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没注意到耿川的眼神，眼底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抹紧张。
这场戏很重要，偏偏耿川连戏都不给她讲。
这样全靠她自己揣摩，安好的心里真的有点儿没底。
她怕自己理解的，和耿川要的不一样。
那样的话可就真的麻烦了。
白枫见她表情严肃，很适时的递上了一杯水。
这里的围墙高筑，把他们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中，因此连伞都不用打。
安好喝了口水，闲极无聊一般的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是窄的，很窄的一条缝。
那是因为永巷的墙太高，掖庭的壁太厚。
它们的存在，把天空都挤得只剩下了一条细缝。
生活在这里的宫婢，就算是抬头看天，看到的也只是这么窄窄的一道。
而在这宫中的其他地方，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抬头去看一看那一望无际的天空。
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大不敬。
似乎在这诺大的皇城里，只有这一条细缝的天空，才是属于他们的。
至于那些金灿灿的琉璃瓦，那些汉白玉石柱，那些琳琅满目的珠翠，都与他们无关。
所以……婉儿才会想要离开这里吧？
安好这么想着。
看到她望着天空出神，耿川抬手打断了过来要说一切准备好了的副导演。
他沉默的看着安好，见她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悲悯的表情，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了扬。
副导演站在一旁，等得心慌意乱。
这距离既定时间都过了十分钟了！
虽说剧组拍戏的时间不会真的那么固定，但是……
但是他们剧组不同啊！
他们剧组里，导演收工的时间是相当固定的啊！！！
副导演都快要哭了——
他想到了下一场戏里已经准备好的群演们。
这要是拍不完……那明儿就还得折腾一次。
他现在已经不担心薪水支出问题了。
他担心的是正在一个个校正动作的季童。
这要是再来一次，副导演是真的害怕季童会累死。
艾玛……估计这事儿算工伤……
他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耿川说：“开始吧。”
副导演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瞧，安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下了头，这会儿正表情平淡的站在那里。
他长舒了口气，果断的点着头，抓起对讲机开始做最后确定。
安好也看着耿川微微一笑，随后就迈步走进了内文学馆。
“第四十场，第一次，开始！”
内文学馆似乎永远都是阴暗的，一个个高大的书架把原本就不多的阳光挡得更加严实了，那些书籍上翻着一丝霉味，是许久都没有人翻看的缘故，甚至就连书架的顶端，都有了蜘蛛网。
这也着实没有办法，老宦官太老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整日打扫这里了。
而婉儿又还小，她也曾替他打扫过，不过被他严厉喝止了。
当初他是这么说的——
“你的母亲送你来我这儿，是要你跟着我读书的，而不是让你来打扫，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除非你想当一辈子的宫婢。”
后来，婉儿就再也没碰过那些蜘蛛网。
此时，婉儿正在书架后翻找书籍。
她的动作很轻，就像是怕动作过大会把这些书弄坏了似的。
老宦官就坐在那长桌后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册，正在细细翻看着。
他把书拿得有些远，轻眯着眼睛，看得有些费力。
就在他们这里安安静静的时候，内文学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阳光一下子就照了进来，有些刺眼。
婉儿刚刚找到自己要找的书籍，她的嘴角微扬，拿着那本书刚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了来人的不同寻常——
她带着凤冠，红色的衣裙格外鲜艳。
婉儿呆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她只听说过、却从没有见过的人，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和好奇。
她就是……皇后娘娘？
婉儿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会一个人到这里来，更不知道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她只是躲到了书架后，用无礼到近乎放肆的眼神，悄悄地看着这位皇后娘娘。
武后走到老宦官面前，轻叹了一声之后说：“老师，我很想念你。”
老宦官看着她微微一笑，只是问她：“最近还好？”
此刻，他们就像是最寻常普通的师生，彼此间没有身份的隔阂，也无需那客套的尊敬。
武后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无奈。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看向老宦官说：“我身边的人都太蠢笨了，老师，我需要帮手，我很累。”
老宦官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婉儿就藏在书架后，只是他没有喊她出来，更没有直接说出婉儿的名字。
婉儿，她姓上官。
她的祖父上官仪，她的父亲、她的家人，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而丧命的。
就连她自己和她的母亲，也都是因为武后的惩处，才从贵妇小姐沦为掖庭奴仆。
老宦官也不知道武后能否接受这个女孩。
更不知道婉儿会不会做傻事……哦不，她不会的，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老宦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看着武后，微微一笑：“聪明的孩子我倒是认识一个，只怕皇后会嫌弃她的出身。”
“是谁？”武后很直白的问。
她太需要一个帮手了。
真的是太需要了。
婉儿躲在书架后，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她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走出这永巷的希望。
她不想要在看到那细细的一道天空了。
她渴望像眼前的皇后娘娘一般，不仅走出了永巷，还登上了权力的至高点。
婉儿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她渴望从自己的老师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想要陪在皇后的身边。
因为她突然觉得，除了走出永巷，她也是真的很想要帮助她心中的启明星。
“她叫婉儿，是个才华卓绝的小姑娘，”老宦官微笑着，看着武后，声音缓缓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姓上官。”
武后的脸色顿时就落了下来。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缓缓摇头：“你让我用上官仪对对孙女？不，这怎么可能呢？”
【作者题外话】：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