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微没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瞳仁深黑，看不出情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手中的药剂，道：“给你修复修复身体。”
她不用问也知道这家伙这两年来没少受伤，身上不知又增添了多少处伤口。
这几天她闲下来就会研制一些能修复伤口经脉的药剂，也亲自试验过，还是很有效的。
他睫毛微垂，微掩黑曜石般的眸子，只应道：“好。”
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西微这才站起来去了浴桶旁，将药剂倒入。
目光很老实地没往他那儿看。
于她来说，病人的身体都一个样，当初她也能坦然地让他脱衣服，无论要怎么治伤口也没有任何感觉。
如今……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等到他进了浴桶，西微才转头再将药剂倒进桶里，碧绿色的水将他身子遮掩，但露出的蜜色胸膛与锁骨却是迷人的诱惑，朦胧烟雾中，男子面部线条柔和完美，五官俊逸，眸光深幽。
平日里的禁欲神，如今魅惑撩人，实在教人移不开眼。
西微心中一跳，紧接着目光便被他胸膛地几道长长的疤痕吸引住了。
她记得，之前并没有。
从疤痕来看，当时他定然伤得极重。
“能消掉这些？”他问道，嗓音低沉磁性，撩人心弦。
“你想弄掉？”西微挑眉问道。
他唇角一勾，笑得懒洋，“你想弄掉就弄掉。”
他并无所谓。
西微瞪他一眼，“就你这种非人的身躯，还想消掉这些，想得美吧！正好留着，看看你这一辈子能留下多少条疤痕。”
何谓鬼门关中走出来的？
他就是！
靳风骁低低笑出声，“有你在，伤疤再多也死不了。”
西微白了他一眼，调好药剂，干脆也不离开了，坐在一张椅子上，支着下巴看着他。
半晌，她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明明从小就是池中金鳞，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对于他她一直都很有疑问。
孟天尺说过，他从小就在鬼门关中走过的，当时她就觉得奇怪。
外界传言，他自幼就是神童，拜师后更是可以游历四方，自由得很，羡煞了一群皇子少爷。
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看得出来，他并不如同表面上那般清朗如风，他是有阴暗面的。
外人看他如此正义，是大英雄，事实上他骨子里是薄情的。
她以前没看出来，但上回她被抓，他被设计下药，那一刻他的嗜血绝对不是一时的愤怒导致的。
但她当时选择什么也不问。
如今不同，她已经认定了，这一辈子就是他了。对于他，她很想彻底了解。
靳风骁神色一怔，微微偏头，垂着眼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西微也很耐心地等待着，静静看着他。
半晌，他喉结滚动，旋即声音轻哑道：“西微。我并不如表面上的这么好。”
“当年，我母亲被狼人挟持，当时她身怀有孕，却被粗暴地对待。”
“狼人残暴，生活的地方也恶劣。稍微让他们不顺心，就得被他们施虐。我母亲很坚强，在那种环境下，生了我。”
西微怔愣住，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或者说，京中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也不敢提。
“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也带了一些兽性，如果不是母亲在，恐怕如今我也只是个狼人。”
“他们待我不错，待母亲却是不好的，我待他们也自然不好，他们生气了就会攻击我们母子，久而久之，我也有了一些身手。”
“随着年纪增长，我也开始恼恨，为什么我的爹不来寻我们母子，让我们母子俩每天和狼人混在一起，当时狼人也不过要求要还他们一片森林而已。但当时盛靳国库空虚，这片森林有许多可利用的东西。为了这些，他们宁愿让我母亲一个身怀有孕的皇妃待在这里，直到她的儿子四岁，他们也没有答应狼人的要求。”
“我们逃不出去，只要一想着逃，就会受到惩罚，我和母亲将几日不能有东西吃，母亲为了我，半夜偷偷出去用手挖地里面的东西，每次都双手血肉模糊的回来……我知道逃不出去，为了母亲，也不再逃。”
“我开始渐渐懂得讨他们开心，让他们相信我，但他们不知道，我对他们恨之入骨。”
“不久，朝廷终于派人来救我们母子，当时母亲身体虚弱已久，却没有大夫救治，只想看父皇一面。”
“但他没有亲自来。”
“那些人一边叫着我十三爷，一边却在背地里说我不过是禽兽养的畜生，没什么好带回去的，利用我说不定还能轻易剿灭狼人。”
“当时我希望被掐灭了。”
他忽然冷冷一笑，眸光闪过一缕厉光。
西微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段过往！
竟然谁也不知道。
当初那些人也真是畜生，无论他是不是王爷，当时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们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想起向来对自己十分好的皇帝，西微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帝王心啊，哪怕心里有情，在国家利益前，一切都不算什么吧。
“他们没想到我会听到这番话，更没想到我纵然不喜欢狼人，却更厌恶恼恨他们。所以我选择了和狼人串通。”
说到这，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来，和她对视，眸子黑得深不见底，“我和狼人，将他们杀了，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杀人。
四岁。
而且杀的还算是自己人。
当然，那算是什么自己人？
他一直希望着父亲能带领人来救他们母子回去，最终来的人却更让他绝望，他当时是气疯了吧。
“我本以为一辈子恐怕就这么过了，没想到……”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有时候，人真的是禽兽都不如，狼人虽是狼养的，拥有兽性，却比衣冠楚楚的人懂得感恩！他们感谢我救了他们一命，将我和母亲送出了森林。”
“他们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开始计划该如何也弄死他们。但因为他们突然的改变，我才打消了念头。”
这无疑是可怕的。
一个四岁的孩子，已经有这么多的想法，实在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西微却不厌恶恶心，只有满心的难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