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孤月冷冷高悬，给重重宫厥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显得这深宫里神秘而安静。而在芙蓉宫里，一身穿寻常交领月白色襦裙的女子宛若无骨地斜靠在软榻上，雍容的脸上带着些许倦容，丹凤眼微微低垂，三千青黛倾撒在水墨丹青的大靠枕处，神色慵懒，却媚骨天成。
一名身形瘦削的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跟前，脸上难掩贪婪与惊艳之色。
“李天呈，本宫在这儿候了你一整晚，你却告诉本宫，事儿搞砸了，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你呢，嗯？”语气也是懒洋洋的，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危险。
然而，李天呈却不自觉地弯了腰，声音浮浮沉沉，如外边的夜色。“娘娘，此事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只是，这宁婉儿实在太可恶，竟然提前给了解毒药那苏简，破坏了咱们的计划，暴露了行踪，娘娘，您一定要将她严惩，否则难解属下这心头之恨。”李天呈咬牙切齿的说着，双眸里泛着冷寒的凶光。
“据本宫所知，是那冯氏怀揣着莫知了给的解药才坏了计划，应当是你考虑不周、消息不灵通才导致如此，你如何能全赖到宁碗儿的身上？”秦慕容从软榻上坐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
“李天呈啊李天呈，本宫带了你这么多年，你别的本事没长，倒学会推卸责任，攀咬咬他人了？太令本宫失望了。”
她只穿着薄袜子踩在地板上，身形轻飘飘的，李天成却感觉她的脚步一下又一下的踩在自己心上，带给他巨大的压迫感，令他感到窒息，他慌忙跪倒在地，“娘娘，属下该死，还请娘娘恕罪！”
他原本尖细的嗓音，带上一丝恐慌的锐利，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声音特别难听。
秦慕容蹙眉，神色中带着一丝嫌弃，“行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别掐着嗓子装了，本宫听着脑袋疼。”
李天呈嘴角浮起苦笑，“娘娘，你忘了吗？八年前，属下……”
“八年前？”秦慕容嗫嚅，偏头想了想，忽地恍然，“是了，八年前，差点让那唐明月坏了本宫的计划，当时好在你及时……”秦慕容住了口。
那时的情形实在太过惨烈，纵是不择手段的她，想起来也有些心悚。
一双妙目徐徐看向他，“倒是委屈你了。”
李天呈黯然。
八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可她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用这轻飘飘的语气说出，这才教人心寒。
这便是他一直放在手心中呵护着的容儿啊，可惜她的骨血，是冷的。
她年轻时对他使用苦肉计，令他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等到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而他则成了一名真正的、低贱的太监，身份天壤之别，他连仰望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一无所有，却也没了退路……
秦慕容见他久久不语，想着自己对他到底是残忍了些，便缓和了语气，“罢了，天呈，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此次的失误主因也不全在你，此事便揭过了吧！你同拜月谷的人讲，人面蜂的损失，算在本宫头上，只是他们必须准备充分才可进行下一场刺杀。且不准再将行动泄露给任何人听，否则，别怪本宫翻脸！?”
李天呈踌躇了下，说道，“娘娘，您为何一定要将冯氏置于死地？是因为清沐公主与她有过节，还是夏华王爷因她被太子爷打成重伤，所以您才……”
“天呈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好奇心会害死猫？”秦慕容打断了他，妩媚的丹凤眼睨了他一眼。
李天呈身形一颤，敛起眼底的痛色，“是属下逾越了。”她对他颐指气使，却从未肯向他透露半个字的秘密。
秦慕容又走回软榻上，慵懒地斜躺着，“你爹李敬可是一名老狐狸，你千万别让他发现了，以后你也少些来本宫寝宫，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你记住，你只需与拜月谷的人交接好，再把消息传进来就行。”
她柔弱无骨的手撑着额头，“还有，宁婉儿留着还有用，先不要动她；通知齐轻鸾要沉住气先按兵不动，最近我们的动作太过频繁，先歇一歇再说。”
“是。”李天呈缓缓起身，却没离去，反而缓步走到软榻前，双眸深深的望着秦慕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浓浓爱意与痴缠。
“容儿，你一定很累吧，我来给你按一按颈肩，解解乏，可好？”
秦慕容倏地抬眼看他。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她跟前自称“我”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情意，可她从来都没有正面回应过，用暧昧不明的态度吊着他，利用他，将他手中的力量压榨的一干二净。
他是太监总管李敬的干儿子，依靠李敬的关系，他原本能过上很富足的生活。
可是，他却无怨无悔的跟着她，瞒着李敬，替她办事。
可即便是这样，她心里面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感动，也没见他当做心腹，她的所有的核心秘密，他也全然不知。
因此，秦慕容从不怕他摞担子不干甚至背叛。
她闻言，也是面色冷淡，“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数不清的阴谋算计，外边遍布无数的耳目、探子，稍有不慎，你我便会粉身碎骨。”她说着缓缓起身，往屏风后头走去，“你走吧，若是不愿意再来，本宫也不会勉强你。”
李天呈望着她冷漠的背影，死死地拽紧了拳头。
她是连敷衍、伪装都懒得了做了。
他感觉自己连她身边的一条狗都不如。
……
第二日，冯小美睡到日上三竿，而她身旁的被窝，早已冷却。
这家伙，整天说忙，外面那些破事有她重要？而且，皇帝封他的禁军副统领，也没见他走马上任，哪里忙了？
有软香温玉在怀，竟然也不多呆会儿，早早就走了，他是柳下惠托生的吗？
虽说莫老叮嘱过，他们的身体都尚在恢复中，得过两个月才可以同房，可是，不那个什么，就是夫妻俩抱抱亲亲，说些知心话，也总是可以的吧？
心里三分埋怨，五分委屈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