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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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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事情,长生不再直接知情。他心里吓坏了,虽然没有哭,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留在壁间的侍候人慌乱不堪地解下他的衣服,擦干身体,确认不是他的血,才稍微松了口气。照顾他之外的那些侍候人,有的已经去照看寝帐那边,有的去持中殿送信。往来之人都没有出声惊哭叫喊的,只是手在发抖,脸色苍白得可怕。

长生被抱去配殿的时候,正遇父皇冒雨前来。杨曦没有走渡廊,虽有侍候人快步跟着撑伞,身上大半边都被雨淋湿了。杨曦将他抱在怀里,简短问了两句,得知无事,便迈步向殿上走去。寝殿的内殿中已经点上灯,照见寝台边上浸染的大片血迹,连着血染的寝帐衣被。病人被暂移在卧榻上,换过衣服,身上血迹被擦洗去。灯光照着,那是全然死灰一般的脸色。

长生被侍候人安抚着,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天明将尽的时候,杨曦亲自过来,告诉他“姐姐已经没事了”。

长生低声哭起来,杨曦抱着他,一面安抚着,向流华殿的方向走去。

杨曦对长生说,“姐姐病了,为好好养病,要回家住一段日子。这段日子里,长生就跟着母亲住。等姐姐好起来了再说。”

长生哽咽着问,“姐姐什么时候好起来。”

杨曦说,“很快。姐姐舍不得长生,很快就会好起来,很快就会回来的……”

与书公主并没有什么可以回去的家,她的家就在宫里,当时那么说,也只是随口说来安抚长生的。

起初是担心是不是患了时疫的缘故,十分紧张的将公主挪到了已经多年无人居住的长门宫。但之后过了没多久,公主清醒过来之后说要见权妃。云容去见她了,听她在床榻之畔,气若游丝的说了几句话。

白家出身的人,果然是有刚烈风骨的,就算暴怒,也只是吐血。并不会与人高声争执。失了涵养。

云容听了她说的那些话,面色也变得惨白起来。她一言不发,折返持中殿,关上四处殿所的隔门,十分暴怒的与杨曦吵了一架。那天晚上,持中殿的伺候人都被打发去外面,并不许靠近,但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听得到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是吵架了,能听到权妃娘娘与天子陛下吵架,也算是奇闻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伺候人这样议论着,到底也是猜不到头绪。

与书公主的病过了很长时间才好,但在那很漫长的时间过后,长生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姐姐。

公主说,毕竟是曾经感染过时疫的人,就不必再回內宫了。长门宫虽然久无人居住,从前是做冷宫用的,但如今也没有别人住,就这样凑合着住着吧,反正也活不长了,在哪里都一样,又何必犯别人的忌讳呢?

她这么说,杨曦也顺遂了她的心愿。

云容自己将长生带回流华殿照料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公主的事情,也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长生偶尔会哭闹,说想要见姐姐,但时间长了,好像也就渐渐的淡忘了过去。

毕竟只是个孩子。

悦悠然对于眼前的局面十分不满。她原本以为,楚云容至少是会与悦华翎算账的。毕竟当初孩子是她亲手抱走的。这些事情,也几乎可以说是悦华翎一手策划的。与书公主痛苦到吐血的事情,她听说过了,以她恶毒的天性,当然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倍感欣慰。但她真正想看的,还是悦华翎在內宫之中颜面扫地,然后让大宗师暴怒。

这样的场面,真是想一想就让人兴奋的发抖。

楚云容没有按着她的想法去做。她十分不甘心。接着请安的名义,又去了流华殿。

一边若无其事的说着一些闲话,一边看到长生从殿外跑进来,便微然的笑着,想要去抱一抱长生。

长生并不理她,只偏过头去,牵着保姆的手,先离开了他们所在的配殿。

悦悠然说,“这孩子有些怕生。”

云容并没有给她留颜面的意思,非常直接的对她说,“我看不是怕生,他只是怕你。”

悦悠然一时没有说话,云容又道,“长生和我说过,那些伤心事,是你跟与书公主提起来的。”

悦悠然笑了笑,说,“是这样由怎样呢?这种事情人尽皆知,就算我不说,也早晚会有人讲给她听的。我还说的很是委婉。况且,杀了她的孩子去救另一个孩子,若是没有人告诉她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

这样说着,又用挑衅的目光看向云容,“这事情你知道么?大概是知道的吧,反正是杀死她的孩子来救你的孩子,并没有瞒着你的必要吧。”

云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这张幸灾乐祸的面孔,真是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说,“我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又怎样?”

