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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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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王彻底失败后的几年里,中土世界快速地变化着。许多过去受黑暗力量影响而寸草不生的土地都重新生长出了树木与青草,其中最明显的改变来自东洛丝萝林以南的褐地——仅凭地表的景观,那儿已经不配被称为“褐地”了。过去生活在那儿的半兽人部落仍在那里,但隐藏于葱绿丘陵下的地洞之内,暂且安分地与凯勒鹏和凯兰崔尔执掌的王国和平共处。

大河以西,人类的村庄与城镇也如雨后青苗般生长出来,遍布于阿拉贡的领土之上。伊西利安的平原草甸被封赐给了宰相法拉墨,而那儿的森林居住着另一群来自大河东岸的子民。他们受阿拉贡的邀请才迁徙到伊西利安,为遭遇战争创伤的土地带去长青的树木和婉转歌唱的鸟儿。当然,这是传说,很少有人类真的见到他们——法拉墨也不允许自己的百姓贸然深,入森林,打扰到林中居民。

时间流逝,就在米斯龙德港里一艘战后才开始建造,如今方得造成的纯白无桨船驶出船坞的同时,一支精灵马队由西向东踏过安都因大河的浅滩,进,入到林地王国之中。很快,有国王的传令官前来致意和带路,引领马队沿着新林路继续东行。路上他们每抵达一处林村,都会享,受到森林子民们的热情欢迎和款待。当接近林山附近的时候,由于沿途不断有受林村派遣觐见国王的精灵使者汇入,队伍的人马数量已经壮大了不止一倍,各色的家族旗帜在马背上飘扬着。最终,这支充满欢乐的壮盛队伍于某个仲夏的傍晚抵达林山。

行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国王的传令官费伦和手持仪仗旗帜的士兵。他们全都身着灰色制服腰挎长剑。之后并辔行来两匹一模一样的棕马。马匹的主人是林谷双子埃莱丹和埃洛赫。这兄弟俩无论容貌还是高贵精悍的气魄均无二致。两人之后才是他们的父亲——精灵与人类之中都举足轻重的人物——瑞文戴尔领主埃尔隆德。他披着金褐色披风,前额佩戴一粒星钻,左手指间露出镶嵌蓝宝石的黄金戒指——那是过去罕有人见,如今已失去魔力再无必要隐藏形状的维雅戒。

悠长辽远的号角声自林山脚下响起,林路两侧早已站立着许多提灯的精灵。头戴荆冠、身着锡灰王袍的瑟兰迪尔与王后洛斯萝睿尔亦携手行过长桥。费伦等精灵在长桥前下马,向国王与王后恭敬行礼然后退下。仪仗散开,埃尔隆德领着双子缓缓行来。瑟兰迪尔露出微笑,与好友互相庄重、优雅地行礼,道祝福词。

这一晚,大殿内外开宴——这场盛宴显然筹备已久。主人竭尽所能地款待贵宾,林地王国的子民们也被惠及,尽情在仲夏夜里欢饮和歌舞。不过,晚宴固然丰盛,朋友之间最亲,密的交谈却并非发生在宴会大厅之中,而是在宴后、国王的私人书房里。瑟兰迪尔命人重新取酒,亲自启瓶醒酒——所备的佳酿毫无悬念是陈年芳香的多卫宁。

“这种酒如今已不那么短缺,但依然珍贵,放眼整个东方,没有任何红酒能在口感的丰富度上与它媲美,”作为行家,瑟兰迪尔一面醒酒一面侃侃而谈,“饮下它,我仿佛能望见多卫宁依山层叠的绿色梯田,感觉到当空照射下的炽烈阳光。”

“你去过那里?”埃尔隆德坐在圆桌之旁的靠背椅里问。

“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瑟兰迪尔回答,“那时我奉父亲的懿旨去东方调查‘天赋宗师’,特意到过一些人类的住区。我还记得那儿的农人以花岗岩片在贫瘠的山坡上磊筑梯田,令葡,萄树的根茎能够埋入足够的深度——这做法十分聪明。谁能想到呢?闻名东方的多卫宁酒便依靠这薄壤与骄阳酿出。我和属下们只是在人类的酒馆里不留神多喝了几杯,便从此记住了它的独特味道。”

