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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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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听见有人高呼方婕妤落水,刚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她知道方天河这是故意落水,以此打断赵临月的求婚。

李陵、韩城、霍光等这些皇帝身边的侍从早已经跳下了水去救方天河,弄玉握紧双拳,心中既挂念方天河的安危,又感激方天河出手相救。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船划到岸边,只见李季浑身是水,满脸惊惧,甚是狼狈,早没有了先前的飘逸之姿。他怀里搂抱着面色苍白的方天河,茫然地叫道:“天河!天河!”

李陵伸手去接方天河,一边吩咐霍光道:“快去传太医。”

李季推开李陵,道:“你别碰她!”

皇帝面色铁青,越过众人来到李季身旁,沉声说道:“把她给朕!”

李季抬头看着皇帝,苍白的脸上流露出孩童般的倔强,他抿着嘴不说话,手却依然抱紧方天河。

皇帝怒气更盛,斥道:“她是朕的女人,把她给朕!”

弄玉生怕李季头脑一热,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急忙蹲下,对李季说道:“现在得赶快让太医给她瞧瞧,你这样抱着她,太医可要怎么救他呢?”

李季听了这话,果然松开了方天河,皇帝早已经把方天河抱了起来,大步流星朝仪凤殿走去,临走前抛下一句话:“船上的人保护不周,致使方婕妤落水,论罪枭首。”

那几个渡娘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如今听了皇帝的处置,更是惊恐万分,拼命叩首求得皇帝开恩。

弄玉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方天河不让她上船,原来她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这些船娘有什么罪呢,却无辜搭上了性命?

她刚要开口求情,衣襟却被人一扯,她回头一看,却见李陵使了一个禁止的眼色。

早有羽林卫上来将这些柔弱无辜的女子拖了下去,她们一个个哭声凄厉,依然不断哀求皇帝饶了她们的性命,也许是早就司空见惯了,那些羽林卫面上波澜不惊,拖着她们走远了,直到哭声逐渐消失。

出席的诸侯大臣、羽林卫以及随侍宫人全都跟着皇帝去了仪凤殿,只有弄玉和李季依然怔怔地立在原地。

月色明亮,空中流霜,几乎不用烛火就能清清楚楚地瞧见岸边黑夜中的景色,玲珑奇致的河畔石雕,横七竖八搁浅在岸边的精美画舫,随风舞动、树影袅娜婆娑的柳枝,还有不知是哪一位船娘被拖走时留下的一只绣履。

今晚是中秋佳节,原本是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可这几位女子却再也不能与家人团聚了,以后年年岁岁,这一天都会变成她们亲人最痛苦的一天,谁来怜惜他们呢?

没有人会记得,这些青春大好的女子就像尘土一样消失,她们的死微不足道。

但在长安城里这样的牵连和死亡却是人人都见惯的事,在繁华的长安,哪一天不死几个人?人命如芥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这才是真正的宫廷斗争,处处充满着血腥,每走一步路,都要沾着别人的血。

在未央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的,她如今要想退出去也已经晚了,从今夜起,她的手上、脚上、身上亦会沾染别人的血,有敌人的、也有无辜之人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只冰凉的手抚在了她的背上,给她轻轻顺气,弄玉回过头来,见李季已经站起身来,眼中恢复了清明。他问道:“你无碍吗?”

弄玉摇摇头,想起刚才他与皇帝赌气的举动,心中又担忧起来,骂道:“你发昏了!当着皇帝和这么多人的面给皇帝难堪!你就算是与她再浓厚的感情,也得知道分寸!觊觎皇帝的女人,给你安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你看你还能活不能活!”

