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天鹰帮向来来者不拒，墨钧将他留了下来。
初来乍到的弟子总是受人欺负，宋衍性子内向胆小，不喜与人交谈，被同年龄的人误以为是看不起他们，欺负的手段便更加变本加厉。
而每次他遭遇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替他出头的人，也总是韦铁。
韦铁性子爽快，说得出做得到，对他袒护得紧，没过多久，谁都知道，那个新来的瘦得跟个豆芽菜小弟子是韦铁罩的，慢慢就没人找他麻烦了。
从此，宋衍就一直跟着他，两个人形影不离，非亲非故，胜似手足。
宋衍一直觉得，这世上除了父母，韦铁就是对他最好的人，他很庆幸这一生能遇到这么一个人。
他在心里发过誓，如果有一天韦铁要他扑汤蹈火，他也会乖乖去了，并且不会说一句怨言。
所以后来，有一天，当韦铁找到他，说让他和自己一起去盗帝陵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纵使落得今日之结果，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无论韦铁要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陪着去。
不过，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韦铁要报恩。
两个人在阴暗的地牢里静坐了许久，宋衍耳畔突然传来略带空灵的声音，韦铁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一丝起伏。
“你后不后悔，说来这些事，都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宋衍没有立即回答，想着以前自己被欺负的时候，那个突然冲出来站在自己身前的强势少年。
他那时跟他差不多年纪，身体并不高大，可是在他看来，却宛如天神。
当他对所有欺负他的人宣布这人是他罩的时候，他觉得，有他的时候，便是这漫长寒冷冬日里最温暖的瞬间。
宋衍轻声道:“那你为自己的恩人做了这些，后悔吗？”
韦铁一愣，突然扭头看他，半晌，才悠悠说出了一句话:“原来你不傻啊。”
说完就笑了。
察觉到他话里的揶揄味道，宋衍一噎，随即也笑了，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我本来就不傻。”
两个人互相望着，笑意一直没停下来，直到这一刻才觉得，牢房里是真的被蜡烛点亮了。
温暖如初。
无论他要报的是什么样的恩，他已经不想去探究，以后，他们还会在一起，这便足矣。
小小的牢房里，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互相依偎着，一同等待并且期待着命运宣判的到来。
从牢房出来，白歆和顾钰回到大理寺，那个他们经常一起议事的地方。
这个“他们”里面，姜华予回了家，周灵均在家养病，薛慎带人去了嵩明山，萧秦宋在皇宫整顿超纲，处理各种事宜，如今这里已经只剩她和顾钰两个人。
顾钰发现白歆突然幽幽叹气，问她怎么了，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看到顾钰的样子，联想起他的问话，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随即摆摆手，敷衍他自己不过是因为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有感而发。
顾钰没有立刻说话，不知道相不相信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关于太子骸骨被替换一事，那两个犯人的供词，你怎么看？”
说到这事，白歆脸色立马严肃了，就算顾钰不说，她也要提，方才韦铁说的话，虽然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最大的特点就是两人给人的感觉都太过奇怪，让她不由得怀疑他们话的可靠性。
“你注意到没有，一开始那个宋衍是想说话的，只不过被韦铁装作无意地制止了，而且他的供词，也太过流畅了些。”
发生了那么多天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先回忆一下，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就连细节都无一遗漏，着实可疑。
顾钰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
“还有，”白歆继续回忆道，“那件金缕玉衣我接触过，虽然珍贵，造型复杂，但是不可能像他说的一样穿上就难以脱下来，要到连尸骨都要一起带走的地步。”
综上所述，无需再用其他细节证明，两人的确说谎了。
而这个事实也表明，盗墓一案，本就是有人指使他们。
或者说，设下盗墓的局，就是为了调换太子骸骨。
至于这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们无从考证，那两人不说，白歆也懒得再去问一次。
当然，这绝非是要姑息养奸，让不法分子逍遥法外，只不过眼下时局紧张复杂，对方既然有能力设下这样的一个局，还有办法让两人不将他暴露出来，必定是不容小觑。
她就算是查出来那人是谁，也无法做什么，万一弄巧成拙反而打草惊蛇，倒不如等时局稳定了，再行定夺。
顾钰只需看一眼就知道白歆心中的想法，他想了想，道:“我会派人暗中注意的，只不过......”他顿了顿，看着白歆，“这件事，你要不要告诉皇上？”
白歆默，最后轻轻叹息:“禽兽那边要是问起来，就按照韦铁提供的说法告诉他。”
顾钰向来尊重她的想法，也以她的决定为主，便不再说什么。
姜府。
姜伯庸回到府中，自然是坐不住的，赶走了所有家丁，一个人在书房里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这次的失手，让他震怒。
而且居然是因为大理寺一个小小的捕快。
白歆。
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很好，你要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嚏！”
刚刚和顾钰走出大理寺议事厅的白歆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顾钰担忧地看着她，先是二话不说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又伸出手来给她把脉，白歆下意识就将手缩回去，说自己没事，还要伸手去取了披风还他。
却被顾钰淡淡的一句话给阻拦了:“我不冷，你披着就好。”
白歆这下乐了，调笑道:“顾少爷有内力护体，不会觉得冷，只是，既然不冷，你又为何每次都会带一件披风出门？”
顾钰沉默，没有立即回答。
就在白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轻轻说了句:“只是和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