忆及往事,一丝由衷的笑意从瑟兰迪尔的嘴角溢出。但当他注意到埃尔隆德的神情,狭长的眼角立刻眯了眯。他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下,舒服地架起一条腿,两手交叠在身前端详自己的好友。

“我真有些意外,此刻有这样的荣幸在自己家中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宾。我猜,他一定不是为了听我议论东方的物产而来。所以……请别再装作对我刚刚说的那些感兴趣。有什么忠告请直言,对智者的话我愿洗耳恭听。”

“你的词锋还是这么犀利。”刚刚还心思不在此处的埃尔隆德抬起视线,灰湛的眼看向瑟兰迪尔。

“是你不曾隐藏情绪。”

“我就要到米斯龙德港登船西渡了,在告别你之后。”

“这时间到来得比我想象的要早。”

“精灵三戒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世界的重负突然间全压迫在持戒者的身上。实话说,我感到疲惫不,堪。但是,即便我失掉了多半的力量,仍依稀看得到未来。”

“你看到的和绿叶林有关?”

“我的确想告诉你我心中的一个预见,”埃尔隆德的面色愈加沉重起来,背负双手起身,“新纪元开始了,人类统,治的时代来临了。安都因河以西将很快尽数归于刚铎的统,治——从曲折连绵的海岸线到黄金森林洛丝萝林、不被积雪覆盖的迷雾山腹地,大河以西的每一处土地都将成为人类居住的地方。奔流河以东也是一样,新的人类王国正在崛起。我们是属于过去的,未来的中土世界是属于人类的。”

“你想暗示什么?”瑟兰迪尔扬起下颚,径直问道。

“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说,我今日能在魔王的野心之下捍卫我的疆土,明日面对短命的人类我却不能吗?”瑟兰迪尔冷笑一声。

“我自己的脉管里也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我了解人类,”埃尔隆德叹口气,“他们之中有怀着高尚情操的智者,也从来不少因利诱而背信弃义之徒。不会因为祖先的血统高贵,后代便永不堕入邪恶。”

“我对人类的了解并不比你少,埃尔隆德,”瑟兰迪尔微微眯眼说,“表面上看他们脆弱不,堪,一场瘟疫便可能令他们尸横遍野,甚至整座城池沦为死城。但他们又是生命力最强的种族——战争、疫病从未使他们的血脉断绝。像被春风吹过的杂草种子一样,他们总能从破败的废墟里重新繁衍起来。无数事实证明,一个善良且意志坚定的人类可能拥有超越他脆弱身躯的力量,一个邪恶贪婪的人则可能比嗜血愚蠢的半兽人更加危险。不过这些,仍然不是他们能够统御中土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因为他们没有‘退路’,而我们的同胞却一直走在那条‘退路’上。”

“这是命定的路,吾友,”埃尔隆德说,“精灵的时代过去了,人类的时代来临了。维拉的旨意降临在我们身上,若不舍离去,终会在这大陆上化为无形的灵体,你的子民也是一样。”

“我从未阻止我的子民西渡。”瑟兰迪尔的目光明亮闪动了一下,语气却意外地比刚才更柔和,目光转向大殿之外,转向更加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林木深深,交织的针叶与阔叶尽在和暖夜风中摇曳。“只要他们愿意,他们随时可以离开绿叶林,可以跟随我的儿子去伊西利安生活,也可以去米斯隆德港登船西渡。阿门州——精灵的故乡、精灵的归宿,埃尔达们都这么看待,对吗?”

