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美笑了笑，道，“三婶，多谢你如此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了。只是来的全是亲朋好友，即便我招呼不周，他们也不会太在意。更何况，今日是老太太的生辰宴，家里也定然来了许多客人吧？老太太这个老寿星反而跑我这儿来，这不太好吧？对了，我送的贺礼也不知下人交到谁手上？先回去吧，等我这边忙完，我也过去吃酒席。”
冯小美絮絮叨叨的，似已不再生气。可就是她这些话，轻易地就将苏老太的后路给堵死了。
苏老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她不孝吧，两家人关系这么不好的情况下，人家还送了礼，又表示等会儿去参加寿宴，这做得已经够好了；说她无礼吧，自己明摆着来搞事，她也没有撵人、骂人。
而且，她办寿宴，将所有亲戚通知了个遍。因考虑到村里全跑到苏简家来，所以昨日决定取消酒席，可有些客人却是来不及通知的。因此，这会儿家里人也高朋满座了。如果死赖在这儿，那些客人怎么办呢？
见苏老太沉默，刘氏眼珠子转了转，便上前说道，“侄媳妇，三婶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只是，既然你已经原谅了你奶奶，那就让你三叔起来吧？误会解除了，以后我们就是首尾守望的一家人了。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苏家子弟以后啊，团结一致，福祸相依，这日子啊，定会比现在过得还好的。”
李氏也连声附和，“是啊，一个家族定当如此，你奶奶与你公公是母子，更没有隔夜仇，所以啊，侄媳妇，你就别再记恨你奶奶了吧，她老人家为过去所做之事也日夜忏悔，时常夜不能寐呢！”
苏老太这两个媳妇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的，都生了一张利嘴！
冯小美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显。
她神色平静，只是缓缓摇头，“大伯娘，四婶，我想你们都搞错了，即便苏老太对我们所做之事，很令人费解，我也没有想过记恨她。可这是她与我公公婆婆有恩怨，却对我负荆请罪，让我原谅，这就很奇怪了。这算什么呢？仗着身份，逼迫我吗？”
后面这半句话也带上了冷意，刘氏两妯娌微微张了嘴，一下子被噎住了。
苏老太知道冯小美是个硬茬子，却没想过会这么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让。
然而，她不会退缩。
瞧瞧这座气派的房子，这些家具，来往的这些贵人，全都是她老苏家缺乏的。苏老二是她生的，没有她，就没有苏老二，也没有苏简这些不孝子孙。眼下他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些东西，她来替他收回，是很公平的。
苏老太抿了抿唇角，平静地道，“我承认，老二以前忤逆我，我很生气。我将他逐出家门这件事，的确做得太过了。如今他夫妻俩已不在，我的心也日夜受悔恨噬食。思来想去后，唯有好好看顾他的后人，才能得到些许解脱。只是，你们积怨已深，我一乡下老妇，想不出别的法子化解，才令你三叔绑了荆条，跪在此处。可眼下看来，这法子也错了。”
苏老太低垂着双眸，神色竟有几分伤感，“我是没辙了。可圣人言，‘人非草木，谁能无过’，我孙儿苏简、青竹、青山，孙媳妇小美，你们肯原谅奶奶这一回吗？”
没想到，不善言辞的老太太能说出这么有水准的一番话来。
冯小美与苏简微微诧异，只有苏青竹年幼却又懂事了，心中感到异常愤怒，“你是想说，让我们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了吧？那好，我问你，不久前，你将我们的米偷走了，害得我们差点饿死，这事难道也就这么算了吗？”
苏老太双唇抿得死紧，“没有的事。”许是觉得说服力不高，老太太又补充道，“青竹，我知道你怨恨奶奶，可我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不过，说到底是对不起你们，以后我会加倍对你们好的。”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苏青竹紧紧攥着小拳头，微扬的小脸上满是愤懑，“不需要！你不过是看我们家有钱了才来巴结，要是我们再便穷了，你又六亲不认了。这样的奶奶，我们不稀罕！”
“青竹，你误会奶奶了。”苏老太缓缓摇头，似无力又无助，“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奶奶？”
看着一个老太太低声下气成这样，几个愤青书生又要说什么，可这边，冯小美却陡然笑出了声，“哈，绕来绕去死咬住这一点不放松，都说了这原谅不原谅不是我们说了算，真是……”
冯小美似想到了什么好笑之事，连笑了几声，“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老太太，那我宣布，我们原谅你了。”
先前冯小美态度强硬，老苏家以为还得有一场硬仗要打，可眼下她突然松口了，倒令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青竹也是惊讶莫名，“嫂子！”
冯小美冲她摆摆手，对苏老太说，“好了，老太太，我们都原谅你和老苏家了，你家还有客人，我就不留你了。至于几个叔婶，他们愿意留下帮忙，那就留下，不然也都回去招待客人吧。”
“对了，三叔，这里可没有人愿意你跪着，你再不起来，膝盖废了不说，又该有人指责我不孝了。”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令苏老太大觉打脸。偏偏吴氏听不懂，喜不自禁地说，“这么说，我们可以留下了是不是？”
冯小美笑容讳莫如深，“是啊。至于要帮什么忙，待会儿我来安排。”
“好好好！我们一家子通通留下，大伯四弟他们陪娘回去吧。”吴氏兴奋地将身后的儿子、儿媳拽出来，又去把苏老三拽起来。
吴氏激动地推开跟前的人，拽着几人就往里边闯，“苏简家的，你放心，我们有的是力气，这就去给你帮忙。”
围观的宾客忍不住，“哄”地发出笑声来。
刘氏与李氏气得脸色发白，咬牙低声道，“这蠢妇，赶着上给别人当奴仆使唤，真是犯贱！”
苏老太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苍老的手紧紧地捏着裤子的边沿，呼吸变得急促，她实在很想打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