥说的是,世上的女子这么多,何必非得这一个呢!”

弄玉见他们要走,叫道:“今日的轻薄之仇,来日必当十倍奉还!就算是我死了,这仇,朱二哥也会替我报的!”

宋昭已经走到狱室门口,听见她的话,转过头来,冷笑道:“朱安世吗?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死,我还要好好折磨他呢!”说完他又看了弄玉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弄玉听见朱安世没事,松了口气,瘫在地上,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如今被冷风一吹,身上的虫毒发作,又疼又痒,弄玉忍不住想去用手抓挠。

沈渠却过来抓住她的手,制止道:“不能挠!挠破了更是厉害!”

弄玉只觉得全身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全身细细密密得疼,又酥**麻得痒,她蜷缩起来,身子用力在墙壁上磨蹭,脸也涨得紫红:“好疼,好痒!”

沈渠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搂抱在怀里,安抚道:“你忍一忍,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弄玉的身子在地上翻滚,在沈渠怀里扭动着,像是一条被剥了皮的蛇,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头上撞伤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水混着汗水在她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唇齿间只觉得一片血腥:“韩城!”

这场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弄玉的意识渐渐模糊。

以前她以为最疼莫过情伤。

不是的!

情伤就算再伤心,那也是丝丝缕缕得疼,就像是小火煨药。

但是有些痛楚,真的要比情伤痛上一千一万倍,这些伤疼,剧烈又直接。她那些失恋的痛楚,在这样的痛楚之下,根本微不足道。

咸宣说的对,有些时候,死不可怕,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加可怕的东西,这些东西你经历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弄玉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到底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沈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破布,现在正蘸了水给她擦脸。

她的肚子发出了一串响声,沈渠听见了,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她扶了起来,倚靠着墙壁,转身从食盒里端出一盌麦粥,舀起一勺送到她口中:“你已经好几天没进餐了。”

弄玉想到昨晚宋昭说的话,倘若他们今晚真的来营救她,那她也得有力气逃走才是,便不再拒绝。

只是这麦粥粗糙难咽,她的嗓子又火辣辣得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在经历一次酷刑,等她吃完粥,早就又疼得出了一身汗。

给弄玉喂完饭,沈渠便走开了,她躲在狱室的角落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弄玉也不去管她,独自倚靠着墙壁,坐着考虑这些天发生的事。

按常理来说,审问犯人,要的就是一鼓作气摧毁敌人的心理防线。弄玉不止一次反思当日咸宣审问她的光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当日她被毒虫叮咬之时,朱安世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倘若她是咸宣,那必定会再拿出雷霆万钧的手段,非得逼迫朱安世在当时就把游侠内部所有的情况都交代清楚,怎么还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呢?

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一切从头开始吗?那之前为了审问所做的准备不就白白浪费了吗?这实在不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廷尉能做出来的事。

还有赵临月,在她自杀之前,她清清楚楚听见赵临月让人制止她自杀时,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惊恐。她跟咸宣一样,都害怕她死。

他们为什么怕她死呢?

他们是怕她死了,没法向皇帝交代吗?

咸宣怕她死,可能是怕她一死,游侠的线索就在她手里断了;赵临月怕她死,也许是怕她一死,赵临月想通过她在皇帝面前邀功的企图也破灭了。

原来化解当前的困境很容易,不是游侠的人来劫狱带她走。

只要她一死而已。

只要她一死,所有的事全都解决了。游侠的危机解除了,赵临月在皇帝跟前的价值没有了,就连咸宣只怕也难逃干系,这是一石三鸟的事。

一想到死,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沈渠。

她要不要让沈渠也跟她的死脱不开关系,同样受到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