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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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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坐在灯下怔怔地出神。

今天在皇后椒房殿的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还在她眼前回放,卫皇后设局来陷害方天河,虽然被她力挽狂澜挽救了危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是胜利者。

卫长公主和李季失了孩子,他们痛苦又绝望;

卫皇后与女儿反目,更是气得没了皇后的威仪;

方天河对李季心中存有愧疚,回不到从前了;

而她,看似是个局外人,却也因为双手沾满鲜血,成了一个残害别人生命的人。

也许宫廷斗争原本就是这样的,血腥、残酷,人与人的利害关系千丝万缕,没有人会获得真正的胜利,就算是取胜,那也是用别人的鲜血换来的,而且这胜利如此短暂,一个浪头打过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你在想什么?”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面前,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把视线转到皇帝身上沉默不语,皇帝一直以来过的不也是这种生活吗?而且他所面对的,恐怕不只是后宫的外戚争宠,还有前朝大臣们的争权夺势,他又是如何处置的?天天这样活着,不累吗?

皇帝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皇后适才跟朕说了,方天河跟李季并没有私情,这是她宫里人素日被她虐待,蓄意陷害报复。朕不信。只是朕心中好奇,你是如何让皇后改口的?皇后为了捕杀方天河无时无刻不在筹划呢!”

弄玉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发落她?”

皇帝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惬意舒适的表情:“方天河的确聪明,她知道朕心里已经开始猜忌她,便早早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既然她不想再继续替朕办事,只要你留在朕身边,放过她也可以。只是这一次朕小瞧了你,原本以为你处理不了这事,最后还是要来求朕,没想到……”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笑了。

弄玉知道他又想说用她的身子换方天河一命的交换条件,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不去理会他那轻佻的话,直率地说道:“明日,我要去把小皇子抱过来。”

皇帝轻声笑道:“你着什么急?抱来的孩子哪里比得上亲生的?你要是想要个皇子傍身,不如咱们要一个。”

弄玉的反感情绪更深,眉头皱得更紧,呵斥道:“你别说这些没边儿的话!”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忽然间探身过来,搂住了弄玉,笑道:“朕知道你在后宫势单力孤,朕早就给你备了一份大礼,绝对不会让你单枪匹马对抗皇后的。阿妍殁了,可她的外家还在,朕已经升了李广利的官,以后朕还会继续提拔他,让他做大汉的第二个卫青!他以后就是你在前朝倚仗的人!”

弄玉怔住了,原本她是要自己物色人选的,没想到皇帝竟然替她安排好了,而且有了皇帝的支持,她未来的路无疑会轻松许多。

她沉思着以后的路,早已经忘记此时她被皇帝抱在了怀里。

皇帝见她没有再抗拒自己,心里更加开怀得意,继续说道:“朕替你把后路都安排好了,你怎么谢朕?”

弄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没有明白皇帝的话,怔怔地抬起眼来疑惑地看着皇帝,她刚要说话,皇帝已经俯身吻住了她!

弄玉的第一反应是挣扎,但皇帝早就料到了,制住了她的双手,将她牢牢困在了自己怀里。

弄玉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亲吻。

他的吻霸道又侵略,有着攻城略地的残忍,还带着一种被野兽分食的野蛮和血腥。

他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弱点和缺陷,包括她的,他对这些弱点和缺陷加以利用,让他们逐渐臣服在他的脚下。

方天河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也沦陷了吗?如今他又步步为营,来侵占她的领地了。

弄玉从来没有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陌生。

她明明恨极了皇帝,厌恶极了皇帝,现在却不得不屈服于他,依靠他,甚至以后可能还会讨好他。

她知道自己真正屈服的是权势,是皇帝掌握的、睥睨天下,呼风唤雨的权势。

她正在一步步向着权势屈服。

未央宫果然是一个令人不断妥协、让步、屈服、丧失底线的地方,如此下去,只怕她真的会变成当初自己厌弃的那种人。

郭弄玉不应该成为这样的人。

就算是全天下的人跪在权势脚下摇尾乞怜,郭弄玉也不能做这样的人。

她绝对不会向任何权势低头。

她的不挣扎、不迎合反倒让皇帝觉得无趣,悻悻地放开了她,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你觉得跟着朕很委屈?”

弄玉拿起帕子擦了擦被皇帝吻过的地方,不在乎皇帝那越来越阴沉的脸,回答道:“我不过是被你关在笼子里的鸟,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好笑吗?”

