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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我讨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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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夜花清露都无法将这整一个屋子的血腥和药味洗涤,就好像这些东西都被加诸在蓝小玉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夜阙君轻轻浅浅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蓝小玉,表情并没有任何的震惊和错愕,他点指就在竹湘菱的身前比划了两下,握住她流血不止的手不知使了什么术法,那伤口就不再渗血,他将竹湘菱搁在一边的椅子里。

那小姑娘,就真的真的,像安稳的睡着了一样。

夜阙君的表情轻描淡写,蓝小玉就知道他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也许、也许竹老太的所作所为还是经过了他的允许,又或者,是他——是他让竹老太这么做的。

可是...蓝小玉这整个提在嗓子眼里的心,已经到了崩溃乏力的边缘,再也较不起劲。

她甚至没有爬起来,就着满身的血,只看到竹湘菱稍有起色的瞬间,整个身体就动弹不得的躺在地上,她颓废地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遮住那不想再看的景象。

"你看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对着夜阙君,终于自嘲了起来。

夜阙君瞥了眼满地的狼藉,回头对着竹老太使了个眼色,竹老太就赶紧进来把湘菱给抱了出去。

那尊鬼神走到蓝小玉身边,长袍逶迤拖在血迹斑斑的地上也毫不避讳,他伸出手,就在蓝小玉跟前。

"啪",蓝小玉想也没想挥手就打掉了那番"好意"。

夜阙君是不是竹老太见情形不可收拾请来的,她不知道。

夜阙君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蓝小玉就自己从地上坐起身,她看到那鬼神走向两只紫铜蟾蜍香炉。

"你把药碗砸了。"他的声音平和,没有一点气恼的意思,就像无意的言说"今天天气还不错"这样的话。

蓝小玉不吭声。

"你既然这么心疼竹湘菱,就不要费她心血。"夜阙君自言自语一般将紫铜蟾蜍里的血倒入另一只碗里,步履清晰的走到蓝小玉跟前,他蹲下身,与蓝小玉平视。

那眼睛漂亮得就好像夜幕星辰,却没有任何别样的色泽。

他的意思很明确,既然砸了药,就得把这碗现成的喝了。

"我不喝!"蓝小玉瞪大眼睛看着那碗血浆子,不由自主就后爬了一步,夜阙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觉得不妥——他就像做着极为平常的事。

药洒了,就得再喝,毫无商量的余地。

可这是人血!

这是竹湘菱的血啊,从那个现在虚弱到苍白瘦弱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啊,怎么可能再当做治病的良方?!

"不要闹脾气。"夜阙君还在耐着性子。

"在你眼中,这只是闹脾气?"蓝小玉的手上都是斑驳血迹,她拿衣袖抹了抹脸,"竹湘菱在你眼中算什么?"她怒目而视。

夜阙君闻言眼眸一眯,他对蓝小玉的性子早就摸透七八分,这种时候用说的绝对是行不通的,所以他选择用实际行动,抬手不由分说就把蓝小玉的手扭到身后反向向前一推,压制住她的行动再扣住她的喉口,顺势掐着蓝小玉的下颔,轻轻一压,就让她张开了嘴。

蓝小玉被钳制的动弹不得,她恼怒的想要摆脱这控制却不得:"你...疯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外面火红的夕阳映彻天空,那种红和房间里的没有一分差别。

夜阙君将碗凑到她唇边就灌。

蓝小玉的挣扎显得毫无作用,所以,她不再挣扎了。

血腥味重得人无法下咽,那夕阳也同样刺痛人眼,她感觉的到液体沿着咽喉落进去,她的眼泪也沿着脸颊淌下去。

直到夜阙君松开她,蓝小玉趴在地上,连肩膀都不停的发着颤,是气还是恨,根本分不清,面对他们每一个,蓝小玉都无能为力。

"我讨厌你们..."

他们,逼着她做这个坏人,逼着她做不愿意的事。

逼着她...逼着她,伤害湘菱。

如果湘菱有什么意外,她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难道这也是他们要的结果?

"我讨厌你们。"她再也没有争辩和反驳,而是轻声细言的一句讨厌。

为什么?

无法怨,无法恨,你心知肚明原因,心知肚明一切,连竹湘菱都没有责怪过一句,那么,她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别人,去埋怨别人?

