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打扰了。”
艰难说出这一句，张若梅躬身将掉在地上的麻花纸包捡了起来。
其实，她想不要的，掉了就掉了，她扭头就走，那还能表现出一些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是，她舍不得。
这一份麻花是她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省下来送给他，他都不要，她的一颗真心就这样被他糟蹋，她为么事还要糟蹋这份麻花？
五指一收，紧紧将那包麻花攥在手里，她快步离开。
封墨竹也转身进了院子。
萨嬷嬷从屋里出来：“竹儿还真是走到哪里都惹女娃儿。”
封墨竹瞥了她一眼，脚步未停，径直进屋：“自己不说清楚，若晓得是这位张姑娘，就直接让你回我不在了。”
萨嬷嬷微微挑了挑眉：“不是我不说清楚，是你起身太快，我根本没来得及说清楚。”
封墨竹没做声，入了厢房。
“对了，刚刚我去给地里的麦苗浇水，听说了张姑娘一件事。”萨嬷嬷跟过去。
“么事？”封墨竹撩袍坐于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铺于桌上，执起砚台上的毛笔，似是对她说的事并无多大兴致。
“不是刚刚走的那位张姑娘，是小丫姑娘。”
封墨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却也只是一瞬，就如常落了下去，龙飞凤舞写了起来，却又随口问了句：“么事？”
“下昼的时候，张家的长孙，就是小丫姑娘的大堂兄，跟冯二牛在村东头打起来了。冯二牛跟汪家的儿子两个打她堂兄一个，将她堂兄打得很厉害，村里的人也都只是看热闹，没得一个上去扯架，后来，还是小丫姑娘提了菜刀过来，要抹汪家儿子的脖子，才让他们停下来。”
封墨竹笔下稍停，抬眸看了萨嬷嬷一眼。
她回来了吗？
萨嬷嬷笑道：“看不出来小丫姑娘一个女娃家家的，挺烈的呀，竟然提刀过去扯架。”
封墨竹眉心微动。
垂目，执笔继续龙飞凤舞，薄唇轻启道：“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末了，又漫不经心问道：“后来呢？这事儿么样了的？”
“听说，小丫姑娘还了冯二牛五斤猪肉，冯二牛赔了她堂兄十二文医药费，就这样了的。”
封墨竹便没再做声。
将毛笔放回砚台沿上架着，双手拿起桌上写好的字，眉目轻垂，复看了一遍，见字迹已干，便折了起来，示意萨嬷嬷：“把鸽子拿过来。”
萨嬷嬷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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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丫将明儿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那个大桶里面便没事干了。
忙碌惯了突然闲下来，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而且平时霍氏在，还有毛蛋在，突然一个人，两间小屋她都感觉到了空荡。
见天已擦黑，她点了松油灯，就坐在灯下准备吃张芳芳送过来的那糖麻花。
麻花挺大的，她吃两个，再喝点水应该就够了，留一个给毛蛋。
提壶倒了一杯刚烧好的热水，刚端起来准备喝，就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
张小丫一怔：“谁？”
“我。”
封墨竹。
张小丫有些意外，连忙起身去开门。
男人长身玉立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渔网竹筒。
“咦？你不是昨儿交了两百个吗？”
“所以不收了吗？”封墨竹问。
“没有，收，当然收，我的意思是，见你昨儿交了两百个，以为你今儿不交了。”
张小丫将人让进门。
封墨竹进屋后将竹筒放在桌边的地上：“趁有空就多弄点。”
“这里有几多个？”张小丫走近瞅了瞅。
“五十个。”
张小丫指了指桌边的凳子：“你先坐会儿，我去拿钱给你。”
下昼剁老鼠肉的时候，溅了些血衣服上，她刚刚换下来洗了，钱袋掏出来放在里屋了。
“不急。”
“总归是要给的。”张小丫拾步入了内。
片刻就出来了，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数了十枚递给他。
他也没跟她客气，伸手接了：“谢谢。”
拢进袖中，环视了一圈屋里：“就你一人回来了吗？”
“嗯，回来拿点东西，明早坐大华哥的车过去。”
封墨竹点点头，目光触及到桌上摊开的纸包，纸包里三枚糖麻花横陈。
他弯弯唇角，问她：“张若梅送的？”
“不是，她才没那么好呢，我大姐送的。”回完，张小丫又意识到不对，“你为么事说是张若梅？”
“因为她也送去北山给我了，说是亲手所做，感谢我那日救她之恩。”
张小丫听完就笑了：“她还真是会表现呢，哪里是她亲手所做，是我大姐婆家给的。”
顺手捻起一枚，问他：“好吃吗？”