埃尔隆德缄默不语。

“可我的子民有自己选择的权力,”瑟兰迪尔说,“他们的故乡在这里。”

埃尔隆德继续沉默着在大厅中踱了几步,之后忽然负手转身,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那么你呢?你怎么看?这里是你的故乡?还是这里仍有你要等候的精灵?——你的妻子已经回到你的身边了。”

“你当然可以认为这儿不是我的故乡,我们的故乡难道不是同一个?”瑟兰迪尔语气轻松地反问。之后他起身到桌前拾起酒器,令其中醒好的深红酒浆汩汩注入水晶杯中。“这里不是我的故乡,却是我唯一还能守护的地方。我不会离开这片森林,永远都不会了。”

“因为你已经无法离开,因为这是死而复生的代价!”

埃尔隆德的话令瑟兰迪尔添酒的动作霎时顿住。瑟兰迪尔放下酒器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我说得没错,对吗?”这回轮到埃尔隆德质问。

两人相视一刻,瑟兰迪尔忽然移开视线摇摇头,径自笑了。

“什么都瞒不过智者的眼睛。”

“我已经从凯兰崔尔女,王那里得到了印证,”埃尔隆德说,“她说她试探过你,建议你不要再踏出森林一步,而你没有询问原由。显然,你很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的岳母真是异常敏锐,不愧是留在中土的埃尔达中灵力最强的一位。她也曾向我妻子预言依拉诺的降生。”瑟兰迪尔笑着挑一挑眉,重拾酒器添酒。等到两支水晶杯都酒浆半注他才又开口,目中闪动着回忆的迷蒙神采。“没错,不是维拉同情我而主动放我的灵魂回归,是我自己向维拉恳求的——在那片黄金色的迷雾里,在动摇我心的歌声里。我明白,再不这样做一切都晚了。我将会顺从地西去,在曼督斯的殿堂中沉思我的一生与过错,等待在一片美丽圣洁超越我所有想象的土地上重新站立。”

“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这是主神的赐予,”瑟兰迪尔说,“不过,比这更加宝贵的赐予是——”

埃尔隆德紧紧盯着自己的好友,目光丝毫不减尖锐。

“选择的权力。在那片黄金色的迷雾里,我自愿放弃了灵魂永生,只为能回到中土——回到光明与黑暗伴生的地方,”瑟兰迪尔看他一眼,神思已从回忆中抽,离,唇边甚至重新爬上笑意,“想说我‘愚蠢’吗?如果这个词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我可以提前原谅你。”

面对好友的调侃埃尔隆德丝毫不想理会,继续神情严肃地说:“所以你的灵魂如今是依托于这片森林而存在,和它一道春荣冬衰。一旦森林覆灭了,或者你离弃了它,你的灵魂就将永远自这大陆消失,也永不西归,对吗?”

“是的,这就是我选择的‘路’。”瑟兰迪尔干脆地承认。

“我不想说你‘愚蠢’,只想说,你是我见过最顽固的精灵。”

“最顽固?我怎么觉得未必?你也曾选择过,该比我更懂得这赐予的意义。”

见瑟兰迪尔意味深长地反问,埃尔隆德目光明灭了一下,怅然的情绪代替了刚刚的尖锐,继而整个面部的神情都改变了——他再度恢复成那个为世人所熟悉的,历经沧桑、洞明一切,早已无甚悲喜的智者。

“你说得对,还有我的弟弟,我的女儿亚玟……”

瑟兰迪尔拾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至好友的手里。两人的杯沿在明黄的灯火下轻轻地碰了碰。等抿下这口酒,瑟兰迪尔捻着脚杯慢慢走向透光的露台,锡灰王袍的后摆轻轻拂过落在他身后的道道柱影。此刻夜空澄净无云,仿佛缀满碎钻的深蓝丝绒。漫天星汉一道托出当中一轮皎月,银白的光辉将大地上起伏的丘峦、喧溪茂林都映照出明暗交织的多面。瑟兰迪尔停步仰望夜空的星月,嗓音平静地说:

“我很清楚未来的威胁可能来自哪里。我们都经历过人类的背叛,但我们也都相信过人类,并得到了他们的回报。无论日后要面对的是和平还是流血的战争,是结盟还是掠夺与背叛,我都已经不会感到任何的意外。”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无话可说。”

