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午饭后，吴贯中就带着一帮捕快来敲门，手里拎着几个馒头，美其名曰组团来慰问她。
“白歆兄弟啊，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原来你还会验尸啊。”
白歆盘腿坐在床上，咬着馒头，怏怏道：“没什么好惊讶的，我连仵作考试都考不过，功夫不到家。”
“可六娘的尸体就是验的吧？我看过验尸单，很详细呢。”捕快A一脸赞赏。
“不过，你现在的身份是捕快，验尸什么的还是少去碰比较好，更不要说是剖尸了，从我进大理寺到现在五年了，还没见过要剖尸的捕快呢。”捕快B撇嘴。
捕快C瞪圆眼睛：“我进来八年都没见过剖尸的仵作。”
白歆有些不忿：“难道以前没有，现在就不能有吗？”
吴贯中皱了皱眉：“白歆兄弟，话不能这样说，这个问题不是‘能不能’，而是律法规定，那是死理，谁都不能做的事儿，我们是衙门公差，本身就是一群维护律法的人，如果连我们自己人都公开违反律法，那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百姓遵纪守法？”
“我们是公差，维护律法是我们的义务，但同样的，为死者伸冤，抓到凶手也是我们的责任。”白歆抿唇，声音强硬，“明知道案件有疑点，却无视，故作不知，那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是执法人员？”
白歆说这句话，其实在无意中把某些捕快的脸给打了，有几个人脸色都有些铁青了，捕快B眼神有些讥诮：“你倒是大义凛然。”
吴贯中虽然不支持白歆去剖尸，但对于她那番话还是有些感触的，此时见她有些被动，不由得开口：“白歆兄弟刚刚当捕快，有些事情她还不大明白，也不大会说话，大家别太较真啊。”
几个脸色不好的捕快只是冷哼一声。
白歆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头对着那几个捕快露出笑脸：“各位前辈，我没有要针对谁的意思，刚才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请见谅。”
那几个捕快脸色稍缓，捕快B说：“得罪倒是没有，只是白歆兄弟，你才刚刚进大理寺，很多事情还要慢慢学，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但不要自作聪明。”
“前辈说的是。”白歆继续笑，“我该向前辈们学习，怎么做一个对冤情视而不见的捕快。”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整个大理寺上下就你一个人是个会伸张正义的捕快是吧？”捕快B没想到她竟然讽刺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白歆！你不想混了吗？！”
“我当然想混，你看我连房子都租不起还要住衙门，我要是不想混那还不喝西北风去？”白歆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依旧嬉皮笑脸一脸戏谑，“再说了，我混不混也不是你说了算啊，我的上司是吴大哥，你冲我喊这句话，你算老几？”
捕快B被他说得火了：“我他妈今天不弄死你，你还真不知道这衙门的规矩！”
“一个捕快，动不动就想弄死人，你配穿你身上这身公服吗？”白歆懒洋洋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是走后门进来的，看我不顺眼，但你真不得不承认，你这素质还真不如我。”
“噗嗤。”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插进来一声唐突的笑声，四下都静了静，齐齐看向门口，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大理寺卿，看那架势似乎还站了不短时间。
“大人。”吴贯中连忙带着一干捕快拱手作揖。
萧秦宋摆摆手，慢悠悠地走到白歆面前，上下看了看她，心里无端有种舒坦感——看来这娘娘腔也不是只对他没大没小，他还以为是他最近慈眉善目，没威慑力了。
“你想剖尸？”
白歆撇撇嘴：“对。”
萧秦宋轻轻勾唇：“好，我准你剖。”
白歆顿时怔住。
其他捕快也怔住，吴贯中最先反应过来，立即阻拦道：“大人，不行啊，律法规定……”
萧秦宋回头，语气清淡且有些意味深长：“律法，不就是我定的？”
吴贯中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白歆怔愣之后，就是一阵狂喜，脸色也不怏怏的了，赤着脚蹦到地上，拉着萧秦宋兴奋不已：“你真的答应让我剖尸？那我不会被判死罪吧？”
嗯，果然还是这个脱线的模样看着顺眼。
萧秦宋在心里不动声色地乐了一把，脸上依旧是倨傲又矜贵：“律法规定，不得擅自剖尸，但既然是我这个大理寺卿许可你了，你自然不是‘擅自’，不过光我同意还不行，六娘是醉湘楼的人，你还要让金姑姑同意。”
“这不是问题！俗话所得好，成大事者不惜小费，金姑姑这种人多给点金元宝，别说是剖六娘了，剖她都没问题！”白歆兴奋不已，由衷觉得萧秦宋来得太及时了，挽尊挽得太棒了。
一蹦一跳地跟着萧秦宋出了工人房，白歆心情好，嘴儿甜，把萧秦宋从上到下都夸了一遍，就连他那名字她都夸是一头‘好禽兽’。
萧秦宋：“……”
“大人啊，你之前不是很不同意我剖尸吗，为什么刚才会站出来支持我？”
白歆不傻，她知道在这个封建朝代，就算是大理寺卿，不但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也会遭到惩罚，他那一句‘我准你剖尸’应该是顶着千钧之力说出来的吧。
萧秦宋一脸轻松：“大人我心情好，不行吗？”
大人我大人有大量，就算你老得罪我，但就看在你那一腔热血的份上，我再容你一次又何妨？
白歆蹦跶到他面前，笑得眼睛都弯得和月亮似的，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谢大人！”
“嗯，知道大人我好，以后就对我尊敬点。”
“这个这个，可能做不到耶，大人你就长着一张让人想冒犯的脸。”
“……”
“这是在夸本大人吗？”可是怎么赶脚听起来怪怪的，从白歆这个娘娘腔嘴里说出来的话，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大人觉得呢？”白歆对着萧秦宋满脸堆笑，萧秦宋从这笑中看不出什么意思。
“定不是什么好话吧。”萧秦宋小心地猜测。
白歆说完一句，“大人知道便好”便丢下萧秦宋，自己兀自跑开了。待萧秦宋反应过来，那娘娘腔早已不见踪影，大街上只剩下还没有清凉的风和满地打旋的枯枝，萧秦宋望着自己被风吹得飘扬起来的一角，忽然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