李季听了她这话却笑了:“他不会杀我的。”他虽然在笑,可眼中的绝望却像是这黑暗的夜色,沉沉无边,弄玉看着他哀伤的眼神,不知怎的,心口一疼。

李季原本那双波澜不惊、潋滟含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尖锐的嘲讽,像是匕首一样锋利,他嘴角一挑,冷冷地笑道:

“他舍不得!我要是死了,他再去哪里找我这样听话又俊美的玩物呢?只要他一日没有对我厌倦,哪怕是我忤逆他,我也能照样苟且地活着!”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的厌恶之色更重,不知道是在厌恶他口中的那个“他”,还是在厌恶他自己。

弄玉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愤世嫉俗,见他如今这副模样又不好开口询问,正踌躇间,韩城又折返回来了。

他刚才也跳入水中救人,现在身上还是穿着那身湿透的衣裳。额头、眉毛上还挂着水珠,被月色一照,剔透发亮,像是一颗颗小水晶,

弄玉从来没有见过韩城如此可爱的一面,一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韩城远远地走来,见她跟李季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满面愁色,如今看见他来却又笑得开怀,自己也咧嘴笑起来:“站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牵起弄玉就走,弄玉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忍不住开口叫道:“韩城,你等等,还有人还在这里!”

他虽然在像弄玉问话,口气却是轻佻而无礼的。弄玉在韩城身边这些年,见过他笑里藏刀,含笑嘲讽别人,也见过他青筋暴起,冷声责问别人,唯独没有见过他这种态度。

弄玉有些疑惑,按说李季这种美如神仙的人不应该遭受这种嘲笑和侮辱,她刚想问,韩城的眼睛厌恶地看着李季,却对弄玉吩咐道:“这种人以后你不准跟他往来,有些人身上的污秽只怕渭河之水都洗不干净的!”

弄玉听着这话刺耳,担心李季听了会生气,急忙拉着韩城往仪凤殿走,可到底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李季一眼。只见他站在月色之中,神色平静淡然,脸上丝毫没有屈辱或者动怒的表情,依旧是神仙风姿。

仪凤殿中灯火通明,宫人们络绎不绝地进出,诸侯大臣们全都聚集在殿外焦急地等待着,韩城拉着她来到李陵身边,问道:“方婕妤怎么样了?”

李陵皱眉道:“刚才听宫人说醒过来了,只是情绪不稳,君上陪着呢。”弄玉松了一口气。猛然间瞥见细君正站在不远处,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少女,正是楚国翁主刘解忧。

细君见弄玉看过来,就拉着解忧走过来,对着韩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看向弄玉,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细君和解忧是随着皇帝一起来甘泉宫的,被安排住在甘泉宫西南角的青梧观,与方天河的仪凤殿相隔甚远。再加上方天河果真听了她的话,不去牵扯细君,每次细君来仪凤殿问安,都被方天河拒之门外,故而弄玉和细君除了在皇帝的聚会上碰个照面,平日里很难见到。

弄玉正好也有话要对细君讲,便答应道:“好。你先略等等。”

说着她拉着韩城,趁着别人看不见悄悄地来到仪凤殿的后院,她放开手,先对韩城说道:“夜色凉了,你的衣衫还湿着,得换下来才好。我这里有你的衣裳,我去给你取来。一会儿我跟细君说几句悄悄话,你不用管我们。”

不一会儿弄玉就拿来两套衣衫,让韩城换一身,另一身给李陵。她让韩城在后院换,自己又返回前院,见细君和解忧还站在原地等她。

弄玉不敢走远,又怕被人看见,就一手牵着一个,三人悄悄躲到一块玲珑大山石后面。

三人刚刚站稳,细君就冷笑道:“原来你倒是怕被人瞧见?是怕谁瞧见?怕方婕妤瞧见吗?怎么,攀上方婕妤这棵高枝,就把我们这些贫贱之交都忘了?”

弄玉见她说话尖酸刻薄,与平日温和的性格大相径庭,心中又奇怪又难过,说道:“赵无伤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细君口气依然带着凉凉的嘲讽:“是。他说郭弄玉攀上了方婕妤,要与我一刀两断,让我以后再也别去找她。我还不信,三番五次往仪凤殿来,想当面问清楚,谁知道却都被挡回去了。要不是今晚事出突然,我只怕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郭姑娘的面了!”