皇帝见她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冷笑道:“你心里念着别人也没有用!朕已经下了旨,让韩城回到边塞上去。你趁早对他死了这条心!况且,朕碰过的女人,宁可让她死,也绝对不会让别的男人再染指!”

说完便拂袖而去。

赵临月从皇帝进了鸳鸾殿便一直守在院子外面等着,现在看他脸色铁青地走出来,就知道在郭弄玉那里又讨了不自在,便急忙趋步向前,跪倒在皇帝跟前:“陛下,小臣有下情回禀。”

皇帝看着赵临月,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一脚踹在了她身上,骂道:“朕最恨投机卖乖的小人!皇后难道没教给你如何做人?”

赵临月强忍痛楚,重新跪好,说道:“事关陛下安危,小臣不得不谨慎行事!”

皇帝冷笑道:“朕倒不知道,朕的安危有一日还能来靠你保护!”说完抬脚便要走。

赵临月见皇帝不相信,心中着急,她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要是今日不把这消息告诉皇帝,只怕明天不管是郭弄玉还是卫皇后都不会放过她,想到这里,她也就顾不得避讳皇帝身边还有郎官卫队,急忙说道:

“郭弄玉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洛阳郭氏的嫡女,她的二哥就是朝廷连年来四处追捕的匪首郭羽!陛下倘若真的要宠幸她,等她一旦得了势,那郭羽等贼人定会趁势而起。他们在大汉有多少势力,相信陛下比小臣更清楚,到那时候……”

皇帝霍然转过头来,冷冷地打断了她,冷哼道:“为了扳倒郭弄玉,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你们怎么不把问题编得更匪夷所思一些,说她是匈奴的公主,特意来刺杀朕的!”

赵临月急忙又说道:“陛下,小臣不敢随意诬陷旁人,小臣是有证据的!”

说完,她才看清皇帝身后站着的几个郎官中,为首的是霍光,脸上便带出几分犹豫之色。

自从方天河闯宫那一夜之后,皇帝更加多疑,身边执勤的郎官人员也大幅削减,只挑选了几个绝对忠心可靠的人,像是李陵、金日磾等人早就弃之不用,只让他们掌管普通的上夜巡逻的卫兵而已。

霍光为人甚是低调而有分寸,从来没有接受过卫氏的示好,但是也没有得罪过卫氏。

赵临月拿不准霍光的立场,但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连皇后都瞒过去了,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能一击斩杀郭弄玉,她绝对不能弄巧成拙,也绝对不能冒一点儿风险。

她对着皇帝又重重地叩首,请求道:“请陛下摒弃闲杂人等,容小臣细细回禀。倘若小臣所说有半句虚言假话,小臣愿意用性命接受惩罚。”

皇帝思忖片刻,吩咐道:“你们且都退下。”

霍光等人齐声应道:“喏。”说着便果然全都远远地走开了。

赵临月确定他们听不见自己的谈话,又朝院中看去,鸳鸾殿的廊檐下挂着一排精致的宫灯,将院子里照得亮如白昼,并不见一个人影,她这才松了口气。

皇帝看赵临月跪在地上,双眼四处逡巡,心中沸腾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厌烦,他极其厌恶这种阴暗猥琐的行为,相比之下,郭弄玉那种不假辞色的光明磊落,反而更显得光风霁月。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加糟糕,竟然有种抗拒,不想听赵临月接下来要说的话:“倘若让朕查明了,你有半句假话,那朕惩罚的就不仅仅是你,而是整个浞野侯家族。你还要说吗?”

赵临月听着皇帝不悦的口气,捏了一把汗,看来皇帝对郭弄玉果然是动心了。她想要扳倒郭弄玉也许并没有计划中那么容易,只要皇帝有意庇护郭弄玉,那么最后她的所有行动都可能功亏一篑。但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相信陛下还记得今年初夏时节,皇后殿下宴请翁主的宴会,当日郭弄玉就跟着江都翁主进宫来了,她进宫的目的就是刺杀陛下。只是当时她刚进宫,不敢轻举妄动,才没有得手。”

皇帝沉默不语,似乎在回忆当日宴会上的情形。

赵临月接着说道:“小臣不是妄自猜测,是有证据的。那一日我兄长赵安国上街,看到有一个穿着未央宫禁军服色的郎官形迹可疑,就上前询问,谁知道那人正是郭弄玉。”

