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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从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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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跟前。

蓝小玉眨了眨眼就愣住了脚,她没有开口,或者不知道从哪个字开始言说。

青灯的话也顿住了,他看看蓝小玉,又抬眼瞧了瞧夜阙君,他很识相的轻咳了声:"我...我休息去了。"他扭过头就踢踢踏踏的小跑了回去。

蓝小玉眼见青灯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这才淡淡扯了个笑:"你来了。"她说了这几个字又不知下面该怎么接口。

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她的脚步才往外头挪了一下,那鬼神已经堵在了门口。

"我就是想..."蓝小玉的话没说完,就瞧着夜阙君丝毫没有让步的样子,于是硬生生的把话给噎了回去,只好老老实实的退回房间里,还不忘碎碎念似的嘀咕两声。

夜阙君倒是"大方"的很,跟在她身后就登堂入室的,回身把门闩上,省得这夜里的寒风跟倒灌似的涌进来,蓝小玉的身体差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不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蓝小玉正背着那鬼神,房里的烛光明灭了两下,在夜里带着一点凄凄冷清的味道,她知道夜阙君不让她出门也是为她着想,更深露寒——她不应该连件外衣也不披就想着寻个清净。

"我是个福大命大之人,"蓝小玉深深吸了口气,用着故作轻松的语调,"你不要把我当成那些不堪一击的东西一碰就碎的。"

她这些话多少有些自嘲在里头,她的母亲想杀她,她的师父想杀她,十六年前还是十六年后都一样,你看啊,我没有死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中。

我活的好好的,只有...只有我还活的好好的。

蓝小玉凉凉的笑了一下,感慨过多无用,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只有自己还活着。

承受着所有那些死去的人应该承受的指点和猜忌。

她的气息不顺,压抑在胸臆间的困惑和失意无法消磨,鼻子尖就发酸了起来,连眼睛都肿胀难耐,她想抬手捂住自己那张并不好看的脸,才想起粽子一样的手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蓝小玉吸了吸鼻子,柔软的袖口就从耳侧包围了她半个脸颊,触碰到的地方都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可是分明不令人觉得突兀,那家伙不声不响的站在她的身后,用金丝银线纹理的袖子擦拭掉了那颗险些要滚落下来的眼泪。

动作清晰温柔极了,哪里像是那些个夜里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蓝小玉就不客气的使劲蹭,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的眼泪鼻涕都往那好看的袍子上揉,末了终是忍不住调转个脑袋就扑进那鬼神的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的。

这是夜阙君第二次看到蓝小玉嚎啕大哭那么伤心,上一次是因为章白安,那个女人假惺惺的装作一位"好母亲",这一次呢,孙道陵根本不屑于欺瞒蓝小玉,甚至在最后还在怪责她的不识时务。

孙道陵是不是一位好师父,对蓝小玉来说,这回答毋庸置疑。

是。

他抚养她,教导她,那就像一位父亲般的存在,顶天立地,光明正大。

只是,这个形象有一天变得隐晦不安,轰然崩塌。

但为师为父却从未改变过。

夜阙君的手抬了抬又放下,复而又抬起来,轻轻拍了拍那小姑娘的后背,任由着她哭。

直到那小姑娘算是宣泄了一场能喘息着缓过这一口气,他才抚了抚她落在肩头的长发,一缕一缕细细清数。

"青灯说你看起来有些糟糕,"蓝小玉觉得自己现在才想起来要问这样的话有点后知后觉的蠢,"你要不要紧?"然后她就看到夜阙君一脸莫名的仰起脑袋,满脸的表情都像在说"你看我像有事"?——蓝小玉觉得这是自己第二个蠢想法。

"孙道陵说你的伤不在冥府是好不了的,这样跑出来没关系吗?"她索性换了个问法,倒是把孙道陵的话记得无比的牢靠。

夜阙君就松开那小姑娘,落落坐于桌案边单手支着额头饶有兴致的直瞅她。

好整以暇的样子和蓝小玉这会蹙着眉着急的表情还真是对比强烈。

那小姑娘的眼泪都没擦干净呢,半挂在脸上,哭得跟个花猫似的,眼睛又像是小兔子,急切切的抓着夜阙君的衣袖。

分明,分明是在享受自己的关心。

蓝小玉有些羞恼就下意识的捶了这家伙的手臂,又给忘了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拳头,这一下震的是虎口直发麻,鼻子尖一酸,险些活生生能给再逼出滴眼泪来。

