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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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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把方天河留在驿馆中,自己策马来到赵无伤住处,想提醒细君几句话,谁知道细君又去槐市买书了,只有赵无伤在家。

弄玉无法,只得把自己要进宫陪方天河的事情告诉赵无伤,让他转告细君,并千叮咛万嘱咐,让赵无伤一定把“细君不能和方天河扯上关系!”这句话告诉细君。

赵无伤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成弄玉的做法,说道:“方婕妤谋划得倒是不错。我听说她是孤儿出身,好不容易借助李夫人的牵引受到了皇帝的宠幸,却没有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像当年卫皇后的弟弟卫青。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要想站稳脚跟,除了自己肚子争气,生下皇子,更要紧的是在外朝还得有人。”

弄玉没想到赵无伤看上去风轻云淡,对宫中的秘事居然也知道不少,现在听他如此说,便接话道:“因而她才想利用我去拉拢李陵。李陵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又是将才,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大汉的第二个卫青,方天河要是真的能拉拢住他,兴许真的能与皇后抗衡。”

赵无伤点点头,说道:“可你既然知道她是想要用你来拉拢李陵,为什么还要乖乖听她的话呢?你现在的做法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法子不妥,你还是回绝了她吧!”

弄玉神色黯然,有些苦涩地笑道:“我明知道会被牵扯,可也非去不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赵无伤只道她的苦衷是说方天河拿着细君和李陵威胁她就范,便有些瞧不起她的这种自我牺牲,淡淡地说道:“我看你也是操心太多,细君没有你想象的这般柔弱。李陵更不用说,他既然能在宫廷深闱中活下来,并且成为天子宠臣,根本就不用你操心他被胁迫拉拢的问题。这些人看待问题比你深刻多了!更何况,你怎么就能认定你去方婕妤身边就能把一切困境解决了呢?你如果去,只会让你越陷越深,再想抽身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弄玉不便对他透露自己去方天河身边其实是求一个身份,能光明正大地嫁给韩城,只好苦笑道:“我会想办法,细君就托付你照看了。”

赵无伤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窗外几个正在摘茉莉花的婢女,那是细君临走前叮嘱的,说是回来要腌制茉莉花的花酱。

弄玉见他不说话,心里着急,也跟上来,问:“细君可曾对你说过一些话?”

赵无伤沉默良久,就在弄玉以为他不会说什么,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又开口了:“我在长安住不了多长时间。过上两三个月,我便要走了。”

他虽然话说得隐晦,然而弄玉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觉得自己心怦怦乱跳,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弄玉听见自己用不敢置信又带着试探的声音问他:“你对细君说起过吗?”

“说了。”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把细君对他的情谊一笔抹去了,这个男人当真狠心绝情。

“那细君怎么说?”弄玉问完就后悔了,因为赵无伤根本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弄玉苦笑:“这些话,细君从来没有告诉我。”

“你也不能要求每个人把什么话都跟你说。”赵无伤淡淡地回应道,似乎对她和细君的感情有些不以为然。

弄玉又是一阵苦笑:“以细君的性子,她有些话指定没有对你说过,我今日就多管闲事替她说了吧,即使走不到一起,我也不想她心有遗憾。她说过,你就像一泓湖水,澄之不清,扰之不浊。我以前以为她用这几句话是形容你的气度,可今日见到你我才知道,她这话的真正含义是:她根本就看不透你。”

赵无伤背对她而立,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细君的这一腔深情感动,抑或者依旧是那副任凭天下事都动摇不了的淡然。

沉默了片刻,赵无伤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口气也是淡淡的,似乎这天地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你真是为了细君好,去了甘泉宫后,就不要再跟她见面。余下的事我会教她,只要她按照我的法子,就不会成为和亲的人选,也不会留在皇后身边,她会安安稳稳回到自己的封地,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弄玉答应了,心中替细君难过,可也无可奈何,转身往外走去。

赵无伤的声音在弄玉身后响起,让弄玉吃惊的是,这一次他问话的口气却不再是那种淡然,而是带着一丝犹豫:“此去甘泉宫,不论成败,在皇后眼中,你都是方天河的人了,倘若方天河得势还好,她一旦失势,你势必会受到牵连。到那时,韩城如果选择跟你在一起,也会受到牵连;如果他舍弃了你,那今日你做的种种都是白费心血。值得吗?”

弄玉想到细君的满腔痴情换不来一个好结果,又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不过是想摆脱游侠之女的身份,以官方承认的身份留在韩城身边,鼻子一酸,问道:“你有没有心里喜欢一个人?”