“因为小臣的一个仆从曾经见过她,所以就认出来了。我兄长被她的美色所迷,一时糊涂了,就把她抓了起来,想要……”

赵临月原本想对皇帝说,她兄长想把郭弄玉抓起来,送到廷尉府去审问的。但又转念一想,赵安国抓郭弄玉想要**这事,只怕是瞒不住皇帝的。与其等皇帝发现她说了谎,趁机惩治她,牵连到浞野侯府,不如如今实话实说,就算皇帝真的要追究,也不过是牺牲赵安国一个人,还可以保存下整个浞野侯府的势力。

更何况赵安国现在生死未卜,也许活不过来了,倒不如干脆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他身上。

万幸,她回话的时候把头垂得极低,让皇帝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脸上的犹豫也被瞒过去了。

皇帝听到赵安国把弄玉抓起来,想要侮辱,果然十分恼怒,冷笑道:“先前有人说赵家公子骄纵跋扈,朕还不肯十分相信,看来如今果然要整顿了!”

赵临月继续说道:“但是那些匪徒却把郭弄玉救走了,把我兄长身边的所有人都杀干净了灭口。当时郭弄玉出宫时,穿的是禁军的服饰,也带了一柄佩剑,未央宫中的禁军佩剑上都镌着各人的名字,当时这些匪徒并没有带走这柄剑,现下这柄剑正在小臣手中。”

皇帝问道:“果然如此吗?”

赵临月说道:“小臣根据剑上镌的名字找到了这名郎官,他却说自己在郭弄玉进宫的那一日在休汤沐,等他回来,就发现自己的佩剑不见了。后来他还是又呈报了武库,重新领回了一柄新的佩剑。武库那边对于领取记录也都登记在册,陛下可以派人去查看。”

“这是小臣的物证。”

“近日,小臣抓捕了一名匪徒,据他交代,郭弄玉与长安城里的四大匪首都有关系。可巧近日小臣抓捕了其中一位匪首,名叫朱安世的,现在已经将他关在了诏狱。用不了多久,就会撬开他的嘴了。那时候陛下一审就知道。”

皇帝沉吟不语。

赵临月见皇帝没有反应,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如今她赌上了全家的性命来换得搏命一击,要是此次不成功,郭弄玉不会放过她的。她早已经不是刚来长安城时,连未央宫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懵懂少女了,如今她的心计和手段与方天河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陛下,小臣说的句句属实!”

皇帝忽然问道:“你说的这些话,皇后知道吗?”

赵临月心中一沉,皇帝看问题果然犀利,只怕早就看出来她对皇后存了异心了,便如实回答道:“皇后殿下不知道。小臣没有对她说起过。”

皇帝又问:“你是皇后的人,为什么会瞒着她来直接找朕呢?倘若你把此事告知皇后,以皇后的手段和魄力,除掉郭弄玉不是更加万无一失吗?”

赵临月咬唇沉吟片刻,才发狠地说:“小臣越过皇后殿下,直接告诉陛下,是想表明小臣的忠心!与皇后比起来,小臣更愿意效忠陛下。小臣和整个浞野侯府只效忠陛下一人!”

皇帝脸上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笑容:“连你都背叛了皇后,看来皇后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说着转身又走入了内室,赵临月跪在廊檐下,皇帝没有叫她起身,她也不敢起来,只好继续忍气吞声地跪着。

此时弄玉已经卸了妆,正披散着头发,看宫人铺床。

皇帝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看来赵临月在跟自己汇报这件事情之前,果然把郭弄玉的人全部支走了,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弄玉站在灯下,乌黑的长发在灯火的映照下闪耀着润泽的光芒,像是一匹上好的鸦青锦缎,听见外面有响动,回过头来朝门外瞧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撞进皇帝眼里。

四目相对,她神情冷淡,眸如寒星,皇帝却看得怦然心动,前尘旧事一起涌上心头,心中滋生出一种又爱又怜的情绪,恨不得用尽天下的宝贝换她一笑。

没等他压抑住心头的情愫,弄玉早就面无表情地把脸又转了回去。

皇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见她黑发素颜,虽无李夫人的倾城之色,比起李夫人不食烟火的美丽,却又多了三分俏丽,端然也是花颜玉色,曼妙可人。

而且她气质温和、内敛,比起她母亲那般刚烈泼辣,更让人怜惜。

“你们都出去。”皇帝吩咐道。

宫人们领命,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皇帝一步步朝弄玉走过去。弄玉生怕皇帝会对她用强,戒备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慢慢朝后退去。

“倘若你母亲当年跟了朕,那如今你就是朕的女儿。”皇帝伸出手来,制住了她后退的身子,补充道,“是朕最宠爱的女儿。朕一定会把这天下所有的宝贝都送到你跟前来。”

弄玉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没有这个福气。也不想有一个不顾人伦道德的父亲!”

