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丞相府出来之后，莫宁跟当初拉他一起去男馆的同窗要了地址，一人只身前往。
他是新晋的状元郎，今时不同往日了，很多人都敬他三分。所以当他说出要见清茶的时候，没有人说过半个不字。
清茶照例泡好了一壶茶等他，待他落座之后，便斟满两杯，两个人静静地品着。
清茶最先打破了沉默:“你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换了身份地位，心境也就不一样了。
莫宁没有正面回答他，很久，才轻轻道:“我要成亲了，和丞相家的小姐。”
清茶端茶杯的动作一顿，随即就笑:“那真是恭喜了，你现在刚刚步入仕途，如果有了丞相这层关系，对未来的路也是极好的。”
莫宁把被子狠狠往桌上一放:“我娶她，不是为了前程，清茶，为什么你也这样看我？”
“哦？那是为了什么？”
“前几日收到我母亲的书信，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我娶妻生子，让她儿孙满堂。”
“丞相家的小姐跟我也算是缘分，只是她恰好出现了，我们，也很有共同话题，而且这次，是圣上赐婚，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既然拒绝不了，那便接受吧，她会是一个好妻子。”清茶取出深藏的茶叶，又往壶中加了几片，问他:“你喜欢浓茶还是淡茶？”
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管是浓的还是淡的，适合自己的，才是好茶。”
“你见过她？”清茶万万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想起那日在湖边看着两个人谈笑风生，男子清风明月，女子眉目温婉，活脱脱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没有，我猜的。”能陪在你身边的女子，定然不俗。
莫宁看着这个一脸漠然的人，没再说什么，起身:“我打算成婚之后便向陛下请求回乡任职，大概，永远不会再回这望都了。”
清茶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莫宁走出了花船，看着夜空叹息。
莫宁啊莫宁，你特意跑过来跟他说这些，是在期待什么？
看到他这个反应，你死心了吗？
也罢，这场荒唐的风花雪月，过了今夜，就让它过去吧。
清茶站在二楼的房间内，注视着下面站着发呆许久的人，直到他离开。
清茶嘴里勾起浅浅一笑，转身去取了那些客人们送他的佳酿，独自饮了起来。
不如，相忘。
后来的很多年，清茶一直是头牌。
直到鸨头年纪大了想要退隐，便把男馆交给他来打理。
如今近十几年过去了，清茶一直没有他的消息，那个叫莫宁的人，仿佛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终于有一日，他厌了，倦了，累了。
他决定，要给自己自掘坟墓。
从贩卖银珠粉给小倌们作止疼药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他这一世，活的太累，不想再继续了。
“清染，带我去，带我......去......”
话未完，声先断。
清染轻轻俯下身子，在鸨头耳边轻声道:“我带你去，你安息吧。”
鸨头死了，男馆银珠粉贩卖案和小倌离奇死亡的案子也结束了。不仅如此，萧秦宋等人还根据这条线，揪出了很多非法制造银珠粉的窝点，这次收获真的算大的。
鸨头的尸体最后被火化，清染捧着他的骨灰，让萧秦宋帮了一个忙:“大人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十五年前的一个状元，叫莫宁，我想知道他的祖籍在哪。”
“好。”萧秦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查这个，不过身为百姓父母官，对于人民的要求他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翻了前朝所有官员的记录，这个叫莫宁的状元，还真是很好找，因为关于他的记载，很有意思。
这个先是高中，然后做了丞相的乘龙快婿，却在本该得到重用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时候，主动请求回到家乡任职。
萧秦宋看了一眼，他的家乡很偏僻，在那做官，一般都没什么盼头，哪比得上望都。而且他还是丞相的女婿，想要什么不能有，为何偏偏这么想不开。
听着萧秦宋的话，清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
知道他要去莫宁的家乡，云澈坐不住了，自告奋勇当起护花使者的任务，姜华予不由得连连感叹孺子可教也。
清染没说话，但是也没拒绝。
这对云澈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默许了，兴高采烈地收拾了东西，跟着他一同前往。
莫宁的家乡果然很偏远，两人一开始乘坐的还是马车，后来换成骑马，再后来，就只能走路，跋山涉水走了好几天才在五天后的傍晚赶到。
云澈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还好，清染就惨了，整个人狼狈不堪，脸上一阵菜色。
在那个小镇上，云澈担心清染的身体状况，提议先让他去休息，由他去找莫宁。
他不肯。
两个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当地的知府县衙。
衙门里的捕快说，莫大人今日已经办完案子回家了。
他们又问了莫府的地址，到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说是莫府，其实也就比这镇上的寻常人家好那么一点点，装饰陈设极其简单，看来这莫宁真的是个清官，难怪这一路上都听到不少百姓对他的称赞。
两人站在门口的时候，碰见一大一小两个孩童，正在院中嬉闹。
大的最多十四岁，小的不过十岁，看样子同云放差不多大。
“茶儿，你爹爹回来了，赶紧洗洗手吃饭了。”
房里传来妇人温柔的声音。
两个孩子虽然顽皮，但看样子被教得很好，看到两个年轻的大哥哥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以为他们饿坏了，便向他们招手，还对着里面的妇人喊到:“娘，有客人。”
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以为是儿子跟她说笑呢，结果居然真的在门口看见两个都堪称是人间绝色的少年男子，不由得傻了眼。
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倘若不嫌弃的话，进来吃顿便饭吧。”
“叨扰了。”
清染点点头，率先走进门去。
云澈连忙跟上去。
桌子就设在小小的庭院旁边，几个简单可口的农家小菜，加上一壶烫好的酒，别有一番风味。
庭院里种着满园的茶花，各式各样的，颜色不一，大小也都不一样。但每一株都盛开得格外艳丽好看，足以见得这种花之人对其悉心呵护的程度。
“莫大人很爱茶？”云澈不由得问，这些茶花的品种似乎都极为罕见，他只是听父亲说过。想必是花了大价钱培育的，莫宁对自家那么简朴，却肯花费这诸多钱财来育这茶，想来定然是很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