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欣的眼皮一跳，忙伸手挡住空姐，单手飞快划开屏幕，“稍等，一秒钟，就一秒钟。”
她满心期待，像个马上要发现新大陆的冒险者，可点开微信后，里面弹出的却是一条公众号文章推送：成年人之间最大的修养，就是不要试图说服别人。
林可欣莫名有种被人打脸的感觉，气呼呼地在空姐温柔注视下，关掉手机。
她顺着窗户看向航站楼的方向，像是要从那堆模糊的黑影里看出李修睿的样子，不知道，他从卫生间出来了没有？
李修睿站在航站楼的大厅里，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漂浮的意识在一点点回来。
他听见两个路过的人，笑嘻嘻地调侃着对方。
“你的证件照好丑哦！”
“你以为你的不丑？”
李修睿无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被捏住褶皱的护照和硬卡的身份证。
护照是新办的，上面的男人拥有跟他一模一样的五官，但苍白清瘦，眉宇间多了些温润。
身份证上却不同，看着就像是多年前的旧照，眉眼青涩，但气宇轩昂，连勉强勾起的嘴角幅度，都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
那才是他，那才是真正的他。
李修睿抬手临摹过那眼角、眉梢，嘴角缓缓勾起笑意，先是清浅的微笑，然后慢慢的灿烂成大笑。只是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渐渐的、渐渐的，他的眼睛里就氤氲起水雾。
虽然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他还是能从照片上感觉出曾经的自己有多么肆意和自我。
可现在，他被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却又要被迫回到过去。
既然他错过了航班，也许是老天在告诉他，他根本就不应该回到那个他完全记不起来的国家。
他应该留下来，用李修睿的身份留下来，在这个城市里，哪怕是远远看着沈薇也可以，至少这样，他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这个念头只是在李修睿的脑海中一闪，他的身体已经朝着航站楼出口的方向走去，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的潜意识里，他留在这个有沈薇的城市的意愿，是如此强烈。
然后，站在机场的出口，李修睿的脚步又不自觉的停下来。
机动车道上，各色车辆排着队的上人下人，这些人看似都跟他无关，可他们都还是会不经意的在别人的生活中留下印记。
他不能留在这个城市，他不能让沈薇觉察到任何他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如果要留在Z国，那么他也只能去别的城市。
李修睿自嘲地苦笑起来，没有爱上沈薇之间，他从未为她做过什么；爱上沈薇之后，他能为她做的，竟然只有放下儿女，眼睁睁看着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生活。
他还是个男人吗？他还算个男人吗？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模糊到他看不清周围的人，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甩甩头，揉一揉眼睛，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在他的脑子里翻涌撕扯……
——
郭秀梅接到郭琴兰电话的时候，刚刚办完出院手续走出医院。
她站在街头，看着这座繁华热闹但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城市，从心里生出悲凉。
人生最痛，莫过中年丧子，她亲手养大的儿子没了，现在她悉心照顾五年的儿子，也没了。
郭琴兰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姐，你马上到C城来，过来陪着修睿。”郭琴兰在郭秀梅面前，永远带着决策者的傲气。
郭秀梅以为是那个孤零零把她丢在医院的李修睿，冷冷道：“你的好儿子，我可陪不了。”
郭琴兰被刺了一下，知道郭秀梅还在生气，马上放柔语气，“姐，不是那个昏迷的修睿，是你养大的修睿。他们的身份，现在已经完全换过来，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当真？”郭秀梅恹恹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种事，我能骗你吗？”郭琴兰下意识隐瞒了这其中惨烈的经过。
她压下心中的焦急和酸涩，循循善诱：“姐，现在修睿在机场，他可能要出国。他现在没有记忆，又不能再跟老婆孩子在一起，一个人孤零零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姐，他是你养大的孩子，这个时候，只有你才能帮他了。”
再次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到别人身边，郭琴兰的心是痛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的人从李修睿出医院就一直跟着，但她根本就不敢去找他。他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我知道了。”
郭秀梅挂了电话，直接买了最快飞C城的机票。
她下了飞机，就按照郭琴兰发来的定位，一路找到国际航班的航站楼。
还离得很远，她就一眼认出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的李修睿，那个她亲手养大的李修睿。
他还是一样高大英俊，一样的出尘脱俗，只是他身上的气质比过去更加的冷漠疏离，仿佛他已然是天地间唯一剩下的那个人，孤独的，清冷的，死一般寂静的。
“儿子，我的儿子。”郭秀梅心口剧痛，眼眶倏然一红。她顾不上形象，边大喊着边朝李修睿跑过去，“儿子、儿子，妈妈来了，我是妈妈。”
熟悉的声音传入灵台，李修睿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循着声音机械地扭头，就看到郭秀梅。
她的头发简单的梳在脑后，身上穿着墨绿色的大衣，还是跟那次在NA医院的偶遇时一样，一身朴素的中年妇女打扮。
她跑着，脸上有泪，但嘴角却带着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李修睿感觉到温暖，感觉到久违的亲切。
那次偶遇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郭秀梅有种特别的感觉，此刻再见，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他是李修睿，是跟着郭秀梅长大的李修睿。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亲近，并没有随着失去的记忆消失。
“儿子，没事了，妈妈来了，妈妈带你回家。”郭秀梅伸手抱住李修睿，她竭力压制着澎湃的心情，让自己的声音柔和。
她不想吓到他，他现在已经很难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