悦悠然轻轻笑着说,“那就太悲惨了吧,难道连你也是这样的人么?你是不是也觉得,牺牲掉别人的孩子,换你孩子的性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权妃娘娘的这颗心,也真是冷酷无情啊。”

云容抬手端起茶盏,刚放到唇边,又因为有些嫌烫的缘故。先放下了。

犹豫了一下,又将茶盏拿到了手上,这一次终于控制不住,一次性将茶盏中呈着的茶水都泼到了悦悠然的脸上。

宫里上的茶,都不至于多烫,茶初初泡好的时候,伺候人都是先放一放,等温度略微降一降才拿上来的,以免烫伤了宫里的贵人主子们,因此这一盏茶泼上去,也不至于烫伤。

但满脸淋漓的茶水与茶叶,衣衫被泼出大片的湿痕,这狼狈的情状,也是够瞧了。

悦悠然惊叫一声,从座椅上跳起来,看着眼前的权妃,也顾不得说敬语了,直接就尖叫道,“你是不是疯了?”

云容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管我疯不疯,我有御殿的身份在,贵为权妃六宫之首,你算什么身份?比我低一级就是低一级,就算宫里遇见,你也只有低下头叫殿下的份。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些冒犯的话?”

悦悠然一时间被震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贵贱分明?她出身悦氏,是大宗师所有女公子中,身份最为贵重的一位。悦氏大宗师的身份摆在那里,连天子也对她客客气气,从来没有过半句指责。她地位远高过比她早进宫的悦华翎,因此在悦华翎面前,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那位华妃,虽然跟随在天子陛下身边最久,但也不过是和她平起平坐的地位,至于宫中唯一地位比她高的权妃,在她刚入宫就被驱逐出去将近一年的时间。在她心目中,那位楚家出身的权妃,不过就是个年老色衰,已然失宠的女人。借着家族势力的庇佑,才能够依然站在宫里。就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却是没有想到,就是今日,她被这位她十分看不起的权妃当面羞辱到说不出话来。

心中怒极,片刻之后,却反倒流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娘娘若非心中有愧,又岂会如此愤怒。但娘娘心中也别太没有数了,我不是娘娘可以随意发泄心中愤怒的对象。”

她这样说着,将那张精致的面孔凑到了云容面前。

被茶水淋过,妆容褪去几分,露出来的,意料之中是一副非常年轻的面孔。和她相比,云容的确是老了,脂粉遮不住眼角的细纹。

悦悠然说,“我从前与娘娘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今时今日,娘娘当面折辱,那就请娘娘记住,往后只要我悦悠然在宫内一日,娘娘必将永无宁日。

楚云容险些再度没忍住,一巴掌呼在那张精致漂亮而又恶意满满的面孔上。

但也终究是控制住了。

打那样一张脸,说实话,她有点怕弄脏自己的手。

她看着悦悠然,轻声道,“好,那我等你给我的永无宁日。”

倒也不是特别担心。悦悠然毕竟孩子气。宫斗的剧本,她也不是没看过。没见过这样冲上来就自己掀开底牌讲清楚的。心机这样简单的人,又怎么会难对付。

她不担心悦悠然,她担心的,是与书公主的孩子,与小殿下以命换命的事情。

这件事,是杨曦做错了。

更为详细的情况,在当初与书公主告知她之后,她就已经将悦华翎叫过来问过了。

世间原本不该有这样巧的事情,但这样巧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早产的孩子会有残疾,小殿下的残疾是在心脏上,与书公主也是,简直让人觉得,是皇室血脉受到了诅咒一般。

公主的孩子遗传了公主的病,甚至更为严重一些,天生只有半颗心,必然是活不长久的,那个时候除了宫里的御医以外,还有悦府找的大夫,也看过女公子的病,小女公子是注定养不大的,但小殿下那颗心,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材料,略微补一补,或许还是可以救回来的。

所谓合适的材料,便是另一颗流着皇室血脉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