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抹眼泪，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就端着碗出去了。
赵姐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饭了，我煮了一碗软烂的面条，端过去喂她吃。
她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躺在床上，定定的盯着天花板。
“赵姐，我已经联系好了疗养院，我们去疗养院吧。”
赵姐摇头，虚弱的拒绝：“我不去……苒苒，乐乐，你们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你们把小桃带走，别让她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没等我说什么，乐乐就炸了，尖利的大叫起来。
“赵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把小桃带走了，你悄没声息的死了，小桃知道以后，能不能受得了打击？你以为能瞒得了她几天？”
我跟着劝说：“是啊，赵姐，如果你真的这样做，小桃她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和乐乐，更不会原谅她自己的。”
赵姐咬着嘴唇，大汗淋漓，鼻子里不停的发出粗沉的喘气声。
“赵姐，我妈才刚刚去世，我最能理解失去至亲的感受。我妈出意外的时候，我去超市买东西了。我只走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出事了。我真的……我常常在想，要是我当时一直在观察室外面守着，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
如果不是报仇的念头支撑着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候，我绝对挺不过来。
赵姐两眼无神的看着我和乐乐，凄苦的叹息：“可是小桃还那么小，她已经没有爸爸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一定受不了的。”
“可是如果她错过你最后的时光，她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自责和仇恨中的。”
我轻轻摩挲着赵姐爬满泪水的瘦削脸庞，苦口婆心的劝说。
“赵姐，你让我照顾小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帮着你瞒着小桃，她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我照顾她？”
乐乐说：“是啊，是啊，赵姐，让我们一起陪着你，照顾你，好不好？起码这样小桃不会恨我们，以后你走了，我们还是她的好姐姐，我们可以安慰她、陪伴她。但如果真的瞒着她，我们就是她的仇人了啊！”
“赵姐，你听我的，好不好？我们告诉小桃，让小桃也有个心理准备，否则她经受不起打击，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的托付啊？”
我和乐乐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好半天，赵姐才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苒苒，乐乐，你们俩……唉！”
“赵姐，生离死别，本来就是人生必经的。你要真是为了小桃好，就别给她留下一辈子的坎，她真的会迈不过去的。”
赵姐猛的睁开眼睛，忐忑的看着我：“可是小桃她……她受得了吗？”
乐乐撇着嘴大哭：“你要是悄没声息的死了，小桃才是真受不了！”
可能是我们这几句重话起了效果，赵姐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叹了口长气：“好吧，我听你们的。”
我赶紧让司机进来，帮我们把赵姐抬到房车上去。
赵姐不放心，说她要留下来，等小桃回来。
“你别担心，小桃有我们呢。等她考了试，我们来接她。我都想好了，以后就让小桃在A市读书，也免得她回来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家伤心。”
赵姐的眼睛闭了闭，两行浑浊的泪水滚下脸庞。
“把那些鸡带上吧，小桃爱吃鸡，我每年夏天都要给她炖几只补补身体。今年……唉，过了这个夏天，我就再也不能给我的女儿炖鸡了。”
我哽咽着跑下车，满院子的抓鸡。
我跑得很狼狈，还摔了一跤，痛得我直抽冷气。
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赵姐的人生已经那么短暂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过的舒坦一点？
回去的路上，赵姐一直在痛苦的哼吟，基本上没停过。
我困得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乐乐蜷缩成一团，在默默地掉眼泪。
她叹着气对我说：“苒苒，其实……我挺羡慕小桃的。”
我懂她的意思。
“赵姐十八岁就生下了小桃，她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小桃。她含辛茹苦抚养小桃，甚至直到生命的尽头，还在担心小桃。”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她。