弄玉被她这些讽刺的话说得心中难过,没想到赵无伤居然没有替她解释她离开细君的苦衷,害得细君误解她,可她又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赵无伤的用心。赵无伤这样做其实是想让细君跟她彻底断开吧?

她已经被方天河卷进了这场斗争中,要想保全细君,只能与她彻底决裂。如果赵无伤对细君解释了弄玉进宫的原因,细君必然会对她心存愧疚,倘若一时不察在皇后面前泄露半句,那皇后自然能明白前因后果,只怕那时候细君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想明白了赵无伤的用意,当下硬下心来,说道:“没想到赵无伤这人倒守信用,我还怕他担心你受不了这些话,不肯对你说出实情。没错,我要对你说的话,就是赵无伤对你说的那些。既然他已经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细君原本只是心中委屈,讽刺弄玉,不过是怪弄玉冷落了她,可一听弄玉说这话,顿时感到一阵心慌,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弄玉见细君听了她的话,脸上的嘲讽瞬间变成了惊慌,心疼不已,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她便冷冷地说道:

“我的意思你不是都明白了吗?我确实攀上高枝了,背靠方婕妤这棵大树好乘凉。你不过是个家世败落的翁主,我做什么事凭什么事事都跟你说?我跟谁要好,那是我的事,方婕妤待我好,我自然喜欢留在她身边!”

细君不可置信地瞧着弄玉,一句话都不肯相信,她摇着头,眼泪却流下来:“我认识的郭弄玉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相信!你不是说过等这里的事一结束就带我去洛阳逛逛吗?现在我答应你!我跟你去洛阳。”

弄玉见她哭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也是心如刀绞,几次冲动地想要对她讲出实情,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解忧见她们两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暗自饮泣,便笑道:

“凭他有天大的事,说开了就好了。这事实在也怨不得细君,从你跟方婕妤来到甘泉宫起,细君就日日盼望着你来找她,谁知道左等右盼都不来。她只当你是太忙了,顾不上,就盘算着来找你。谁知道在仪凤殿外被人挡了回去。她隔三差五地来,又是下雨,又是日头的,总见你不着,她心中焦急,自然委屈……”

细君打断她道:“谁要你说这些话给她听!好像是我上赶着巴结她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是讨好方婕妤呢!白辜负了我一片心!”

弄玉心中感动,再也狠不下心说伤她的话,只好说道:“我并不知道你来找过我。”

细君啐道:“是呢,你深院高墙的,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我见韩校尉也时常被你拒之门外,更何况是我们!呸!瞧你这张狂样!”

解忧笑着拍拍细君的肩膀,道:“罢罢罢,我跟你住了这么久,只当你脾气和顺,没想到竟然这般牙尖嘴利,以后再不敢惹你了!”

弄玉也忍不住取笑道:“她以前确实平和柔善,说话从不这么尖酸刻薄。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疑心,她是跟着哪个男人学来的这份伶俐。”

细君急忙辩解道:“赵大哥才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解忧笑道:“我们也没提这男人的名姓啊,谁知道你不打自招,这位赵大哥是谁?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改日我也跟着他学一学这好口齿!”

细君见两人取笑她,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三人取笑一阵,细君忽然说道:“韩校尉长得真好看,脾气也好。我见过他几次,有一次我来找你,恰好他也来,我们都被人拦在门外,就认识了。那天中午还好好的日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雨,我又没带雨具,要不是韩校尉送我回来,我早就被淋透了。以后他带人巡查的时候,总会让人照顾照顾我们。其实我和解忧住得挺好,哪里需要多多关照。”

弄玉想起这些天跟韩城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隔阂,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细君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你们怎么了?闹什么事了?”