皇帝听到她的讽刺,这次却没有生气,反而长长叹息一声,似怜悯,又似不舍。

弄玉见他神情有异,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帝慢慢说道:“韩城在年轻一代人里,是朕最器重的一个。不然朕也不会把全长安的兵马都交给他指挥,那是把朕的安危寄托到了他身上。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提到韩城,弄玉眼中黯然,回答道:“因为韩城从来不会参与到党羽夺权中来,他的眼中只有大汉。”她爱韩城,不就是爱的他这份对国家的责任感吗?虽然说,一到家国不能两全时,他舍弃的必然是她。

皇帝点头道:“不错。他是所有人中最像霍去病的人,曾经朕也是把他当成第二个霍去病来培养的,谁知道中间能出这么多乱子。如今,他又要回到边塞上去,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有那里才是他发挥才干、为国尽忠的地方。朕一定会全力支持他,要他牢牢守住大汉的疆土。”

弄玉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皇帝还是愿意相信韩城,愿意给他机会,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皇帝虽然冷酷无情,可也终究是知人善任,怪不得那么多人对他忠心耿耿,前仆后继。

皇帝又是叹息道:“倘若你是朕的女儿,你喜欢他,朕就把你嫁给他了。可惜……你不是。”

弄玉觉得皇帝这次返回来,态度十分奇怪,竟然有种要放弃她的意思,便问道:“因为我不从你,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弃子?”

皇帝暗自感慨,她真的跟方天河越来越像了,就凭几句话,便猜出了他的心思。唯一不同的是,方天河会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她却不会,她这宁折不弯的性子跟阿月还真是像啊!

弄玉见皇帝不说话,便又说道:“倘若我真的变成了弃子,那你能用的大概就只有赵临月了。但赵临月有野心,一旦她得势,不管她会不会与卫皇后为敌,你都会更危险。”

“她如果依然忠心皇后,那皇后会如虎添翼,你这是自断一臂;就算她支持的人是你,别忘了,她身后是整个浞野侯府,只要她生下皇子,一定会是第二个卫太子。那时候,你又要用谁来牵制她呢?”

既然她变成了皇帝的弃子,不管她的下场如何,她都绝对不能让赵临月得势。赵临月跟皇后不同,皇后顾虑重重,为了避免树敌,她一直活得隐忍,能不动的人,她一般全都放过了。

但赵临月跋扈成性,她要是得到了权势,那细君、方天河,甚至李季、解忧和小皇子全都危险了。她对付他们简直像锄草般容易。

皇帝沉默良久,才缓慢地说道:“赵临月心术不正,朕自然不会用她。”

弄玉松了口气,心中最担忧的事终于算是了却,她继续补充道:“陛下,君无戏言。”

皇帝见她表情通透,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便傲然答道:“朕从来不曾食言过!”

弄玉又说道:“方天河如今早已经没有权势,她威胁不了你的,你放她一条生路吧,就看在昔日她对你的情分,你从来不知道她对你有多深的感情。但愿你永远都不知道。否则,你终有一天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皇帝没有说话。

夜色浓厚,灯火暗淡,那满室的荧荧星光,全都死气沉沉地跳动着绿色的火焰,有些像墓地里森森可怖的鬼火。

皇帝淡淡地说道:“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安排身后事。”

弄玉心中只觉得皇帝虚伪得好笑,他明明心里就已经拟好了她的生死,现在又反过来说这种话:“我从进未央宫的那一刻起,便没有打算再活着。”

没有一丝星光,天漆黑得像是被世上最浓的墨涂染过的,在这样的夜色中,当值更要小心谨慎。但是皇帝自从跟赵临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进了鸳鸾殿,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如今已经四更天了。

几乎被冻了一夜的郎官们,纵然年轻力壮,也受不住了,忍不住出声询问道:“霍都尉,君上在鸳鸾殿待了大半夜了,咱们在这里守着,只怕……”

