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我吃的心神不宁。
有些煎熬的用餐好不容易结束后，见沈复起身要去刷碗，我紧张的跟着站起来："我来吧。"
"你是客人，不用麻烦，我来就好。"沈复的态度依旧没有什么人情味。
我难免觉得挫败，也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我们本来就不算朋友，要人情味，是我太贪心了。
我尴尬的看了沈复一眼，不得不退后一步。可想起我身后的朵朵，心底那一抹正义感瞬间涌了上来。
我走到沈复面前，执意要端盘子："我来吧。"
沈复我们两个人争执不下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沈复："能否借一步说话？"我虽然没有转身看朵朵，可我能看出，朵朵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盘旋。
平心而论，我不想冤枉了沈复。可在朵朵身上看出的伤痕，我也不想就这么简单的一带而过。朵朵还是一个孩子，这些看似很小的细节，都可能在朵朵幼小的心灵上造成巨大的创伤。
趁现在问题还不严重，我觉得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沈复见我一脸严肃，望着我的表情狐疑，不过还是顺着我的意思，对我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去厨房。"他比我聪明，至少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一个什么样的台阶。
我转身对朵朵挤出一抹微笑："那朵朵乖乖的，我们刷了碗就出来哦。"
朵朵向来听话，听我这么说，立刻对我点了点头。
我跟在沈复身后，满腹心事的盯着地板。听到沈复把碗筷放进洗碗池，再然后，他走了两步，到我面前保持一定的距离停下："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想到自己还是多管闲事，我心底有些尴尬。抬起头看向沈复时，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眼眸清澈，虽然没有温度，却足以让人在眩晕其中。
"我..."我咬着下嘴唇狠了心，闭着眼睛开口："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怎么能对朵朵家暴呢？就算朵朵性格孤僻，对很多事物提不出兴趣，不愿意去接触外界。可这并不是她的错。一个孩子会这样，是因为家庭的缘故。你该耐心一些，不能看到朵朵出问题，就对朵朵发火，你这样是不对的！"
鼓起勇气，我把心里想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只是我还是有些心虚的，不敢抬起头看沈复，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气氛像是就此凝结了一样，我没开口，沈复也没说话。我觉得嗓子好干好痒，可连一声咳嗽都不敢，
沈复一直没开口，是觉得我这个人多管闲事生气了吗？
我想到这里，又有些自暴自弃。我也不是真的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帮一下朵朵。
我知道，站在沈复的角度，我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他现在一定很讨厌我。
我胡思乱想，心里就有点难过。人家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破罐子破摔的抬起头，发现沈复一直盯着我看的时候，吓得后退了两步，哆嗦着开口："你干嘛？"
敢情我没说话那会儿，他就一直这么盯着我？难怪我觉得心里毛毛的，总不太舒服。
沈复表情有些奇怪，他好看的眉皱在一起："什么？"
我看着沈复这时候的表现，心里更诧异。他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到了这个时候，沈复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吧？
我更尴尬了，要再重复一次吗？
沈复见我沉默不语，再次发问："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不过我平时是太忙了，没有时间照顾朵朵。如果我能给朵朵再多一些关心，或者朵朵能有一个妈妈的话，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承认是我的错。在这件事情上，我难辞其咎。"
沈复承认错误的态度很好，这让带着满腔怒意，打算把自己当做朵朵代言人的我，一瞬间就变得哑口无言。
停顿片刻，见沈复依旧带着几分探寻，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时，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正视一开始我自己打算面对的问题："朵朵身上的伤痕，你知道吗？"
沈复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现在的态度是默认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见沈复什么都不说，连辩解都没有，我忽然觉得生气。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竟然也能做出殴打孩子的举动。
我气极了。
