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妹异口同声地道，“奶奶，我们明白的，等过完年，我们就说服嫂子去官府为我们备案。”
王大娘看着这两个懂事的孩子，既欣慰又心酸。
祖孙三人正在院子里说话，冯小美则端着一碗饺子，遮遮掩掩地走到大门口外边。看四下里无人，便用手拢在嘴边小声呼唤，“方遇……”
四周一片寂静。
冯小美不死心，又喊了几声。等了好一会儿，才有道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慢慢凝聚成形。精致绝伦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墨发飘飘……
每次一见他，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这方遇真是美得妖孽啊！
冯小美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回，方遇的身影淡了些，且以往粉色的双唇，此时也苍白无比。
方遇仍是面色不豫，妖娆的眉宇间满是戾气，语气相当不爽，“你不吃你的团圆饭找我作甚？”
冯小美心想，肯定是这位大爷，见他们一群人吃吃喝喝的很是热闹温馨，而他自己则无家可归，只能当一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心里难受，所以才闹情绪的吧。
冯小美心里揣着同情，竟对他生出几分愧疚来。如果她早一点把食物端给他吃，他应该心里会好受一些吧。因此语气很是温柔，“你可算出来了，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饺子，你快尝尝。”
方遇伸手接过，可精美绝伦的脸上却写满了嫌弃，“你个小气抠门的女人，你们明明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竟没给带一点来。”
冯小妹嘴角抽搐，那不是她小气抠门，而是她根本就没想过鬼也会吃肉喝酒的！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因为她既然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偷吃饭菜，那想要吃肉喝酒也没什么说不通的，说到底还是她忽略了他。
于是冯小美的笑容越发谄媚，“我这不是忙晕头了，才没想起吗？你放心，你喜欢的糕点，我足足多准备了两大盆，就放在伙房的桌子上，你待会记得吃。”
方玉撇撇嘴，这才抓着筷子对着饺子大快朵颐。没一会儿，就全消灭掉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才这么一点都不够我塞牙缝。”
冯小美还未从他那风卷残云的吃相中回过神来，傻傻的问道，“像你们鬼啊神啊什么的，不是不用吃东西、只光顾着闻闻香味就成仙了吗？”
就好比今日去祭拜的祖先、供奉的神佛、神仙，那些供品堆了一大堆，还不是只做做样子，完了之后别人又都带回去吃掉了。
方遇翻了个白眼，“不用吃不代表我不想吃。”
“这是什么个意思？不用吃还吃来做什么，那不是浪费吗？”冯小美没听明白。
“什么叫浪费？”方遇有些气恼，“那你告诉我，你每日吃下去的东西，最后会变成什么？”
“会变成……”冯小美差点就脱口而出，一手捂住嘴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不好意思说还是不知道？算了，小爷好心告诉你，最终会变成废物排出来。吃进肚子里也会变成废物，那难道不是浪费吗？”
“这怎么叫浪费呢？如果没有吃食物，人的身体机能就会消失，所以食物对人来说是必需品，而你那是仅仅只是单纯的满足口腹之欲。”
方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险险眯起，“那依你之意，作为一个鬼魂，就不应该有任何欲望是吧？”
冯小美无奈扶额，“你强词夺理了。”
你敢说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冯小美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她绝对是傻了，才会在年三十的晚上与他讨论米田共的问题！
方遇冷冷地睥睨着她，“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开始厌恶小爷了？”话里带着一股子阴森的味道。
寒风卷起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越发衬得另外半张脸美得诡异、妖孽。
冯小美觉得今晚的方遇有些不对劲。他的身影淡薄，却透着一股狂躁、暴戾之气。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大过年的，他孑然一身在天地间飘荡，不知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确实可怜。
如果可以，她想好好开解他……
他没有说话，狂风吹起他的衣袂与墨发，越发显得他身形单薄。
“方遇对不起，今天晚上的吃食确实是粗陋了些，明日我给你做更多好吃的，你别生气。”她语气温柔，诚恳。
方遇晦涩难明，以往波光潋滟的双眸此时竟有些黯淡无光。
冯小美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不由得喊出了声，“哎，方遇你……”方遇却倏地消失了。
“喂……先别走啊，我有话对你说。”
冯小美在原地站了一阵，一直没等到方遇现身。
她暗暗叹息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屋，忽然看到山路上有人持着火把慢慢朝着这儿走来。
“哎呀，小美，你是未卜先知不成？知道我来，提前在这儿迎我。”六婶儿提着一个大包袱，她的大儿子手持火把跟在她身后。
都这么晚了，六婶儿怎么来了？
冯小美微微诧异，不过随之便明白过来。
她前日从镇上又买了些布料回来，让六婶和崔翠帮忙给王大娘祖先三人做衣裳和被褥，原以为要过完年才做好，可眼下六婶前来，定然是已经做好了。
之前赶青竹他们那一批的时候，花了五六天的时间，现在这一批不过才三日，定然是不眠不休的赶制出来的。
冯小美心中感动，嘴上却打趣道，“是啊，我这掐指一算，便算出有人大年三十找我要钱来了，我这不赶紧在这儿候着吗？”
六婶指着冯小美笑骂道，“好哇，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妞子。你一句话交待我做衣服，我便没日没夜的赶，眼下总算做好了，便急巴巴拿过来给你，你倒好，竟然消遣起我来了？”
“哈哈，恼羞成怒了这是？”冯小美一面笑着一面把人往屋里请，“我这不是开玩笑吗？瞧把你急得。”
“哼，你当我稀罕你那几个钱啊，要不是看在王大娘的份上，我才不管你这个泼皮。”六婶儿狠狠的在她额上戳了戳。
“是是是，我错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是请不动您这尊大佛的，您不过是可怜我不会做衣服，所以才大发慈悲的帮我而已，所以谈钱什么的真是太俗了，简直侮辱了您的菩萨心肠。”
六婶儿被冯小美的话噎着，哭笑不得，“你这牙尖嘴利的小泼猴，越发没脸没皮了。”
冯小美咯咯的笑，爽朗的笑声撒了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