埃尔隆德慢慢走到好友的身边,注视对方高削挺直的侧影、一丝不苟的金发——即使不着戎甲,这身影散出的气魄依然属于中土大陆上最强大的战士,千年不改。

“然而我会在心底祝福你,甚至在心底羡慕你。”埃尔隆德说。

“你,羡慕我?”瑟兰迪尔满眼不信地转过眸光。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点儿羡慕你。”这一晚,埃尔隆德终于第一次对自己的好友露出了笑容。

夜已深,小宁芙瑞尔躺在摇篮里已经睡熟,依拉诺却还躺在母亲怀中圆瞪着眼睛,轻轻地踢着被子——直到房门打开,瑟兰迪尔走了进来。

“Ada来了!”洛斯萝睿尔笑着拍了拍大女儿的脸颊。

“为什么还不睡?”瑟兰迪尔重新掩上门低声问。

“我还要一个睡前故事,要Ada讲的!”

依拉诺似乎想要从床,上跳起来扑进瑟兰迪尔的怀里,结果被洛斯萝睿尔毫不通融地按回了被窝。

“想听故事就照Nana的要求躺好。”

瑟兰迪尔说着,走向早已为他备在床边的橡木椅,椅子上放着一本叙事诗集。

“要听什么?”瑟兰迪尔漫不经心地翻开书页,目光落向夹在其中的书签。

“我不要听诗集上的故事,我要听人类或者矮人的事。对了,我要听Ada讲矮人的地宫还有英雄索林!米卢迪尔说他只去过河谷镇,一点也不知道矮人的事。”依拉诺嗓音稚气,眸光闪亮地嚷着。

“米卢迪尔……”瑟兰迪尔转过视线,放慢语速轻轻挑了挑眉,“他又跟你讲了什么?”

“他跟我讲我想知道的所有的事!将来,我要封他做我的传令官!”

“有时我忍不住怀疑,我当真生了个女儿么?”

瑟兰迪尔长长叹息一声,洛斯萝睿尔在一旁捂嘴偷笑。之后,瑟兰迪尔做出决定说:“那就讲矮人的故事,只讲一段。”

等依拉诺终于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睡去,瑟兰迪尔轻轻起身,拉过坐在床沿的洛斯萝睿尔,和她一道走至摇篮边——里面躺着他们眉眼俊秀、正乖巧熟睡着的小女儿。瑟兰迪尔把宁芙瑞尔这个名字给了小女儿,国王身边的亲信都猜测,这是为了纪念逝去多年的陶睿尔——宁芙瑞尔正是陶睿尔被收养前的本名。也是奇怪,相比于活泼好动的依拉诺,小宁芙瑞尔真是个格外安静又漂亮的孩子。瑟兰迪尔弯下腰,在小女儿的一侧脸蛋上亲了亲,洛斯萝睿尔则在另一侧亲了亲。之后,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孩子们的卧房。

回到外室,瑟兰迪尔放松地坐进摇椅里,重新翻开刚刚那本诗集,将里面已化作书签的一朵枯萎的橡树花取出来审视。曾经洁白的花瓣如今呈现半透明层层叠压的微黄,中心的花蕊尚没有完全褪去色彩,顶端带一点绯红——看来已经历过不短也不算太长的一段岁月。

“真美。”洛斯萝睿尔俯身趴在摇椅背后,下巴抵住自己交叠的手臂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枚别致的书签。“哪儿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是莱戈拉斯放进去的。”

瑟兰迪尔笑笑,将书签夹回原位,再小心合拢书本安置在一边。之后他捉住妻子的手,令她绕过椅子坐进自己的怀里。洛斯萝睿尔倚靠着颊边结实的胸膛仰起脸,全心全意地注视自己的丈夫——瑟兰迪尔回望她的眼睛深邃而透澈。在两人相伴的漫长岁月里,她见识过这双眼的许多面——锋利的、尖刻的、忧愁的、坚定的、回避的、隐忍的……而此刻,这双眼里的目光令她想起清柔的泉水,不,是醇美的酒——温柔又醉人。洛斯萝睿尔轻轻攀上丈夫的颈项,探身将一吻印向丈夫的眼角。瑟兰迪尔配合地低头,接受妻子的爱,抚与亲吻。

