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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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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一半融化在黑色的海中,天边不落的日光灌进冰宫残缺的框架,白色的外墙已然被照得透明。

遍布疤痕的手指撩起灰袍宽大的帽檐,他脸上也覆盖着同样粗糙丑陋的疤痕。遍布宫殿的镜子中全部都是他的形容,镜子展开着无尽的空间,无数个丑陋可怖的老头子,干瘦的脖颈上顶着一颗黝黑全秃的脑袋,悄无声息地端坐如一具烧焦的尸体。

帕洛帕弗里稍抬眼睑,一双黑浊的眼眸指向面前那团粘稠的影子。

他的注视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影子蠕动着,探出一张惨白的脸。

“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帕弗里干枯的双手交握在膝头,淡淡问。

影子里又探出一只爪子,接着探出另一只爪子。他的脸没有向前,他的身体却像是变成了橡胶一般软软的随意拉伸。那双爪子硕大,在极昼的光线下黑中透出隐约血丝,抓挠在地板上发出钻心的噪音。

“你明明厌恶我,却从来只用这种眼神看我。”影子向他爬着,或是在炫耀自己的爪子,“好像我作好作恶、是死是活你都在同情。你永远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脊椎’那时候就是这样,这是什么?张埃得给你的优越感吗?”

那爪子伸到了帕弗里面前,突然地一股力量将它钳制,仿佛一道看不见的枷锁在抻着那两个怪异的肢体,任凭它绷紧了锁链,也逃不出禁锢的范围。

“你的自尊不允许我这样看着你吗?”帕弗里不正面回答他。

“我不允许又如何?”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怒容。

“你清醒了。”帕弗里皱缩的两腮将嘴角拉伸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渧尔德。”

渧尔德缩回爪子,蜷缩成开始的那个粘稠的团。

“我不会伤害卿,你该知道我多么爱她。”他真的冷静下来,并向对方解释着,“我不能忍受失去她……外面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你现在对她来说才是最危险的,而且你曾经试图伤害过她。”帕弗里道,“反噬不是没有挽救的可能,如果你现在愿意配合,我也许还能帮到你。”

“不,你帮不了我……只有时间咒能让我的身体复原。张埃得已经将你驱逐出‘脊椎’,你不可能再让他把卿还给我,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我的女儿,我只要她。”

“要她用时间咒复原所有的一切吗?你该知道时间咒是个多么不靠谱的东西。”

“我不需要她复原一切,她只需要待在千绝港,我就算融化在这片海里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让她留在千绝港?”

“外面太危险了。”

这些天里渧尔德已经将这句话重复了无数次,帕弗里自认为并不多疑,却也隐隐怀疑他这样重复也许并非思绪混乱所造成。

“瘟疫已经不再扩散,她在‘脊椎’有‘源流’的庇护,哪里危险?”

“哪里都危险,有其他人的地方就是危险的,只有千绝港是我能留给她的净土。”

帕弗里不再询问,他四处审视着这些镜子。冰宫融掉之前,这里的镜子还要延伸至大殿的另一半,那些镜像组成的画面想起来可怖。

“人们都说镜子的反光可以限制意识体游离,虽然这个说法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实验监测到意识体和镜像存在着一定的关联已经是确凿的。”帕弗里看着自己的镜像,“这和光速以及更高维度的研究有关,不是我的专长了。不过,可惜了你的这些镜子和你这么多年的看护。”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反噬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融掉了镜子。就算曾经用它们拘束住了尊夫人的意识体,现在也逸散了吧。”

随着他的话,渧尔德苍白的脸上逐渐浮出悲哀的神色,也许他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只是悲哀而没有因为帕弗里的话出现任何激烈的反应。帕弗里也想到,大概他早就明白镜子也未必守得住那个看不见也没有动静的意识体,这个镜子宫殿只是心理安慰罢了。

可是让一个小女孩生活在这个也许漂浮着死人灵魂的地方,面对无数的镜子和层叠回环的空间,帕弗里难以理解和接受。

“这样……卿更不能离开这儿。如果泽尔森没有履行他的承诺……”渧尔德终于将苍白的脸向他移动,影子中扯出他的脖子和躯干,他的身体已经和一些看不出形状的黏着部分融化在一起,浮肿的皮肤流淌着黑色粘液,“我就会按照我的方式,逼张埃得交出卿。”

帕弗里收拢灰袍将头颅重新罩起来,这个年纪令他耐不住寒风。渧尔德张牙舞爪,却也碰不到咫尺所在的帕弗里。“禁锢”并非只是束缚人的行动,更重在压制对方的势能释放,渧尔德反噬后肉体无法再抵御自己的异能。他“消融”了自己,肉体崩溃,意识体附着在仍然具有生理机能的大脑上。帕弗里也不确信他能够恢复,即便是靠时间咒。但是渧尔德果真是强大的,他居然在反噬中,仍旧用这些诡异的粘液再造了自己的生命系统,供给大脑维持意识所需的养分,对女儿的执念支撑着他意志。

只是必然的,不知何时,他还是会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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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车没有花上太久就到达了大陆北部边境,记忆中广阔的冰原在梅的视野中分崩离析,化成一片浓黑的海和无数立在海浪中的硕大冰山,那些常年封冻在港口的古舰竟然也有了移动的迹象。冰宫仍矗立在海上,不知道底部是冰还是石在支撑它,连它也融毁了,只有先前的四分之一大小。

泽尔森在认真核对着时间,他从来不信任手环上随时差变化而做出的自动调节。他喜欢把时间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这个细微的精度差异只有天文之类的行当才可能用得到。梅想告诉他快要降落了,看到他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却没说出口。

事实是泽尔森根本不需要她提醒,关掉时间设置后手指一扫控键,将悬车在冰宫的裂口停稳了。梅耸肩,等着舱门打开就赶快走出去,逃离和他共处一室的环境。

“帕洛师士。”梅把手环重新套在腕上,接通了信号,“我们到了。”

“不要过来。”

梅回头看了一眼正四处张望的泽尔森,反而加快脚步:“师士,出了什么情况?”