赵无伤没有回答,弄玉继续说道:“你极喜欢一个人,只要能讨得他的欢心,什么事你都愿意做。就好像在悬崖上长了一朵花,你想采下来讨他欢心,倘若一脚踏空,你就会摔到悬崖之下,粉身碎骨,可你还是忍不住要去采摘。”

赵无伤点点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多保重。”

弄玉感激道:“那就多谢你了。”

赵无伤又叮嘱道:“你一旦走出这个门去,就只剩一条生路:全心全意辅助方天河。只有这样,你才有一线生机,万事小心。”

弄玉答应了,跟赵无伤道别了,便出了门来,扬长而去。

弄玉随方天河进宫,被她安排进了披香殿的偏殿。

但方天河对她极其冷淡,除了那天下午两人的那次谈话时,她见到了方天河言笑晏晏的模样,余下的时间里,她见到的方天河都是冷若冰霜的。服侍方天河的两个宫人私下告诉弄玉,就是皇帝来了,方天河也是这副神情,弄玉忍不住好奇。

这一日,她用完晚膳,方天河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悄悄走来,告诉她:“请姊姊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贵人便要启程去甘泉宫了。”

弄玉问:“这次后宫的贵人们都是谁随驾?”

小宫女答道:“后宫的贵人就只有咱们家婕妤去,皇后殿下要坐镇后宫,再者李夫人病了,还要照看李夫人,自然是不能随行的。不过今年倒是听说有两位和亲的翁主会随驾一同去甘泉宫。”

弄玉明白,这两位随驾的翁主自然就是细君和解忧了。

弄玉又问了小宫女几个问题,这才知道皇帝的车队三天前就动身了,方天河嫌人仰马嘶,惹人心烦,便不与皇帝同行,谁知道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她的逾矩,反而派李陵护送她。

弄玉笑道:“没想到陛下这么宠爱你们家贵人。”

小宫女见弄玉夸赞方天河,心中得意,就好像自己受到了夸奖一样,忍不住夸耀道:“陛下对贵人的好,姊姊你来披香殿的日子少,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弄玉见小宫女童趣犹存,也想多了解点儿情况,就逗弄小宫女道:“到底有多好,你说出来要我评评看!”

小宫女道:“陛下极忙,成日总是待在未央宫的前殿里处理政务,往往好几日都不来,咱们贵人恼了,有一次看见陛下的车辇到了,居然吩咐我们把殿门关了!我们哪里敢?我们都想,贵人把陛下关在门外,陛下恼了怎么样呢?再说了,后宫里这么多女子都巴巴地盼着陛下呢,陛下要是去了她们那里,再也不来了可怎么样呢?我们这些人都替贵人捏了一把汗,又不敢劝。”

弄玉问道:“后来怎样呢?”

小宫女道:“陛下到底也没有恼,反而好言抚慰贵人。”

弄玉点点头,感叹:“各人有各人的命。”

她还想再问,小宫女却说要回去为方天河叠衣裳,弄玉只好作罢,也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她东西本来也不多,很容易就收拾好了。七月份的天气,虽然已经夜间,依旧闷热难熬,弄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起身,披上一件纱衣,拎着一柄团扇走到门外乘凉。

黑漆漆的夜空下挂着一弯极细的残月,天上的银河此时看去像是一条舞动的素鲵,满天繁星闪烁,像是它身上闪闪发光的银鳞。弄玉顺势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摇着团扇看星星。忽然听见有个清凉的声音说道:“阶上凉,我这里有象牙簟席,你过来坐吧。”

却是方天河的声音。

弄玉没料到方天河也在这里,倒是有点儿诧异,借着微弱的星光,就见她正坐在院子的东南一角上。弄玉过去坐好,方天河说:“李陵被支走了,明日并不能与我们同行。”

弄玉“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只远远近近地听见有蝉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嘶鸣,越发显得院子里寂静无声。

弄玉仰着头,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星,指着那条宽阔的、比夜色略浅的银河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带我的保母给我讲过天女星和牵牛星的故事,他们一个在东岸,一个在西岸,隔岸而望,那时候我恨极了天河。可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让人一听就觉得难过。”

方天河淡淡地说:“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值得什么!”

弄玉听她口气冷淡,浑然不在意,便说道:“我猜,这不是你的真名。”

方天河听到她这话,忽然笑了,她的声音在清凉的夜色中像是环佩叮当的山间小溪:“我倒是小瞧了你,连这个也能猜到?”