“可是我妈却不要我。”乐乐突然凄厉的低笑了起来，“福利院的阿姨说，我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那会儿寒冬腊月，夜里最低温度零下七度。我就裹了个薄薄的毯子，要不是福利院的狗叫的厉害，惊动了门卫，我就是被活活冻死，都没人知道。”
“监控上显示，是一个女人把我丢掉的，那个女人戴着一条大大的黑色围巾，还戴着一副墨镜，整张脸都包严实了，连眼珠子都没露出来。她穿着长长的黑衣服，戴着黑手套，除了一双女士皮靴能证明性别，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是有多怕我去找她呀？她既然不想要我，干嘛要生我呢？十月怀胎那么艰难，何苦要受那个罪呢？当年就把我流掉，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把我带来世上受罪呢？”
赵姐还醒着，她一定听到了乐乐的话，呼吸声变得更加粗沉了。
我抱着乐乐，听着她絮絮叨叨，听着赵姐痛苦哼吟，脑子渐渐的空了。
乐乐在我怀里哭睡着了，赵姐的哼吟也越来越微弱，终于慢慢的平息了。
回到A市时，已经是中午了。
司机直接把车开去疗养院，医护人员推来移动病床，把赵姐抬进去做检查。
我和乐乐默默地跟着，等了个把小时，赵姐被送回了病房。
医生把我叫出来，对我说了一遍赵姐的病情。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由于没有得到专业的护理，病情恶化的很快，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
我心里一“咯噔”，就跟下楼梯似的，骨碌碌的直往下沉。
赵姐明明说过她还有两三个月的，怎么突然就变成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了呢？
联想到她没吃没喝的凄惨样子，我懊恼的简直想抽自己。
她那时候明明都已经疼得夜里睡不着觉了，我怎么还会傻乎乎的以为她可以照顾自己，放心的离开了呢？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病房，乐乐连忙问我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乐乐抽了抽鼻子，差点再次掉泪。
我俩的眼睛都是红肿酸涩的，已经哭得太多了。
赵姐反过来安慰我俩：“好了，别哭了，我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刚才医生给我打了针，好受多了。”
“赵姐，你先在这儿住着，我回家去拿些换洗衣服过来，一会儿就来陪你。”
赵姐点点头，对我俩说：“你们回去上班吧，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着，我没事的。在大城市里讨生活不容易，你们俩快回去吧，别惹领导不高兴。”
“没事，我们都请假了，请的长假，我们陪着你。”
我哽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乐乐死死地咬着嘴唇。
赵姐笑了笑：“我困了，睡会儿先。你们快回去忙吧，都没吃饭呢，快去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夺门而出，一出屋门，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和乐乐抱头痛哭，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咬着牙离开。
司机先把乐乐送回公寓，再把我送到悦华府。
纪寒深不在家，我对刘婶说，赵姐快不行了，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我要去照顾她，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让她跟纪寒深说一声。
“冉小姐，您去吧，纪先生已经吩咐过我了，我都帮您把东西收拾好了。”
“替我谢谢纪先生。”我提起来行李箱就走。
刘婶赶上我，帮我推着箱子，送我下楼。
“这声道谢啊，您亲自对先生说吧。”刘婶再一次强调，“冉小姐，先生对您是真好啊！”
“我知道，我会好好珍惜的。”
我明白刘婶的暗示，她一直对我说，让我对纪寒深好一点。
纪寒深真的对我很好，以后我会尽我全力回报他的。
无关交易，完全是出自于真心。
我开车到了乐乐那边，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我俩又去商场转了一圈，给赵姐买了一些必需品，直奔疗养院。
疗养院在临市一个下属县城的南部郊区，有个很大的天然湖泊，疗养院就建在湖边。
赶到疗养院时，已经是傍晚了。
乐乐归置东西，我去找了个轮椅，我俩把赵姐扶到轮椅上，推着她去吃饭。
“还是苒苒细心，知道我不想闷在屋子里。”
赵姐笑得很灿烂，大约是打过止痛针，身体上好受了一些。
吃过晚饭，我俩推着她在湖边转了一圈。
湖风清凉，带着薄薄的水汽。
晚霞五彩斑斓，暮色优美如画。
赵姐感叹道：“大城市真好啊！房子又高又漂亮，满街都是小汽车。要是小桃以后也能成为城里人，不用过苦日子，那就好了。”
“会的，小桃是个优秀的孩子，一定能考上好大学，过上好日子的。”我轻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