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今日是爷亲娘的忌辰，他这个日子向来只独处。
龙有逆鳞，触之必伤。
爷的亲娘便是他的逆鳞。
此时若有人打扰，必定受重重的责罚。
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萨嬷嬷这是想彻底让爷厌弃张小丫啊！
不对！
那牌位上的字！
张小丫是识字的，若是被她看到……
必然会猜到爷的身份，到时，只怕爷只有灭口的选择？
萨嬷嬷这是在逼爷，逼他做选择。
是前功尽弃，放任自己的身份暴露，全盘皆输，还是杀了张小丫，亲手砍断这段孽缘？
可只怕，连爷自己都不清楚，到最后会如何选择吧。
这招太狠！
......
张小丫提着灯笼由远至近，走入院中，刚下了台阶，便看到封墨竹背对着她，跪坐在院中，身旁竟放着一些元宝纸钱，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牌位跟蜡烛，似是在祭拜某人。
此时的封墨竹浑身散发着寒意。
“封墨竹……”鲜有见过如此的封墨竹，张小丫眉头微动，下意识出声唤道。
封墨竹身形一顿，将手中的纸钱扔进火盆之中，看着火焰中的灰烬随着微风缓缓上升，飘散在空中。
默默起身，抬手将牌位转过去，方才转身看向张小丫，淡淡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娘找我来吃饭的吗？”张小丫直觉哪里不对劲，直言道。
封墨竹眉头微动，下意识看向身后的牌位，却想起来，张小丫还不知他真实身份，她口中的娘是萨嬷嬷。
如此，他便猜出萨嬷嬷的意图。
“这都月上树梢，还吃么事饭？”封墨竹垂眸冷声道。
张小丫讪笑了两下道：“这，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嘛。”
她总不能说，霍氏偷听到两人的对话，死活要跟来。
好不容易才打消她的念头，这才抽身前来，所以晚了一点。
“你这是在做么事？祭奠哪位亲朋好友？”张小丫瞥了眼牌位，出声关切道。
她刚刚见封墨竹那样子，似乎很伤心，想必这牌位上的人对他很重要。
将他转动牌位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那上面的人是谁。
更何况此时也只有他一个人，特意屏退左右。
张小丫提着手上的灯笼缓缓走上前，抬头直视着封墨竹，在他未开口时，率先道：“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定是你极看中之人，若你愿意，我也想给她上柱香，可好？”
封墨竹眸光微凝，未做声，只侧身一让，视线紧跟着她的身影。
张小丫垂眸弯了弯唇，放下手中的灯笼走上前，也不动牌位，只从桌案上拿出三根香，点燃后双手指尖捻着香尾，跪在蒲团之上，朝牌位三叩首，随即起身，插入牌位前的香炉之中，转而看向身后的封墨竹。
却见他神色黯淡地望着牌位，若有所思。
半晌！
封墨竹出声道：“这个是我娘的牌位。”
低沉的声音传来，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里外三人手足无措。
张小丫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做反应。
“怎么会……明明下午她还来奶茶铺找我的。”张小丫愣愣道：“节......节哀顺变。”
封墨竹眉角微抽，似是猜到她脑中想的是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竹儿！”
话还未说完，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声厉呵声，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张小丫闻声望去，只见封墨竹的娘站在门口，眼中带着惊惧。
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小丫一头雾水，视线在封墨竹跟他娘身上来回流转。
他刚刚不是说，那个牌位是他娘的吗？！
这人不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常烈！送张姑娘回家。”萨嬷嬷冷声道。
常烈从一旁的暗处走出，站在萨嬷嬷的身边，却没上前，反倒是将视线看向封墨竹，等着他的吩咐。
封墨竹看向张小丫，走上前敛了敛她的领子，低声道：“我让常烈送你回去，晚点，我再去找你。”
张小丫见他眼底隐藏的悲恸，缓缓点头应下。
拿着灯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她也不是没有分寸，不懂进退之人。
常烈早在封墨竹开口时便去后院套马车，张小丫没等多久，他便驾着马车到了门口。
一路上两人皆未开口。
张小丫知道，若是封墨竹不说，常烈自然不会多说一句。
所以哪怕她满腹疑问，也不多问。
只等着封墨竹自己来同她讲。
也只信他一人所说的话。
......
庭院中，萨嬷嬷皱眉看着封墨竹，两人对视，他的眼中带着清明，仿佛看穿了她的算计一般，也带着怒气、寒气。
心里微颤。
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可转眼看到他身后的牌位，顿时升起一股勇气，挺直背脊走下台阶，双膝跪在雪地之中，朝封墨竹叩首道：“爷！你刚刚是要跟张小丫坦白吗？”
“嬷嬷，你在质问我？”封墨竹冷声道。
对于她今天所做的事，他一清二楚。
不光是借此算计张小丫，也同样在算计他！
“没有。”萨嬷嬷察觉到他言语中的寒意，心下一敛，反驳道。
“嬷嬷在我身边呆久了，莫不是以为能替我做决定了？”封墨竹眼睛微眯道：“不要以为你伺候过我母妃，就觉得真的可以逾越到，管起我的事来了！”
萨嬷嬷震惊道：“爷，你难道忘了，梁家迫害封国公府，梁贵妃设计陷害您跟老主子的事吗？”
“我没忘！”许是想起了什么，封墨竹眼中赤红，厉声道。
“爷，你该知道，老主子将一切为你跟封国公府平反的机会，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若是你不注意，反倒是牵扯到儿女私情当中，那当初为了救你出来，死的那些人，又算么事！”萨嬷嬷直言道。
常烈他们都是他的手下，便是他做错了什么，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这些话，若是她再不说，这世上只怕是没人再敢说出来。
“所以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只顾美色在前，全然不顾大局之人！”封墨竹看着她诚恳的样子，口气灼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