“不晓得，没收。”
张小丫怔了一下。
其实，意料之中。
以前她送个蛇羹，不收，送个包子，不收，送匹布，不收，这是这个男人的尿性。
但她还是故意一脸惊讶：“为么事不收啊？这可不是么事时候都能吃到的。”
“是吗？”封墨竹挑挑眉，黑眸映着烛火，氤氲出几分促狭，并未正面回答：“虽然没收，可还不是吃到了。”
边说，边毫不客气地伸手也捻了一枚，作势就要送入口中，被张小丫一把攥住他手臂阻止：“等一下。”
“舍不得？”封墨竹看着她，似笑非笑。
“不是，是我不确定这麻花有没有问题。你不晓得，张家从来就没给我们送过吃的，分家就分给我们三十斤番薯，连一粒米都没分给我们。今儿个太阳打西边起来了，竟然让我大姐送了这麻花过来。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得不防。”
封墨竹眸色微微沉了几分，凝着她。
没想到这丫头的警惕性比他还要强。
“你疑心太重了吧？人家要害你也是偷偷来，哪会大明大白送毒给你吃。”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也准备将它当夜饭了。但至少让我先吃，没有问题你再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么事，将你也给害了怎么办。”
边说，边将手里的那枚麻花送入口中，咬了一口，示意他：“等我吃完。”
封墨竹汗。
“至于吗？搞得像是试毒一样。”
虽嘴上这样说的，可他心里却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动容来。
就算是试毒，她也是主动以她自己试毒的那人。
“你若吃出个么事问题，怎么办？”
“你不是在边上吗？”
“我在边上有么用？”
“想办法救我啊。”
“我又不会医。”
“可你有脚啊，不会找会医的来救我吗？”
好吧，说得他竟无言以对。
“挺好吃的，又香又脆，又甜又酥。”张小丫将一根麻花吃完，还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上沾的砂糖，看得封墨竹喉头微微一动，撇开眼。
“好像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并没有么事问题。”张小丫又端起茶碗“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
微微喘息地放下碗，正准备跟封墨竹说可以吃了，封墨竹已将手里的那根麻花伸到了她跟前：“你吃吧。”
张小丫不意他如此，将他的手推回去：“你吃，我不是吃过了吗？一人一根。”
封墨竹却执意要给她：“我吃了夜饭来的。”
“好吧，是你自己不吃的哈，莫说我小气。”张小丫将那枚麻花接了过来。
“听说，你还了五斤猪肉给冯二牛，换他赔了十二文钱你堂兄？”
“你消息倒灵通。”
封墨竹努努嘴：“可这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呢。”
张小丫愣了愣，第二根麻花也已经干掉，又伸了舌尖舔手指上的砂糖，歪着脑袋问他：“我的做事风格是么样的？”
封墨竹眸色微暗，再度别开视线。
“至少不会跟冯二牛那种人做赔本的买卖。”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蕴了几丝沙哑，他连忙没再多讲。
张小丫眉眼一弯：“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说完，挪了挪身子，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那五斤不是猪肉，是耗子肉。”
封墨竹难以置信看向她。
她朝他点点头，一双眼睛弯得就像是初升的月牙，清丽璀亮，又带着几分狡黠：“你不晓得，昨儿早上，他趁我们在屋里吃饭，偷偷进了我家灶房，扔了一只死耗子到我浸橡子的桶里面，搞得我那一桶橡子都报废了，今儿给邀月楼交货都没交齐数量，给我带来了很大麻烦。我只是学他而已，既然他那么喜欢耗子，我就让他吃个够。”
“亏你想得出。”封墨竹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下昼萨嬷嬷跟他说的时候，他就晓得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
“真的很好吃，你确定不吃吗？”张小丫指了指桌上纸包里的最后一枚麻花。
封墨竹摇摇头：“好吃你就多吃点。”
“我也不吃了，这枚留给毛蛋。”
边说，边将纸包重新包起来。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
有跑动的脚步声，还有人的惊叫声。
张小丫和封墨竹皆是一怔。
“怎么回事？”
“不晓得，好像听到我大伯母在喊我堂兄，还有我大姐在喊我爷奶......”蓦地意识过来什么，张小丫噌地起身，“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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