弄玉道:“其实我还能猜到别的。”

方天河“嗤!”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可她对弄玉说的话中却又似乎带着欣赏和惋惜:“原本我还在考虑如何处置你,看样子,你倒不如留在我身边做个女官。明儿,我就告诉掖庭令,让他给你造册入籍。”

弄玉不愿意入宫为官,更不愿意牵扯到方天河的夺宠中去,便推辞道:“我能不能入宫为官,还需要皇后殿下点头同意才是。”

方天河似乎不愿意她提皇后,手中的团扇“啪!”的一声摔到象牙席簟之上,上好的荆山黄玉雕凤的团扇扇柄被她用力一摔断成两截,她提高声音,说道:“禀告什么皇后,我说可以就可以!”

弄玉见她动了怒,怕隔墙有耳,一时忘了忌讳,急忙伸手去堵她的嘴:“你小声些,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方天河伸手推开她的手,冷笑道:“倘若我在这披香殿里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人听了去、看了去,那我也不必跟皇后为难了,一个御前失仪就能死个十回八回。”

“我知道你不愿意到我宫里来当官的原因!你是怕和我纠缠太深,以后无法脱身。”

方天河冷笑了一声,停顿了片刻,用更加冰冷嘲讽的口气说,“可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你只要在我这披香殿住上一晚,哪怕你什么都没有做,在外人眼里,你就已经跟我方天河脱不开关系了!”

弄玉道:“我并没有帮你。我不信他们能这么黑白不分!”

她话未说完,方天河蓦然已经欠身来到她面前,她的脸几乎贴到了弄玉脸上。弄玉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仰去,幸好她反应灵敏,双手撑在象牙席上才没有摔倒。

方天河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像是狂风巨浪,她咬牙道:“黑白分明的他们是谁?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因为陈皇后巫术媚道而死的那些人,哪一个是有罪的?”

弄玉心中大骇,此时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子里闪过:方天河不是因为皇帝才跟卫皇后争宠的!

她的双手还撑在象牙席上,那簟席细腻温润,触手生凉,弄玉此时手心里却全都是冷汗,摸着那簟席就觉得冰冷刺骨。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弄玉听见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在问方天河。

方天河对把弄玉牵连进来的事非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威胁道:“你别想着能全身而退!现在你只有全心全意辅助我,才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即便我死了,你也要为我陪葬!”

弄玉后悔不迭,赵无伤说的是对的,她现在跟方天河在一起可不就是与虎谋皮么!可她居然天真地相信了方天河,以为自己来方天河身边,一定能全身而退。

弄玉愤恨道:“你别逼我!逼急了,你不怕我投靠皇后,出卖你吗?”

方天河这才稍稍后退,用手温柔地擦去弄玉额头的冷汗,在她耳边用极轻极柔的声音说道:“好,我不逼你,也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但是你也要明白,皇后早晚是要倒下的,就算不是倒在我手里,也会倒在别人手里,因为……”

她忽然笑起来,那种笑声在弄玉听来,说不出的残忍可怕。

弄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说道:“卫皇后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后了,她心思细腻而富有韬略,卫氏一族的势力在大汉根深蒂固,朝中许多机要的职位都是他们的人,你一个人怎么跟他们斗?斗不过的!”

“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就算我不找他们寻仇,皇帝一旦晏驾,太子登基,你觉得卫氏会放过我吗?”方天河反问道,随后又发出了一阵让弄玉极其不舒服的笑声,她笑了片刻才说,“更何况,有人想让我除掉卫氏,只要有这人在,卫氏就一定能连根拔起!”

弄玉脱口问道:“是谁?”

方天河听她问,止住了笑声,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有心上人吗?”

弄玉犹豫了片刻才如实回答:“有。”

方天河笑道:“是了,当初你求我的第三件事就是和你这心上人成婚。你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居然甘愿跳入虎穴,那我也不告诉你这人是谁了。”

弄玉不解:“为什么?”

方天河道:“我怕我说了,你便再也不信世上还有什么男女之情了。看到你这为了心上人不顾惜自身的傻样子,我倒有些怜惜起来。”

说完,她又伸出冰凉的手,拍拍她的肩膀:“你比我幸运,还能找到这么一个人,让你相信。”

弄玉听她的口气怅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讷讷地说:“陛下待你甚好。”

方天河站起身来,转身朝正殿走去,她的声音此时却变得似乎有些苍凉:“嗯,他待我,甚好。”

弄玉心情沉重压抑,再也支持不住,仰身躺倒在簟席上,只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在晃。如今她是上了贼船了,想要抽身也难,说不定此次会连命也搭进去了,更别说能跟韩城白头了。她思念起韩城,她还能等到他回长安吗?他现在到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