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退亲。
然张老太也狡猾得很，不接话，一副你不说明我就不懂的模样。
她不接话，三个房的儿媳自是也都不敢轻易开口。
堂屋里再一次静得落针可闻。
见大家都不说话，顾氏只得干笑了一声：“都怪老婆子我，太性急了，其实按照正常的来讲，说亲一般都要先拿到双方的生辰八字，然后拿去合一合，再做决定的……”
所以呢？
张家依旧没人做声。
顾氏有些尴尬，看了汪天胜娘子雷氏一眼，雷氏不得不出了声：“哎呀，顾婆婆，这事儿怎么能怨你呢？心急的人是我，是我说要昨日来。当时呢，主要是见小丫盖灶房搭灶台等着用砖，就想着早点定下来，就好早点把砖给三娘子送过来，毕竟名正言顺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所以呢？
这次张老太开口了，很不悦。
“所以，倒是我张家的错了？三房盖灶房搭灶台跟你们有么事关系？她是去求你们家给砖了吗？”
雷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在这之前小丫去我家想买砖。”
“那不就结了，你若真想帮她，把砖卖给她就好了，卖砖拿钱，一买一卖互不相欠，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不是非要定亲了才能名正言顺不惹人说话，不是吗？”
张老太口气灼灼。
雷氏一时语塞，心里也被张家人的态度，尤其是张老太的态度搞得心里很不爽。
明明是她张家的人傻了好吗？搞得好像她张家还占理儿似的。
是，她们本来就不是要帮张家的，真要帮的话，就如张老太所说，直接把砖卖给张小丫就好了。
她们就是不卖，就是要让张小丫寻砖无门、走投无路，她们再来雪中送炭，如此一来，前来说亲才有胜算。
事实证明，这招灵得很。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晓得昨夜出那么大一个变故。
冯家本来日子就紧巴得要命，怎么可能再娶个傻子回去养着？
而且她那个外甥态度也坚决，说是那傻子一门心思在顾冬至身上，连钱袋都毫不犹豫地给了对方，若日后嫁给了他，还不得将他冯家的东西都送去给顾冬至啊。
另外，他说，他昨夜亲眼所见，那傻子跑到田畈的粪缸边要喝粪水。
这样的人，他如何敢娶？
所以，冯家才又让她跟顾媒婆今儿个过来将这亲给退了。
她跟顾媒婆说得委婉，那是给她张家留脸留颜面，毕竟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搞得太僵不好。
如果识相点的人家听到这里就会主动提出来，这门亲事作罢，传出去就说是双方坐下来商量的结果，是两方的意思，大家脸上都好看。
可张家这是明显给脸不要脸，想赖上冯家了。
既然已经给了对方台阶，对方不晓得见好就收，那也别怪她把话说得不好听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坐直腰身：“张家婶子，张三娘子，其实我们今儿个来，就是想说二牛和小丫的亲事就此作罢吧，就当我们昨儿个没有来说过。”
霍氏没做声，张老太面无表情回得快：“嗯，晓得了。”
雷氏、顾氏，以及冯二牛父子都很意外，没想到这刁钻老太婆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可见张老太说完就起了身，作势就要进里屋，几人才反应过来。
所以，这是不打算退那枚发簪和那十斤肉了吗？
雷氏一急，连忙将她唤住：“张家婶子请留步……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张老太老大不情愿地停了下来，又回位子上坐下，然后扬目看向雷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雷氏看看顾氏，又瞅瞅老冯头，干脆开门见山：“既然这桩亲事就此作罢了，那昨日我们带的定亲礼……还请还一下。”
不是她和冯家小气，是历来的规矩就这样的，因女方的原因导致的退亲，女方需将定亲礼全数退还给男方，若因男方原因导致的退亲，则女方可根据意愿选择退或者不退。
此次是她张家丫头的问题，好好的一个人成了痴傻，又不是冯家的问题，自然是要将定亲礼悉数归还。
何况，这定亲礼也不是小数目，那枚发簪的贵重就不用说，就说那十斤猪肉，瓦市卖十五文一斤，十斤就是一百五十文钱，怎能不要回来？
张老太倒也没浑扯，转眸问向霍氏：“发簪呢？还给人家。”
霍氏颔首，自袖中掏出那枚簪子，起身走过去递给了雷氏。
雷氏接过，看了看，确认无误，便转手交给了坐在边上不远的老冯头，然后又看着张老太和霍氏。
两人却再无后话了。
等了等，也未等来只字片言，雷氏就不得不再度开了口：“那十斤猪肉......”
“已经吃了，”张老太没好气地回道，末了，又补了一句：“谁晓得你们昨儿个送来，今儿个就出尔反尔跑来要。”
雷氏几人汗。
他们这怎么叫出尔反尔呢？
也不想多在这些上面浪费口舌，雷氏直接问：“那......你们是准备重新称十斤猪肉还给冯家，还是干脆折合成钱还钱？”
历来都是这样的，可以还物，也可以还钱。
“我们做么事要还？”张老太一脸疑惑，“退亲是你们提出来的，又不是我张家提的。”
“可退亲的原因不是冯家呀，问题是出在张家头上。”
“怎就出在我张家头上？”张老太可不想认这个账。
雷氏也毫不示弱：“小丫傻病又犯了呀。”
“那又怎样呢？她有傻病又不是一日两日，全村哪个不晓得这事儿，你们也清楚得很，对吧？另外，说亲之时，我们又没有保证她这病不会再犯。既然你们晓得她有傻病，既然我们也没保证过这病不会再复发。那她犯病就是正常之事，你们凭么事因此退亲？想退亲的话，原因就不能算在我们张家头上。”
全场众人：“......”
一直都晓得张家老太是个厉害的角儿，却也没想到，能泼皮无赖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