"半死不活了,还这么能闹。"夜阙君挑着眉,嘴上不饶人向来是他的习惯,这不忙反手就压下蓝小玉,他懒得隐瞒什么,摊开自己的掌心索性大大方方给蓝小玉看个明白。

掌中被封禽翼割开的口子虽然不再有血渍流淌,但也没有任何要愈合的征兆,它就像是个活物,带着生命一样盘踞印刻在对方宽厚的掌心中,割开的皮肉带着沟壑的小锯齿,看起来似永远都不会恢复如初,甚至不可能复合。

"怎么?这好不了了?"蓝小玉抬眼急急一问,她还以为是那些老道人诓人的,可现在看来封禽翼那玩意有些能耐,她用裹着绷带的手稍稍触碰了下伤口,眉心皱的无法被抚平,夜阙君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次次都因为自己而受伤,她就像个总是惹是生非又不作为的麻烦精——黄蜂说的还真是没错,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颓然于无法改变现状,更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子。

她想到这里突然神色一敛,仿佛思绪一下子飘出去许多:"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蓝小玉只记得她把匕首刺进了孙道陵的胸口,那后来呢?她有恐惧、有震惊、有怯懦,有对自己的不敢置信,再后来...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蓝小玉的记忆可以说是很模糊,匕首依旧有着寒光,它狠狠的扎进了谁的胸膛,她敲了敲脑袋,费力的思索令她头疼欲裂。

"别想。"夜阙君俯身向前张手将那小姑娘揽回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安抚,"什么也没有,你记错了。"

他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不由你不信。

看看她这副鬼样子吧,要是知道自己的离魂症发作还给了那鬼神一刀子,估计能恨不得以死谢罪去了。

是...这样吗?蓝小玉有些狐疑,却低低的喘口气,安心的靠上了夜阙君的肩头,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该问而夜阙君也不会回答的话。

她嗅到那种清夜中露水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能开花结果,就算夜阙君一句话也不说,她都能觉得无比安心——那么,问与不问有什么关系。

蓝小玉在那鬼神的肩头蹭了蹭痒痒的鼻尖:"你和青灯聊的很起劲。"刚一打开房门她都险些震住了,要知道这世道和夜阙君能聊的起来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可这鬼神呢,不跟无为道人、汪半山之流的大能者打交道,反倒能跟个小徒弟这么亲近...蓝小玉也是少见。

夜阙君闷闷的笑了个声,他倒宁可蓝小玉把注意力放在旁的身上,也好过总想她师父孙道陵的过往。

"可别犯嫉妒。"夜阙君的调侃换来蓝小玉轻声哼哼两下推开那鬼神,拉开一旁的凳子坐的端正。

"我会嫉妒那个小道人?"蓝小玉还觉得这话可笑呢,"他、他跟你再亲近也没机会了。"她也装作得了便宜的样子,结果自个儿没忍住先"噗嗤"笑出了声。

夜阙君见她能笑能宽言的样子,就算心里的伤痛还没好,至少不用将那些表情挂在脸上,他还是喜欢这样的蓝小玉。

"青灯告诉我,你的离魂症。"夜阙君开口,无所隐瞒,对于蓝小玉来说,坦然接受好过一切欺瞒,他看到蓝小玉的眼眸垂了一下,"你对自己有多少了解?"他突然抛出这样的问话。

蓝小玉,你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吗。

蓝小玉的眼神闪闪烁烁,她在回想,也在思索夜阙君的话,末了摇摇头:"我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张口又泯紧了唇,可以说孙道陵替蓝小玉续命以来,她过的平淡无奇,安安稳稳,只有——只有——

夜阙君看到蓝小玉的眼神亮了一下,便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什么。

"我做过同一个梦,"蓝小玉的唇角一颤,"有个女鬼想要杀死我..."她努力的回想那些经过,"可是在梦里她又无能为力,我根本不认识她。"那个怪异的诡异的梦境,恐怖的女鬼掐着她的脖子,从一开始的哑口无言到最后的尖声惊叫——

"喝!"蓝小玉突地浑身都出了冷汗。

那个女鬼说的那么真实——孙道陵是个强盗,蓝小玉你也是个窃贼,他们都会背叛你。

至亲章白安,抑或至信孙道陵,每一个人逃不出那女鬼的三言两语。

夜阙君若有所思:"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梦见她的。"既然蓝小玉说曾经从未有过,那么定然是近年才发作的。

蓝小玉的眼神就闪了闪,她缓缓抬头,看着夜阙君凤眉修目,张口。

"遇见你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