霍光看着黑暗中,那个跪在地上、影影绰绰的身影,说道:“陛下吩咐咱们不准靠近,咱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金郎中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一提起金日磾,大家立刻都不作声了。

像金日磾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救了皇帝的性命,却被皇帝惩罚,险些丧命,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又过了一刻钟,霍光忽然朝着鸳鸾殿走去,大伙一惊,想要追上去问问,霍光却抬手制止住了他们。郎官们看着霍光禁止的手势,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服从命令,站在了原地。

霍光走到赵临月身边,赵临月已经被冻得意识模糊了,霍光冷笑一声,将自己身上裹的罩衣解下来,扔在了赵临月的身上,便朝着院内走去。

谁知道皇帝并没有在大殿里,竟然是站在院子里。

他面朝着大殿站着,大殿里的灯火已经尽数熄灭,只有廊下的宫灯还亮着,灯光照在皇帝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萧索。

霍光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在这里又站了多久,皇帝听见响动,便知道是霍光进来了,还不等霍光开口,他便吩咐道:“明日送她去廷尉府吧。”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等她睡醒了再说。”

他的口气十分怅惘,语气有种梦中呓语般不真实。

霍光心中震动,没想到皇帝竟然要把弄玉送到那魔窟里去,可按照皇帝的性子,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便不再追问,只答应道:“喏。”

皇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杀害左贤王的凶手,查得如何?”

霍光脸上微微露出了为难之色:“臣下办事不力,并没有查到。但从臣掌握的线索来看,似乎……似乎是内鬼所为。那三个贼人竟是对匈奴王邸十分熟悉,或者是有内应,或者原本就是府中人做的。”

“是盗匪的匪首郭羽做的。”皇帝淡淡地说道。

霍光倒吸了一口冷气,本能地想问皇帝要证据,但转念一想,又被自己的冲动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险些被自己的一时冲动误了大事,现在什么都不敢问了,只答应道:“喏。”

皇帝要把郭弄玉送到廷尉府去,皇帝还让廷尉府审问郭羽刺杀左贤王的案子。

这两件事摆放在一起,霍光立即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郭羽刺杀左贤王哪里还需要证据,皇帝分明是想用这个借口,来清剿游侠。

不管到底是不是郭羽做的,如今要想破坏他手下的势力,只能把破坏两国和平的罪安在郭羽头上,让他来背锅!

而郭弄玉倘若真的是游侠的人,那她进宫来,如今又跟皇帝如此暧昧的关系,有些想让她死的人,别有用心,便把刺杀皇帝的罪名安插在了她的头上。

现在不管郭弄玉是不是游侠的人,皇帝已经认准了她是了,他要利用郭弄玉除掉游侠,只怕此次弄玉不会轻易逃脱了。

现在是皇帝要让弄玉和郭羽死,不管他们是不是冤枉的,他们都死定了。

没想到赵临月跟皇帝说的是这些事,她的心肠真是狠毒啊,明知道弄玉跟她的关系,却还是要借皇帝的手除掉她,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他想着又忍不住侧头瞥了一眼,跪在黑夜里摇摇欲坠的那个人影。

廷尉府是什么手段,他如何不知道。郭弄玉进去了,只怕就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便顾不得忌讳,问道:“君上,您明知道她是那位贵人的女儿,却还是要送她去那种地方吗?更何况,廷尉府的人审问犯人的刑具,臣怕郭姑娘一样都受不住。”

皇帝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就算她是阿月的女儿,可她也是卫氏的女儿,又跟游侠沾上了关系。不管是哪一种身份,都是朕不愿意看到的。”

为了坐稳皇帝的宝座,他已经牺牲掉太多的女人,不在乎再多出一个。

陈皇后是第一个,但郭弄玉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只要他想坐稳这皇帝的宝座,就一定得有人死在他的皇位之下。他的皇位原本就是用人的血骨垒起来的。

霍光只觉得有冷风嗖嗖地吹进衣服里,遍体生出一股透骨的寒意。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要臣去廷尉府打声招呼,要他们好歹保住郭姑娘的命?”

皇帝摇头道:“不。那女子精明得很,一旦她察觉到廷尉府对她手下留情,她必然会猜到是朕要放她一条生路。一旦她知道朕不想要她死,她便不会说实话,朕的整个计划便全都不作数了。”

“朕要趁此机会,将游侠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