口中的腥味还一直在嗓子眼里翻滚,四肢百骸就好像被温热的血液重新覆盖,她突然手肘一撑地,胃里就从下而上有什么要冲将上来。

"呕..."蓝小玉压制不住那种感觉,只觉得连苦胆水都一起涌了起来。

她俯身就是一吐,连自己都分不清吐出来的是什么。

黑色的杂质混合着血色,丝丝缕缕,像某种带着刺的肢节。

蓝小玉胸口被这一呕压的喘不过气来,她很久没有呕过,上一次这样还是夜阙君给她喝鬼阴草的时候——

她喘不上气,脑中也一片沉重混沌。

然后就一脑袋栽在地上,没有知觉。

蓝小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天花板上是那个用塑料包裹的百年不开一次的电扇,看起来已经在老窝里了。

章白安在自己身边焦急的等待,一看到她醒过来,就说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

蓝小玉知道是竹老太请人送回来的,许是嘱咐了什么,章白安一见蓝小玉醒了就忙去和赵远信准备吃的,叮嘱蓝小玉累就再休息会,她不打扰。

"呯",房门关上了,蓝小玉睁着眼睛再也不想闭上,一闭上眼她就能想到湘菱的一切,竹湘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想到曾经在金锁门口听到的那痛苦的喘息是竹湘菱发出来的,就胸口发闷浑身不是滋味——她明明可以早一点救下湘菱丫头的。

她没有要求竹老太一定医治自己,竹老太又为什么要帮助她。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老太太和夜阙君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

蓝小玉拉了拉被子,她并没有什么身体不适,吐出了那些东西后,反而轻松了不少,至少现在一点反感也没有,她只是今天看到的所有都太过出人意料,是自己无法欣然接受的,所以这口气梗在心头,堵在胸臆间无法宣泄。

不光无法宣泄,连个一吐为快的人都没有。

床沿在这分毫之间微微下压两分,蓝小玉就知道,是夜阙君在这个屋子里。

就好像,他从头至尾没有离开,而是陪着自己。

"我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一死。"蓝小玉看着天花板,不想再费心说什么,离魂症究竟会怎么样,就算最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了吧。

"听着,竹湘菱不会死,但是如果你一意孤行,死的也许就真是你了。"夜阙君低头,蓝小玉这句话明显就是赌气时的气话,不经过大脑就嚷着,大不了就是死。

不过就是一死,听起来可真像是豪言壮志——可夜阙君不吃这套,说出这种话的人,难道自己不也是个无情又不负责任的家伙吗?

蓝小玉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有什么流光在瞳中闪过,从夜阙君口中说出竹湘菱不会有事,那就是一定不会有事了,多少令她安心:"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蓝小玉侧过身,夜阙君几次见死不救和欺她瞒她,蓝小玉本就不应该再和这家伙多纠缠。

"我有时候会想,你看起来就像在费尽心思的救我,夜阙君,我不知道你是想利用我,还是真的关心我?"她讪笑了一声,笑的肩膀都发颤,只觉得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凄凄凉凉——曾经她对于夜阙君的所有关心都认为是出自真心,她甚至可以大咧咧的跟他开着玩笑调侃戏弄,也许——也许还有那么一两分期望,他是真的,关心自己。

而现在,她对于夜阙君的所有行为都报以质疑和怀疑,再也不敢用自己"所希望"的和"想象"的当成是他的真心。

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和自己在意的人因为她而有所损伤,如果真的关心她,难道不明白蓝小玉的想法?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夜阙君的话突然出口也突然就收了口,看得出来,令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是非常少的,那说明他确实有所隐瞒且为此焦虑踌躇,才会令他有那么一两分的失了方寸。

这尊鬼神,从没有失了方寸的时候,如果有,那一定是他最为在意的事情。

蓝小玉等着他的下文,夜阙君却不再继续。

"我怎么了?"蓝小玉悻悻地,他们总拿这个来做借口,说的好像竹湘菱为了她这么做是天经地义——开什么玩笑。

离魂症这种病,大不了...大不了,她以后听赵远信的话,不再玩这些把戏,再大不了,她不跟着孙道陵跟鬼神打交道,做个老实巴交的好市民,难道还真能要了她的命?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告诉她是这么个治法,她宁可自己被鬼仙勾了魂去也不会同意的。

"蓝小玉,我也说过,你如果关心竹湘菱,就不应该浪费她的痛苦和煎熬,也不应该浪费竹姑的心血。"他的衣袖逶迤在床沿,他就像好好在上的宣判者,念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蓝小玉听到这句话,异常的平静,只是看夜阙君眼中如同琉璃灰烬的神色:"你看着别人流血流泪的时候,都是这样无动于衷的吗?"

蓝小玉真的很想问一问,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夜阙君的心看一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如此冷漠无情。

仿佛任何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这让蓝小玉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

夜阙君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看了蓝小玉半晌,似乎是很难得的叹了口气,张嘴不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吞了回去,转而站起身背对那小姑娘,冷言冷语:"以竹老太的为人处世,怎么会当真让自己的孙女死。"

夜阙君这句话,其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竹老太和他有约在先,承诺便是承诺,交易就是交易,说出口的东西绝不会轻易改变,世人所谓一诺千金,难道就是用来反悔的吗?

尊重对方的选择和决定,难道不也是尊重承诺双方的表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