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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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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殿内,悦妃斜靠在贵妃榻上,将纤细雪白如葱尖一般水嫩的指尖搭在丝锻包裹的玉台上,让伺候人用花草之中提炼出的彩绘染料,在指尖上绘出团簇牡丹的纹样。

手放在这里,做这样细致的功夫,便不能轻易乱动。她略微有些无聊,便偏过头,和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的凉仪说话。

凉仪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俯着身子,听她说什么。对比正在描绘指甲的悦妃,她才是真的,一动都不敢动。

悦悠然声音里含着几分笑意,道,“前些日子的差使办得不错。想要什么?现在就可以赏你。”

凉仪顾忌到有别的伺候人在,含含糊糊的应了。也没敢多说什么。此刻却听到悦悠然声音很低的呀了一声。

是因为她说话微微侧身的缘故,手指动了一下。帮她点绘的伺候人没有防备,手上的笔点错了位置,洁白的肌肤上,便落下一道红痕。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这位殿下的宫里,这也不算小事了,伺候人慌忙跪下谢罪,身后便有侍从女官上前,捧着温水浸湿的帕子准备为她擦手。却见她一脚踹在跪在面前的绘师,低声骂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这一句话,说的倒是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一时之间,连凉仪也有些不安,跪在地上,跟着一起瑟瑟发抖。

悦悠然从身后伺候人的手上拿过手帕,胡乱的将手上那些图样,不管是已经画好的,还是失手画错的,都不管不顾,全部一起胡乱抹掉。然后低声道,“一群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看见就惹人生气,都滚出去吧。”

殿内四五个伺候人听见这话,都大气不敢出的即刻识相滚了出去,凉仪原本也想跟着出去,这个时候却被悦悠然叫住。

“凉仪留下,有话要同你说。”

她这样一说,凉仪也不敢再动。只能继续跪在原地。等到殿内的伺候人都出去了。悦悠然才再度坐下。以凉仪跪着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双精致的红色宫鞋与衣角刺绣的大片团云锦。

她略微抬头,见悦悠然眼神往门那边瞥了一眼。凉仪即刻会意,起身去了殿门那边,将门窗都查看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回来,静静的等着吩咐。

悦悠然将手抬起来,对着落在殿内的日光,先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的指尖。

方才是她自己擦的手,那些涂上去的染料被胡乱抹过,晕染出一团团红红绿绿的颜色。看着是有些糟心。可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凉仪明白,这只是她的习惯动作。大约是和大宗师学来的吧,大宗师每每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喜欢眯着眼睛对光打量自己的手,像是在检查哪里指甲没有打磨平整似的。但跟在大宗师身边久了的人都知道,每当他作出这种动作的时候,就代表是有人要倒霉了。

悦悠然也差不多。她虽然不是在大宗师身边养大的,但行为举止与说话时那种刻意拖慢语速又慵懒的语气,和大宗师几乎一模一样。或许父女之间,毕竟血脉相连,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相似之处吧。

凉仪是悦府的家生婢,心里是有数的。看着这样的动作与神态,就总有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听见悦悠然道,“你刚才在说什么?本宫怎么觉得,你是在说,云砚宫那场大火,并不是我们的安排?”

凉仪低头道,“是,殿下虽然思虑周全,早早在云砚宫里安插了我们的人手,但,动手确实没有这样快。”

悦悠然伸手摸着手上戴着的翡翠戒指,神色阴沉,道,“安排进去的人,都已经死干净了?”

凉仪点头,道,“善后的事情是悦昭仪做的,她心里应该是有数的,事情想必会处理的很干净。”

悦悠然抬手一拂,桌上摆着的颜料色碟都被扫到了地上,缤纷的染料溅在碎裂的白瓷之上,看着让人心惊。外头的伺候人听见动静,也不敢进去,又害怕悦悠然出来找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能接着毕恭毕敬跪在殿外的石阶下面。

外头日头正烈,跪在炽热的日光之下,也不能有什么怨言。

至于殿内,虽说阴凉遮蔽,地面也平整,就算跪着也不至于多么伤膝盖,但若是有的选的话,凉仪倒还真情愿跪到外面去。

对着悦悠然,心态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简直连一刻也难捱过去。

悦悠然怒道,“这样岂不是等于将本宫的把柄交到了那个贱人手中?谁知道那个贱人什么时候会出卖本宫。”

