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用尽余生所有时光，回味到天荒。
茶坊里茶香日溢出，弄得只要人待在茶坊里，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和舒适感，这也是姜华予喜欢去那里的原因之一。
而那时的姜伯庸就像她现在这样，总是提前让人准备好三样东西，色泽光鲜，大小均匀的茶叶，刚刚打上来不超过半刻钟的井水，刚出炉的热水。
那时他一边煮茶一边看着窗外皎洁无暇的月光，天空有时晴朗无比，有时淡淡地飘着几朵暗黑色的阴沉云朵，无论是什么天气，都无法阻挡姜伯庸来茶坊的步伐。
他煮完了茶，并不着急喝，而是姜茶放在一旁，等它自己凉掉，再抱起坐在一旁看的入神的小小的姜华予。
那时的姜华予很小，读不懂父亲眼睛里的意思，如今细细想来，也只能依稀记得些许点点光芒，并不识得真切。
不过，她猜父亲眼睛里一定满是怜爱。
他爱母亲，也同样会爱这世间唯一见证了他们之间爱情的她。
姜华予这样笃信着，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给隐藏着惊天内幕。
姜伯庸等茶完全凉透，又当着姜华予的面将方才煮茶的步骤又重复一次，在她耳边悉心叮咛。
“华予，你母亲生前最爱这样煮茶，说是煮出来的茶不仅香，而且干净，能够净化世间所有丑恶。”
慕容氏生性善良，不仅信佛，还乐善好施，当年未嫁给姜伯庸之前便已经被附近一带的百姓称赞许久，都说两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慕容氏温柔体贴，漂亮美丽，见不得人遭受半点苦难，她的泪水，让人看了总是于心不忍。
当年的姜伯庸，曾发过誓要让她一生不再流泪。
美人哭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他最不想也是最不忍看见的，便是她的泪。
然而还没等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兑现誓言，曾经说好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的人便已经红消香断，深埋地底，和他阴阳两隔。
她等不及他的一辈子。
可悲，可叹。
姜伯突然猛的抬头，眼睛里投射出如同暗夜里觅食的狼一般的可怕光芒，眼神沉沉如同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还可恨。
阿慕，你放心。该恨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他们逃不掉的。
那时姜华予尚且年幼，别的虽然记不住，日复一日，反反复复，却唯独记住了这煮茶的步骤。
看姜伯庸方才那惊讶到不敢相信的表明，怕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不谙世事的小人儿，竟然心思如此通透。
姜华予也的确是渴望着，有朝一日可以亲自替父亲煮一次茶，让他亲口尝一尝，让他知道，不只是只有母亲可以替他煮茶。
母亲为他做的，她也可以。
她不会让他一个人。
姜华予心中带着这样强烈的渴望，直到看到自家父亲将那杯茶小心翼翼地端起来，细细端详着，好大一会儿，用视若珍宝的眼神看了它许久，才用品茗的姿态将杯盖亲情打开，微微仰头，一口温热正好，清香四溢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通过脾肺，暖到心里，那个最深的地方。
看着父亲一副满足的姿态，姜华予松了一口气，露出会心一笑。
饶是姜伯庸再慢慢品茗，过了片刻，也已经喝下去大半杯茶，余下的一小部分茶水留在杯底，见证者它们曾经享有过的殊荣。
姜伯庸朝自家女儿看了一眼，目光又触及到窗外惨白暗淡的月光，这才想起来问道:“华予今夜这个时辰还不入眠，可是有心事？”
姜华予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却快速红了脸，让姜伯庸的眼神微妙地一眯起。
“莫不是，为了陛下？”
姜伯庸觉得自己一语中的。
果然，姜华予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脸色却是比方才更加红了，直接红到耳朵根子背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跟爹说说。”
姜华予猛的抬头，在她的印象中，姜伯庸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切地在她面前如此这般自称过了。
“怎么了？”姜伯庸见她不回答问题反而这样盯着自己，不免奇怪。
“没事......”姜华予有些慌乱地摇摇头，接着继续方才的话题，以免他的注意力继续留在不该停留的地方，“就是不知为何，婚期越近，心里越不安。”
姜伯庸了然地点头，眼中半是是怀念半是凄凉:“其实当年我和你母亲即将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渴望了太久的东西，当它变成真实的一瞬间，总是会觉得不真实。”
姜华予震惊的看着他，眼神紧张而不安。
姜伯庸愣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解释道:“古人游子有近乡情怯一说，这两种现象也许是同根，实属正常，况且......”姜伯庸的脸色微微一变，看了她一眼，道，“白歆已经不再是你的心头大患。”
姜华予依旧是不安的点了点头。
“有话但说无妨。”姜伯庸看她虽然点了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
姜华予咬了咬下唇，心头不由得浮现起昨夜在顾府的所见所闻，犹豫了一下，觉得怎么想怎么奇怪。
应该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
虽然很大程度上还是源于她内心深处对于白歆那化不开的根深蒂固的偏见。
姜华予想了想，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件事表述得更为清楚明白。
“父亲，实不相瞒，昨日我扮作男子出去之后，随秦宋哥哥一道去了顾府。”
姜伯庸一愣，随即皱眉，反问:“顾钰家？”
姜华予点头。
姜伯庸想了会儿，转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得到父亲的的肯定之后，姜华予这才放心开口，道:“你知道白歆自从身份暴露之后便住在顾府，昨夜秦宋有意见白歆，可是顾钰却推三阻四，我觉得有猫腻，便顺水推舟，煽风点火，想趁机让顾钰和白歆下不来台，可结果......”
“如何？”姜伯庸见她顿下，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