“我爱你,弥尔瑞斯。”洛斯萝睿尔低声地呢喃。

“我知道,”瑟兰迪尔闭着眼回应,“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精灵。”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

“这……我倒不知。”

洛斯萝睿尔倏忽坐直身,和自己的丈夫面对面,露出认真的表情,“在我和依拉诺一般大的时候,我的父亲曾对我讲过一个故事。”

“也是睡前故事吗?”

仿佛对妻子的突然认真感到有趣,瑟兰迪尔修长的眉眼舒展着,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洛斯萝睿尔继续注目丈夫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述说道:

“故事发生在欧西瑞安、在我父亲的少年时代。那时候,贝尔兰大陆尚未沉,入海底,欧西瑞安被庭葛与奈恩维的子民称颂为‘七河之地’。凭借丰沛的水网,南多精灵们开垦了许多的良田,我父亲的家族同胞就生活在那里。某一日,有不速之客叩响了我父亲家的院门。那是一名风尘仆仆的精灵,他所骑的白马一看便是血统高贵的宝驹,但他本人却一身普通士兵的装扮——所着的灰袍练甲上染满他自己与敌人的血。我的祖父友善地将他请进了家门,但这名受伤的精灵并非为了自己来向我的祖父求援,他想要挽救的,是比他伤得更重的另一名同伴。”

“后来,那名精灵和他的同伴怎么样了?”瑟兰迪尔早已收敛了笑意,此刻嗓音低沉地问。

“那名精灵没有听从医生的劝告,带着伤独自骑马离开了。因为他自故乡出发的时候便和他的同伴一道,接受了一份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的托付——他的同伴正是为此而牺牲。感谢维拉,那名精灵没有和他的同伴一样遭遇不幸。但我猜,为了完成这托付,他一定也忍受了非常大的痛苦,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洛斯萝睿尔说着,抬起右手以指尖轻轻触,碰丈夫的脸,“当我从父亲那里听说这个故事,已深深敬爱着他。”

瑟兰迪尔默不作声,但眉目间已然动容。

“他勇敢、忠贞、可以托付性命。他的故事在我的家族中流传,他的名字也早已刻在我的心底,”洛斯萝睿尔忽然抿唇低一低头,耳尖微微红了,“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便在心里想……除了他,我再不会爱上别人……无论……他会不会爱我……”

洛斯萝睿尔的眼睫颤动着,慢慢向前,将一吻印在丈夫的唇上。瑟兰迪尔愣怔一下含,住她的唇,内心的波动依然没有平息。他和洛斯萝睿尔相伴千年了。林泉边初识的时候他只觉得她有趣,后来嫌她呆,再后来觉得她呆得可爱。两人相处的时候,他毫不怀疑自己牢牢占据着主动,而她多数时候都是被动地接受。却不曾想到,原来他一生挚爱的精灵,早在更久远的光阴里便已对自己情钟。这惊讶与喜悦全要在爱人的唇上化作竭尽缠,绵的吻,但洛斯萝睿尔却忽然如点水蜻蜓般缩了回去,瑟兰迪尔眯起锐利的眼审视她。

“我……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洛斯萝睿尔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绷紧,显见的有些紧张。明白了妻子的意图,瑟兰迪尔忍不住再度想要发笑。

“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

洛斯萝睿尔不满意地正要动弹的时候,瑟兰迪尔忽然一把紧搂住了她。尽管经历过多次生育,洛斯萝睿尔的身形依然是玲珑娇小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瑟兰迪尔一面握紧掌心里的纤腰,一面压吻妻子浅棕色的发顶,露出点儿不怀好意的笑。

“反正……当某人在我床边抹眼泪,生怕我会死掉的时候,我知道,我要定了这个一边哭一边嚷着要替我报仇的女孩。”