事情是她吩咐去办的。如今砸了,倒是只会跟别人发火了。但即便如此,她是主子,她发火,凉仪也就只能跪下听着。光听还不行,总要给些回应,凉仪低声道,“事已至此,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涉及到悦氏内部女公子们之间的矛盾。凉仪不敢乱出主意。

但却也忍不住感慨,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眼前这位悦妃,与飞鸿殿那位昭仪,说到底是都是悦氏的血脉,用民间的家族观念来看,就是堂姐妹的关系。再怎样也是家人。一起嫁到內宫,原本该相互扶持才是,可是偏偏,这一位悦妃,处处看那位昭仪不顺眼。知道的自然知道她们是一家人,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这位嫡出的大小姐,是什么仇家专门派来整那位昭仪的。

只能说,那位昭仪有这样一个堂妹,也算是够倒霉了。

悦悠然想了片刻,唇角浮现出一个恶意的笑容,她说,“要不干脆把她毒死算了。”

凉仪不敢搭腔。这种时候,只要说错一句话,回头落到大宗师的耳朵里,她恐怕就要被丢进石磨里碾了。因此她只能跪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殿内的空气静默了片刻,悦悠然冷笑着道,“我看你也是个派不上用场的。滚出去吧。”

凉仪如蒙大赦,赶紧滚了出去,关上殿所大门的那一刻,还是未曾忍住,往那位悦妃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净如雪玉的手撑着额头,透过天窗的日光落在她的肌肤上,将那皮肤映照的更加清透雪白,连肌肤下面流淌的血脉都几乎可以看得到。但看容貌,那一位真是娇美如画。

但这明净如玉的皮囊之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啊。恶毒就罢了,还特别的愚蠢。大宗师能养出这样一个女儿,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怕是要想办法换一个地方了。再继续跟着这位悦妃,怕是早晚要大祸临头了吧。

凉仪这样想着,已经开始在心里为自己盘算出路了。

她是聪明人。就是因为她特别的聪明,所以才被大宗师从悦府的家生婢女里面挑出来,照顾这位智商远远低过悦府平均水平的悦妃。

但如今,凉仪也觉得,这活儿没法干下去了。就算情商智商都爆表。和大小姐这样的人组队,早晚也是要被拖进坑里万劫不复的。

她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就该为自己打算。此时此刻,凉仪已经下定决心,差不多是该放弃这位主子了。

夜色降临的时候,悦华翎已经回到了飞鸿殿。

她所居住的殿所内,向来是留着几个慎刑司女官的。然而如今她已经被撤职,飞鸿殿内跟慎刑司有关的人,都只能先撤出去。

御部主事的职务虽然还没有被撤掉,但因为闭门思过的缘故,宫内伺候人一概也不许在内廷走动,但凡有职务的女官,也都得出去。

这样盘算到最后,身边几乎便没有可以留下的人了。

悦华翎听着宫内的掌事女官将脉络说清楚。又说,闭门思过要有闭门思过的样子,殿内除了小厨房那些做饭烧火的粗使丫头以外,就留两个内殿的伺候人,应该也够用了吧。

悦华翎点头,说都听她的。

这位掌事女官,并不是她带的家生婢女。是从前宫内的旧人,一直都是管飞鸿殿的,和殿主人并没有什么私交。悦华翎待她,也一向是客客气气的。说到底是外人。

至于六庭馆与慎刑司那些女官,都是下属。在一起做事的时日久了。默契是有的,但大难临头的时候,也终究不是能留在身边的人。

最后留下来的两个伺候人,玲珑和翡翠,从前就是和她一起伺候悦宫的。悦宫身边有八个大丫鬟。都是从府里带出来的,专门在内殿伺候,紧要的事情,都交给她们去办,人自然都是很得力的。

悦华翎便是悦宫身边的八个大丫鬟之一,虽然她是庶出小姐的身份,但从前与这些人,也是平起平坐的。

一朝选在君王侧。悦宫成了悦太妃。身边的伺候人,就留下了这两个在悦华翎身边。如今她虽然成了主子,但对这两位的态度,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的。

掌事女官的意思,眼下作为殿主人的昭仪触怒了天子。那处事就该谨慎小心一些。人自然是新不如旧,留两个旧人在身边照应就够了。不惹出事端就好。

悦华翎微微点头,说,“就按姑姑的意思办吧。”

这一次主要过错不在她身上,要追究也不会是追究她。她心里清楚,云容也清楚,至于持中殿那位,也是早晚会清楚的。她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