联想起我曾经的遭遇，我气的失去理智，指着沈复的鼻子近乎破口大骂："没想到你也是衣冠禽兽！装的对朵朵那么好，竟然是一个暴力狂。我、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一气之下，我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去厨房是要刷碗。我气恼的从厨房跑出去，见朵朵还站在客厅，扬起小脸，神情可怜巴巴里，还有几分不舍："王老师，您要走了吗？"
这孩子现在的眼神那么无助，是不是平时被自己的爸爸打，让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向谁求助？
这瞬间，我心疼极了。
我把朵朵抱在怀里，轻声开口："以后不管谁欺负了你，记得告诉老师。老师的电话号码没变，朵朵还记得吗？不要谁打了你...你就闷在心里。"
朵朵听到这里，有些奇怪的对我开口："老师，什么打...没有人打我啊。"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朵朵的袖子拉开，指着上面的伤痕："那你告诉老师，这是什么？"
朵朵看了一眼，瞪圆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我以为朵朵是要包庇沈复的时候，朵朵神情里多了几分恍然大悟："是我麻麻，是麻麻带我出去玩，我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下来了。"
"你没有告诉你爸爸吗？"我听到这里，难以置信的看向朵朵。
朵朵冲我笑，可爱极了："没有。我答应麻麻，不会告诉爸爸的。爸爸上前赚钱很辛苦的，爸爸知道我不小心之后，一定很担心我的。所以我和麻麻约定，不要告诉爸爸。而且我也已经长大了，不能因为一点痛就哭。这些都是麻麻告诉我的。"
朵朵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平气和像是在表述一样。我从朵朵的神情里，完全看不出朵朵觉得开心。能看到的，只有那种，超越年龄的早熟。
她说的那个麻麻，应该就是上次我遇到的陈羽吧？朵朵说话的时候有些奶声奶气的，妈妈两个字的发音，被她说的有些可爱。
我还没来得及夸朵朵懂事，忽然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我难以置信的看向朵朵，神情内疚："朵朵，我刚才办了一件错事。"
"怎么了，老师？"朵朵问过我之后，像是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其实我以前，真的以为老师你可以成为我妈妈的。老师，你和我心目中的妈妈一模一样。"
我没想到朵朵的话题跳跃的竟然这么快，这话题十分沉重。我轻轻咳嗽一声，急忙转移："老师刚才以为你身上的伤痕和你爸爸有关系，我对你爸爸发火了..."
"为什么会和爸爸有关呢？"朵朵眨巴着眼睛："爸爸不知道的呀。"
这该怎么解释呢？难道我要把家暴这两个字对朵朵说出来吗？朵朵还是一个孩子，不说理解不理解...最怕是理解了，会乱想。
我这个局外人，在什么都不了解的前提下，是不能乱讲话的。想到这里，我忙对朵朵笑着："朵朵乖，老师还有事情要和你爸爸说，老师能先去找你爸爸吗？"
朵朵心思单纯，当然不会想太多。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对我点头："好的老师，朵朵继续在这里等老师。"
我走到门口时，有些扭捏。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沈复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刷碗。
我满心狼狈，抬起头看了沈复一眼。他像是有所感应，刷碗的间隙，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这就更尴尬了，有种被人当场抓获的感觉。
可既然他人都已经看到了我，我再继续在这里躲躲藏藏的，好像显得我这个人太小家子气了。
我咳嗽一声，双手交叠在一起，整个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慢慢挪动到沈复面前。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开口时狼狈极了。
刚才冲沈复发了那么一通火气，我现在后悔，也有些来不及了。
沈复淡淡看了我一眼："放心，我不会生气。"
呃，这是在安慰我吗？可我为什么反倒觉得更尴尬了？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像是自己太糟糕才会...
我再一次鼓起勇气："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么...总而言之，我刚才误会了你。朵朵说过了，她身上的伤痕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我以为是因为你。对不起，我把你看做那种糟糕的男人，是我的错。"
"我很高兴。"沈复忽然开口，令我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把他当做坏蛋，他反倒很高兴？真搞不懂这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见我依旧目瞪口呆的看向他，沈复嘴角扯动了一抹弧度，姑且可以算作是笑容吧。除了在朵朵面前，他的笑容对别人来说简直吝啬。
"我说看到你这么关心朵朵，我很高兴。"沈复看着我的眼神真挚："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