夜很静,洛斯萝睿尔抬起冰蓝的眸子,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望着瑟兰迪尔,瑟兰迪尔便吻下来,看样子再不会轻易放过她。

接下来的数日,林地大殿频频开宴,精灵王还亲自率领猎手队伍与贵客一道行出山谷围猎。林谷双子与绿林精灵们同场竞猎,丝毫不输于绿林的猎手。六日后宾主尽欢,埃尔隆德向瑟兰迪尔辞行,准备踏上一早便决定好的旅程。许多林山精灵在大殿外送行,他们立于一株株松柏之间唱歌,即使不见人影,歌声也被仲夏的微风送入将要远行的客人耳中。

“愿森林长青,愿森林的子民们能永远这样甜美地歌唱!”埃尔隆德在上马之前,收拢手中的缰绳对瑟兰迪尔说。

“可能不必说‘再会’了,但祝福之语不可简省,”瑟兰迪尔微笑着回应,“愿吾友到了那片神圣和美的土地上,不再为任何事烦恼伤神——过去几千年的忧愁已经在他脸上留下足够多的痕迹了。”

“这是什么意思?”依拉诺扬起娇俏的脸蛋,仰望身旁牵着自己一只手的父亲。

“是和朋友开玩笑的意思。”瑟兰迪尔说着弯下腰,小心抱起依拉诺,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埃尔隆德叔叔为什么要忧愁?”依拉诺又问,一双湛蓝的眼睛充满同情地望着埃尔隆德。

“我忧愁的……大概就是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可以抱在怀里的小女儿。”埃尔隆德虽然是在对依拉诺说话,却不忘瞪一眼笑意愈深的瑟兰迪尔。

“愿日月与星辰照耀你的路。”

“愿两位公主将来都如她们的父母一样,收获幸福。”

“如果你的一双儿子不打算和你一道西渡,我很愿意让我的女儿们和这样的英雄结交。”

埃尔隆德摇摇头笑笑,之后翻身上马。在阳光烤热大地之前,远行者的马队出发了。埃尔隆德走了,曾经的瑞文戴尔领主,中土世界举足轻重的一位领,袖人物走了——他和儿子及侍从们骑马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蜿蜒林路的尽头。等望不见友人的身影,瑟兰迪尔也携着女儿朝大殿的方向折返。透过叶隙的阳光如碎金子般洒在父女俩色泽完全相同的浅金长发与肩膀上。

“为什么小宁芙瑞尔一直睡啊?她和Nana错过送别埃尔隆德叔叔了。”依拉诺坐在父亲的臂弯里抱怨说。

“你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也一直睡啊。”瑟兰迪尔漫不经意地回答。

“莱戈拉斯呢?”

“一样。”

“所以小孩子真没意思!”

“为什么这么讲?”瑟兰迪尔被女儿的话惹得好奇又好笑。

“米卢迪尔总说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他总是嫌我小,什么都不让我做!”

瑟兰迪尔闻言几乎要笑出声。“别总跟着米卢迪尔满山乱跑。每次你在的时候,我看他都特别狼狈。虽然最狼狈的一次还得算……”

“哪一次?”依拉诺一下子眼睛亮了。见父亲不语,她便双手搂住父亲的脖子来回地蹭。“我要知道嘛!”

“你自己问吧。你不是说,他什么都和你讲吗?”瑟兰迪尔一脸揶揄地瞧着女儿。

依拉诺眨眨眼,竟然真的不再缠着问了。过一刻,她昂起小脑袋,以稚,嫩清甜的嗓音唱起《露西安之歌》——其中旋律最欢快的章节:

在维林诺有成群的猎犬,

它们系着银项圈。

雄鹿,野猪,狐狸,野兔,

还有灵巧的袍子

在苍翠林中往来自如。

森林里有醇酒与猎歌,

四蹄掌金的快马,

最勇敢的猎人手中

擎着描绘日月的旌旗。

掌管此间森林的神祇

乃是伟大的欧洛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