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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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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皓心里思虑的事情太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内廷,再加上楚家家规,纳剑之前,不能沾染男女之事。

他还没有剑灵,之前虽然对容缃有些若有似无的心思。但总是为将来忧心。一时又不能娶她,总不能将她带到战场上吧。

想到从前那些下嫁楚家的女人,其实也没有几个能过得幸福的。

辉夜帝姬当初就是因为奔波劳累而华年病逝。清河郡主因为受不了南境的气候,与云桓成亲后几乎一直留在天启京中,两人聚少离多。他们的孩子鹤龄见天子的次数都比见父亲多。

想到这些事情,就先自心灰了几分。

如今看着容缃调动到了书部,整个人倒像是开朗许多,他也放心了一些。他是真喜欢容缃,因此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该为她打算才是。他看着容缃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一些,自己心里也安稳。

就这么看着她,其实也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越陷越深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意识不到。

只是缘分不够。

容缃去了书部之后,也时常上流华殿走动。

流华殿的事情不少。怕淑妃劳累,一多半的宫务楚云容都接手过来了,从前有事是跟婉心商量,现如今有了容缃这么个六庭馆出身的人,也能参详一二。

不说别的,有人陪着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宫里的事情,其实也好。

宫里人见得多了,都说六庭馆的容姑娘是流华殿的人,容缃不在乎这些议论,云容也不在乎。

也未必是真有什么事情要她去做。如今这宫里,人人都在培植自己的人,云容也就是凑凑热闹。

这年中秋,正好赶上边境换防。北境战事吃紧,云清是不能回来了,连长公子云兮也拖着病体北上了,说是要为云清参谋。可见形势真不容乐观。

南境那边,如今防线是杨曜在镇守。听说云桓病势沉重,在杨曜苦劝之下,终于同意回京休养,想来入秋的时候便能见到了。

这么些年,云容就没见过她那位四哥,昔年楚四公子也是名满天启的风流少将军,如今历劫归来,也不知变成什么模样。

云南府兵抵达望京之后,老弱病残之人,发饷归乡。其余军士,与京畿三大营换防。

京畿三大营被分配前往戊边的军士数日之后便开拔前往南境,至于云桓,因天子恩旨特意关照的缘故,留京休养三个月。

他正室夫人清河郡主就在天启。

云桓却未回郡主府,直接搬回了楚府,还住在他从前所住的摘星楼里。

云容回去探他,才进院子,就听见有人中气十足的站在院子里骂人。

“还喝,还喝,早晚给你活活喝死,白糟蹋老人家的药!”

是慕神医,这么多年没见,倒是依然精神矍铄。若是没他照料,云桓也不至于活到今日。

还听见有人语调懒懒的反驳,“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不如让我趁活着的时候多喝几天。明日死了,白糟蹋这些好酒。”

“倒了去,全倒了去,连着酒窖里的那些,管是什么,全倒进湖里去,也给他做个酒池,随他淹死去!”

慕大夫这气急败坏,说的是气话,伺候人居然也照办,一坛坛好酒就沿着回廊往外泼,一时之间,十里平湖酒香四溢。云容缓步走过去,见她那位四哥靠在回廊之上,一身白衣潇洒。眼看伺候人将搬出来的一坛坛酒往外泼,他也不心疼,只看眼前,随手抱一坛女儿红,自己拿着酒盏,一碗一碗往下灌,伺候人各自管着手上的工夫,没人上去拦他。

真能酒池肉林,也算是福分。

云桓远远看到云容过来,酒盏一迎,轻声道,“三姐是你么?多年不见,过来陪我喝酒。”

云容心里一突,心想这位四哥,莫不是糊涂了。

走近了,才见他醉眼朦胧,看了一眼又一眼,终语调凄然道,“不是三姐啊,怎么会是三姐呢?若是想见三姐,怕是要地府里再重逢了。”

云容一阵心酸,上前敛衽施礼,道,“六妹云容,见过四哥了。”

云桓挣扎着起来,似是要见礼,酒喝太多,一时险些栽倒在地,皓雪慌忙上来扶着他,他哐啷一声跌在回廊上,又拍着栏杆,高呼酒来,眼看是真要醉死在酒坛子里了。

云容不免忧心,看了眼慕大夫,问道,“四哥这些年来,一直如此么?”

慕大夫冷哼了一声,说,“他敢!在南境的时候怕误战事,滴酒也不沾,如今回了天启,打量着是无法无天了,天天往死了喝。要不是看这小子一身内伤,我老人家一顿拐杖抽不死他!”