“师士……”梅正走着,突然间脚下的地板崩碎掀起,她刹那间点地后跳,身体高高地空翻划过一道长弧,脚尖轻盈地点冰宫断壁上缘站稳。“妈了个球的,我男神咋变成这样子。”她低声骂。

泽尔森立在原处,黑眸眯紧盯着窟窿处蠕动的东西。

他们不禁怀疑那还算不算个人,庞大的身躯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了,仿佛是肢体的部分却像是在半透明的躯干上流动,很多碎屑混在其中,腐臭味爆炸般向周围散开。

“他把脑子融掉了吗?”泽尔森嫌恶着。

“没有,但是比那糟糕。”帕弗里的声音在耳机中回应着,随即泽尔森看到他出现在他们对面,一身沾满了黑色粘液的袍子拖着地,他脚下的冰在看得见地融化。泽尔森难以再掩饰自己的震惊,但他还是站在那不躲,这个距离让他彻底感受到了那种压迫——渧尔德的身体是从楼下支起来的,他蚀穿了冰宫一层又一层的地板,从地基上昂然直立。它转过来的刹那让泽尔森和梅看清了渧尔德苍白漂浮的脸,而这个冒出来的半透明的东西仿佛一个巨大的泡,搏动的勾回将稀软的表皮撑得颤动,这居然是他膨胀了的大脑。

“帕洛师士,这他妈是啥呀……”梅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蹲下了。

“不要再插手了,他现在的状况你们收拾不了。”帕弗里举起双手,袍子的大袖随着他运起的异能飞起,“他的反噬势能强度已经超过禁锢的极限了,我撑着这里,你们还有时间回去加固长宁的防守。”

“冒个险而已,三个人干掉他再全身而退还是有百分之一二的概率。”泽尔森说着化成瘴气站到帕弗里身边,“我们首先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师士您能解释一下吗?”

“渧尔德利用了‘消融’的反噬,软化自己的骨骼并不断融入冰宫内的物体再造了组织,只要这个身体没有损毁,他的能量就还会继续膨胀下去,但是软化的身体承受力是非常强的,他可能会坠进海里继续行动。”帕弗里说着释放了“深寒”,他在加固冰层。

泽尔森看了梅一眼:“那我们切掉他再造的躯体就可以了,他改造几次,我们就毁掉几次。冰宫里就这么点东西,等他没什么可融的,就解决了。”

帕弗里仍张开着双臂,冷气从他的身体周围张开一张大网,渧尔德的身躯都在“深寒”中僵硬了,他虽然利用了“消融”,却似乎已经失去了使用“深寒”的能力。泽尔森抬眼看着重新封冻起来的冰原,这个老人正用全力在执行他自己的对策,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不需要你们冒险,我一个人有百分之百的概率解决他。”帕弗里说罢席地而坐。

“是,您身上全是禁术。可没一个是准攻击性的。”泽尔森黑眸瞪大,“您用什么解决他?”

“‘奇点’。”帕弗里忽然抬头。

这一瞬泽尔森明白了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自信能解决掉渧尔德,他不是要杀戮,甚至不会去破坏掉这个恶心的身躯,帕弗里拥有空间扭曲的异能,他要做的是选定某个区域,将渧尔德葬送在时空塌缩的黑洞里。然而……

“停下师士!”泽尔森视线中的一切已经出现了扭曲,他急忙抓住帕弗里裸露的手臂,冰凉“嗖”地窜进他的全身。梅的形象也在分解,渧尔德的模样变成了一条被卷进漩涡中的血丝。他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夹击自己的身体和神志,他知道“奇点”最终会彻底坍塌并吞噬自我,帕弗里在制造黑洞的同时,也是准备好将自己也搭进去的。

“百分百融合帕洛师士的扭曲强度,也许还能干涉。”泽尔森抓紧他的小臂,在身边开出了另一个“奇点”。帕弗里发觉了他的打算,但是他摆脱不掉年轻强健的泽尔森,他的异能在泽尔森使用“融合”下受到强行干扰,竟然被迫中断了。

扭曲的画面从视觉中褪去,泽尔森松口气跟着坐在了地上。

“完全融合禁术……你……”帕弗里不住地摇头,“这和同等强度释放可不是一个概念,你不怕自己也反噬了吗?”

“融合的反噬顶多是肉体崩溃,和斯科特一样移植个义体就可以了。”泽尔森感觉全身都在抖,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过轻巧。

“哥!师士!”梅蹦到他们面前一边拉住一个,“你俩可真是上阵父子兵了哈?要玩命至少先告诉我你俩死了以后我怎么办啊?!啊!?啊!”

“师士,您该知道我为什么把梅叫来。”泽尔森忍着眩晕虚汗给帕弗里解释。

“梅,切断他的身体限制住他行动。他能融所有东西,但是他融不到他碰不着的东西。”帕弗里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和泽尔森只是一个眼神就各自交换了意见,这回他们达成了一致,“烧掉他。”

“控制好强度。”泽尔森补道。

梅点头起身,渧尔德看起来没有兴趣针对他们几个,正在慢吞吞地往冰宫一边侵蚀,他要离开这里,向东南方向爬行。

梅大步走向渧尔德,她张开双臂在身侧如打开一对翅膀:“来吧,‘凤凰’。”

摇动的火苗骤然包裹住她全身,双臂燃着喷吐的火舌如一双巨翼逐日而起,烈焰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