弄玉叹道:“他总是让我心里不痛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细君想了想,对着解忧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解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说给弄玉,绝不是怠慢你,你不要多心才好。”

解忧爽朗一笑:“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去,不用顾忌我。”说完便径直走开。

弄玉就把当日她与赵临月的矛盾,韩城近来对她的态度,以及自己的担忧简明地给她说了。

细君侧着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以前你说的那些话,我那时候还不太明白,现在可都明白了。原来是你追求的韩校尉,怪道呢,看他那样子,我也不觉得他是主动追求女子的那一种人。”

弄玉不解,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细君笑道:“我说这话你别多心,我虽然跟韩校尉并不算熟识,但我瞧着他不是主动能跟人交心的人。”

弄玉插嘴道:“你刚才还说他为人不错!”

细君见她急了,取笑道:“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你急什么?我不是说他的为人,是说他的性格上,总是不愿意跟人走太近。你细想想,是不是有些事都是你主动?”

弄玉果然低下头把两人相识以来的大小事捋了一遍,发现确实如此。以前她总是以为是她先对他表白了心意,事事都是她主动也是应该的,倒也没有在乎,可如今经细君一提点,她才发现其实她对韩城并没有那么了解。

她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问:“那我该怎么办?”

细君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目光坚定而柔和:“只有一个办法,不要疑心他,也不要猜忌他,不管你们最后到底能不能在一块儿,都像是一定能在一起一样喜欢他。只是去喜欢他,包容他,理解他。”

弄玉听了她的话想要反驳,细君却接着问:“你打算跟他分开吗?”

弄玉一惊,几乎本能地反驳道:“自然不想!”

细君拍拍她的肩头道:

“既然不想,那你去疑心他可能会喜欢上别的女人有什么意思呢?毕竟他也没有真的喜欢上赵临月不是?你拿着这种不存在的问题去给他找不痛快,天长日久,他就算对你有感情也因为这些日常的龃龉给消磨干净了。再说了,退一万步讲,既然你不想跟他分开,边信任边喜欢,还是边猜忌边喜欢,哪个让你心里更舒坦呢?一边喜欢他,又一边猜忌他会让你过得很辛苦。倒不如痛痛快快喜欢他!”

弄玉细细品味着细君这几句话,半晌才叹道:“说起对待感情,你比我高明。”

细君低低地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愁苦,说:“能找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弄玉忽然想起韩城说过的匈奴假和亲的事,便趁这个机会也一并对细君说了,末了又补充道:“以后只要我还在长安,你都不要来找我了吧。”

两人前一刻还说着悄悄话,下一秒弄玉却翻脸无情。

细君失声道:“你什么意思?要跟我绝交吗?”

弄玉不吱声了。

细君眼中的笑是此刻才消失,她的嘴角因为适才的微笑还微微扬起,现在却生硬地凝固在脸上。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弄玉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弄玉把脸转过去,不忍再瞧她的脸,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细君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说道:“我明白了。”

她伸手握住弄玉的脸,将她掰过来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对弄玉说道:“赵大哥说的那些话,我不信,今日你虽然说了与他相同的话,但我依然不信!我认识的郭弄玉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既然现在不说,那我等着便是。我等到你想说为止。你既然现在不见我,那我等着便是。我等到你想见为止。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不要委屈自己,为了谁都不行!”

说完便走开了。

弄玉怔怔地待在原地,被细君说的这几句话感动不已。她没有想到细君居然比她想象中更了解自己,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她还是没有缘由地相信自己。

交友如此,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牺牲都值得。

她不要细君去和亲,她要她活在大汉的繁华里,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不要李陵娶赵临月,她要他不要再活得那般委屈隐忍,她要他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得潇洒恣意,哪怕他等着流素,一生不娶;她要嫁给韩城,陪着韩城在塞外守护一方百姓,让那些百姓在他的守护下,也能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她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她以后的路还这么长,如果她心存畏惧,如果她囿于情爱,如果她脆弱到被赵临月三言两语就挑拨到崩溃,那这些东西她怎么能拿得起来?

她现在必须冷静起来,扶着方天河往前走,一步一步,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绝不能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