云容眼看着云桓这酒喝得,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只能先吩咐伺候人照应着,不免又埋怨皓雪,“你知道他内伤,还让他这么喝酒。”

这架势,分明就是要酒不要命,虽然在南境忍了那么些年,也不至于如此。

皓雪为难的看了眼慕大夫,轻声道,“四公子身上有寒毒,发作的时候痛苦难当,也就喝些烧酒能抵挡几分。只是酒力伤身,又损药性,这么些年在南境,为了战事的缘故,不能不保全自身,几乎没沾过酒。如今回了天启,他无所顾忌,皓雪也不忍心拦他。”

寒毒侵身多年,也只有皓雪知道云桓过得有多苦。当初楚云昭还在的时候,靠着楚云昭纯阳体质的血,也能挡住几分寒毒。但没了楚云昭。身中寒毒的楚云桓,就算能靠着慕神医的灵丹妙药续命,也宛如身在森罗炼狱。

皓雪从旁看着,简直不忍心让他活下去。

慕神医始终不愿放弃。但云桓心中所牵挂的,也只有南境战场,如今眼看南境没有他也能撑下去,心中绷紧的这根弦放下了,便宁愿痛快一日算一日。他还没怎么着,慕神医已经快要被他气吐血了。

云容轻轻的叹了口气。

难怪回京以来,也不曾见过清河郡主。就现在这个模样,在郡主府也是找气生,不如在家里自在。郡主如今孤身一人带着鹤龄,两夫妻呕着气,也不见面。云容有心想劝几句,眼看云桓这个样子,醉的昏天黑地,劝什么话能听得进去呢?

如今长公子又在北境,老太太看他这般模样,索性眼不见为净,避到朝露之城了,还真是没人管得了他。

云容问皓雪,“四爷眼下这般模样,难道中秋也不上宫了么?”

皓雪说,“他说不去,懒得应酬。陛下说随他。”

云容听了这话,也是无话可说。这说话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像楚云昭。也不知道杨曦是什么性子,偏就喜欢这样直截了当驳他面子的人。

杨曦也不在乎个面子。

难得来了,就带着皓雪,在府上随便四处走了走,顺便问问南境的事情。

亭台楼阁,都是旧时熟悉的模样,只是如今人少了,一眼看过去,总觉得物是人非,心里难免伤感。

临水照影,看到自己一身白衣落在湖中的模样,她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方才四爷把我认成三姐了,我和三姐,有那么像么?”

皓雪是跟云桓的,云桓自小同云昭一起长大,自是非比寻常的熟悉。

皓雪看了云容一眼,轻声道,“也说不上来像不像吧。六小姐和三爷身量差不多高。容貌是各有千秋,只是远看过去,那几分清冷气质,还有身姿,是挺容易让人认错的。”

她是六小姐,她那位三姐,虽然也是女儿之身,但因为从小上战场的缘故,家里人叫三爷,外人也得敬称一句三公子。同样是楚家女,她和楚云昭,里里外外,处处都透着不同。

毕竟还是姐妹,总是有几分像的吧。外人一时错眼,倒也没什么可说。云桓这样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也认错,那恐怕是醉的太厉害了。

她是没有上过战场,也想不到,那样的地方,怎么就能把好端端的人磨折成这样?

心里的念头,又多又繁杂,心思纷乱之间,云容却是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回宫之后,她把婉心叫了过来。

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

婉心听明白了,仔细想了想,道,“事情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娘娘,又何苦如此呢?若是因此惹怒了陛下,恐怕是不合算。”

云容出了会儿神,道,“我也不过就是试探一下他的心思罢了,总不能生多大的气吧,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至于这样放不下。”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其实也真没什么把握。

又对婉心说,“这事你不用着急,细心些,找个机会办了,一定不要提前让别人看出风声。”

既然是试探,若是走漏消息,也试不出什么意思了。

婉心语气苦涩,道,“娘娘这样,真是太委屈自个了。”

云容也只是笑了笑。

“在这宫里,哪有不受委屈的人呢?”

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纯属吃饱了撑的。非得要没事找事。

但情之一字,向来不知从何而起,为之生也罢,死也罢,无理取闹也罢,从来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不知不觉,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啊。那个人心中那片白月光还是不可触碰么?楚云容百无聊赖的想着,不觉间,便将手上捻着的花瓣撕了个粉碎。

越是陈年旧伤,越忍不住,想要撕开伤口,看一看如今愈合几分。看此生还有没有希望重头来过。

都是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