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哥一生下来就体弱，可没把你娘给折腾死，你出生那几年，她硬是没睡过一回熟觉。可我又不能整日呆在这儿帮她带孩子，一合计，索性把你带回去养了几年。”
冯小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感觉外婆对自己格外热情，那些老表也都热情地看着她，敢情她在外婆家生活过呀！
“我那会儿把你带得多好啊，没病没痛，一顿要吃两大碗米饭，养得白白胖胖的，人见人爱。”
外婆颇为得意自满，看了跟前的冯小美一眼，又十分嫌弃，“哪像你现在啊，瘦不拉几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哪能干得什么活啊！”
冯小美眼皮子狠狠地跳动。
她现在瘦不拉几？
说出去不笑死人才怪！
她总算明白，原主的那一身肥肉哪里来的了。这婆子自小就喂撑了她的胃，导致她的饭量过大、营养过剩，形成了易胖的体质！
对外婆的审美不敢苟同，冯小美摇摇头，继续听她唠叨。
“把你养到七岁，你娘却说不能这么一直娇惯着，提出让你回家干些农活，我想着女孩子总归要会这些，也只好放你回去了。可那该死的冯婆子，在第二年就把你卖了。”
外婆眼眶一下子红了，“这是我捂在心肝里呵护的宝贝，她竟然卖了，我当时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可当我赶到冯家，我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原来，当时的冯家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卖掉冯小美，只怕一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冯小美三哥忽然病危，冯老大与冯老爷子当时在地里，一听噩耗，老爷子心里承受不住，倒地中风了。
冯老大去请大夫，半路上摔断了腿。
为了给三个病患治病，家里砸锅卖铁，就差掘地三尺了。冯小美的二婶受不住这样的窘困生活，跟一个卖货郎跑了。冯小美的二叔受了重大打击，整个人疯疯癫癫的，不久后，也失去了踪影。
她叔婶生了四女一儿，当时大的才五岁，小的才一岁，全都嗷嗷待哺！加上那一年，又是旱灾，地里几乎颗粒无收。眼看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冯婆子没法子，趁覃氏去了地里，便偷偷将冯小美带走……
外婆流着泪，“哎，都是命啊！孩子，牺牲你一个很不公平，可是手背手心都是肉，你奶奶她，也是迫不得已。”
而且，就原主吃得最多，不卖掉她也会被饿死。
冯小美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
她不为同情原主，而是心疼冯婆子。
她真的想象不出，一个女人，在面临那种四面楚歌的绝境时，是如何撑下来的。如野草一般倔强，不憎不怒不怨，只为活着！
被她那种顽强的生命力所震撼，冯小美久久不能言。
外婆以为她还是没打开心结，便有些焦虑，“孩子，当时那种环境下，但凡你奶奶有一丝心软，你们家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冯小美没想到，最看冯婆子不顺眼的外婆，会替她说话，连忙说，“不，我一点儿也不怪奶奶。相反的，我还要感谢她。如若不是她把我卖给人家做丫鬟，换取银钱、获得喘息的机会，我的爹娘、哥哥们，或许早就饿死了。”
如果是她，用一个孙女的自由，换取全家人的性命，她也做得出来的。
外婆瞧她一脸认真的澄清，心里反而刀刮似的疼，将她紧紧搂入怀里，泣不成声，“外婆的心肝啊，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是外婆没用，帮不了你们啊！”
冯小美心里酸涩不已，嗓子更像被掺了把沙子似的，生疼生疼。
“外婆，你都说那一年闹旱灾，只怕外公也没收到几个学生吧。”
外婆一家只靠外公那一点束脩过活，家里人口众多，只怕也不比自家好过多少。
当年的困境被冯小美一眼道破，外婆抱着冯小美哭成了泪人儿。
冯小美任由她抱着，默默地垂泪。
她在前世，有着优渥的生活条件，整日只为做去哪里挖掘美食、去哪里旅游、穿什么样的时尚衣服而发愁，从未想过，那些在底层的人为了三餐会如何苦苦挣扎。
这一刻，她竟能感同身受。
好一阵，外婆才止住了哭，找了件烂衣服胡乱地擦干了眼泪。
又语重心长地对冯小美说，“如若你真的打开了心结，就去看看你爷爷吧。虽然他口不能言，可他也是很疼你的，当年你遭了那些罪，只怕他心里不比谁好受。”
冯小美震惊不已。
按时间来算，冯老爷子中风已七八年了吧，在这个物质匮乏、医疗极其落后的年代，一个中风老人能在床上躺七八年而不离世？
“我爷爷他……还好吗？”
外婆眼里竟然闪出一丝笑意来，“只怕全家人里，过得最好的人莫过于你爷爷了。”
冯小美惊讶，“为何？”
“冯婆子虽说性子古怪，可对你爷爷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早擦身，晚洗澡，大小便全照料。平日里，但凡有一口吃的，全都让给你爷爷吃，只把你爷爷养得面色红润，白发童颜。”
冯小美愣住了。
在全家人随时会被饿死的时候，一个中风病人绝对是沉重的负担。可冯老爷子不但活下来了，还被冯婆子照顾得很好。
这就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吧？
不，不能用这么简单、狭义的词来概况。
因为这份爱太过深沉，且全凭本能，超越了生死！
外婆擦了一把眼泪，“好了，不说以前这些破事了，说说你吧？他对你可好？”
“他……”冯小美回神，脑海里便浮现出苏简的模样来。俊朗的五官，刚毅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容……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嗯，挺好，他对我很好。”
瞧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外婆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却故意对她挤眉弄眼，“哦，有多好？有你娘和你外婆对你那么好吗？”
冯小美傻乎乎的点点头。
“那你觉得是你娘好，还是他好？”
冯小美愣了愣，正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抬眸却看到外婆眼里的揶揄，顿时就羞恼不已，“外婆，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哈哈！外婆的心肝害羞了！”
冯小美与外婆在房内聊了一阵，便提出要去看冯老爷子。
外婆把她带到房门外，让她自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