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小丫一人坐在那里时而眉头紧皱，时而抬手揉太阳穴，霍氏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要不，我去求求你奶，让她再宽限几日？就算我是外人，你跟毛蛋终究姓张，终究是她的孙子孙女。”
张小丫就笑了：“求她，娘拿么事求？去下跪求吗？她若真把毛蛋和我当她孙子孙女，至于当初爹尸骨未寒就急于将我们赶出来吗？至于赶出来的时候就分三十斤番薯给我们吗？又至于那日跑去后院催我们搭灶吗？”
霍氏被张小丫一连几个反问搞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儿，重重叹出一口气：“那......要不等这次的橡子凉粉卖了再去买砖，再让吴砌匠来搭灶，也就迟个两三日的，指不定你奶忘了呢！就算没忘，大不了再挨两三日你奶她们的骂，她骂她的，我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
张小丫没再回霍氏。
说实在的，她不晓得么样回。
似乎怎么回，霍氏依旧不以为然，还对张家心存幻想。
见张小丫不做声，霍氏又红了眼眶：“你爹不成器，年纪轻轻赔了性命。他眼睛一闭倒是利落了，丢下我们娘仨，娘又没有用，让你姐弟俩跟着受苦。若娘有个好娘家，这种时候也能帮衬一二。可娘命苦，你外祖父外祖母走得早，你两个舅母一个比一个刻薄势利，你爹在的时候，都很少跟我们来往，你爹去世，他们没一家来人。就算你爹走得不光彩，丧事没大办，但我还是托人带信给了你两个舅舅，可他们......不管么样说，你爹是他们的姐夫，就算不来送送他，也应该来看看我这个活人吧......”
张小丫看了看霍氏，起身：“搭灶台的事娘就不用担心了，我想法子。”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了，娘，橡子剥好了，就用水浸起来，我一哈儿回来。”
“你做么事去？”
张小丫已出了门。
外面已是黄昏。
山村的黄昏还是挺漂亮的，尤其是现在正值秋日，天高云阔，落日的余晖红得如同赤墨渲染，将整个村子都笼于一片红彩之中。
远处有崇山峻岭，近处有户户村居，看家的狗吠声，鸭鹅上岸的“嘎嘎鹅鹅”声，声声入耳。正是做夜饭的时辰，不少农屋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
张小丫迎着微风、沐着夕阳，沿着村间小路缓缓走着。
她只是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实在没有办法，她就明日再去镇上一趟，看看德康药庄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将她的那几幅膏药卖出去，如果卖出去了，就可以先解决面前的危机了，反正砖和锅也是要去镇上买的。
只是交通工具的问题就有点头疼了。
下昼在东山碰到林大华，很显然他今日也没有猎到么事东西，明日肯定不会去镇上。
虽然只要她开口请他帮忙，他肯定会答应的，但是，她不好意思总麻烦人家。
所以，她决定先去村里的另一户有牛车的人家、卖篾器的老刘家去看看，只要对方收钱不要太黑太夸张，价格合理的话，她还是搭他家的车好了。
来到刘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老刘头赶着牛车回来。
想来是今儿个生意不好，才这么晚回来，听说一般都晌午或者半下昼就回来了。
“刘爷爷。”张小丫站在路边眉眼弯弯唤人家。
老刘头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吁”兀自顾着拉停牛车。
张小丫也不以为意，她晓得此人的秉性，压根就瞧不起她，不仅仅是她，村子里的人他就没几个瞧得上的。
永和村有手艺的人少，靠手艺吃饭的更少，刘家是一个。他们家几代都是篾匠，以竹子为原料编织各种篮子、框子、篓子，以及竹椅、竹凳、竹桌卖。
平素两个儿子负责田地里的农活，两个儿媳，还有大长孙，以及刘老太四个人在家编，老刘头每日拉去镇上瓦市卖，收入还算不错。
外加村里人不少人去镇上会搭他们家牛车，来去都得付钱，也是一笔收入。
故刘家在整个村子里来说，算是比较殷实的人家，至少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所以，刘家的人在外面也底气足、腰杆硬，尤其是身为一家之主的老刘头，更是眼睛直接长到了头顶上。
“刘爷爷，我明日想搭您家的牛车去镇上。”张小丫再度开口。
老刘头从牛车上下来，淡瞥了她一眼：“一文钱一人，来去两文。”
边说，边将牛车牵到门口边上的一棵树旁系着。
张小丫拾步跟着：“嗯，这个我晓得，只不过回来的时候，除了我，我还要带一口锅，以及一百来口土砖。”
老刘头系缰绳的手一顿，回头：“你要带货？”
“嗯。”
老刘头略一思忖：“回来的时候我一般是空车，带货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是别的么事东西还好说，锅也没事，就是土砖太重了，我每日就指望着这牛车拉篾器去瓦市卖呢，要是牛累个病出来，那么办？”
言下之意，不行。
“一百口砖应该还好吧，拉砖的钱和拉锅的钱我另付。”
以为他是故意将困难先摆出来，然后好顺理成章地抬高价格，张小丫干脆主动提了出来。
老刘头听完就嗤了。
“我还指望赚你这点运费？你能付几多？能付买一头牛的钱吗？不能吧？我平时带个人什么的，那是看乡里乡亲的，顺便的事，也不是靠这个营生。”
“嗯嗯，我晓得，”见对方不悦了，张小丫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等这砖急用，分家好长时日了，屋里灶还没搭起来......”
“你还是想别的法子吧，我的这车拖不了。”
老刘头态度坚决，拾步往屋门口走，一副不想再理她的模样。
张小丫叹了口气，还以为不容易谈拢的是价格，没想到对方压根就不愿意拖。
看来，也只得去麻烦林大华了。
刚准备转身离开，蓦地听到刘家院子里传来妇人撕心的惊叫声：“亮子，亮子你咋了？来人啊，快来人啊，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