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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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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暮寒对白玉沉说的最后一句话,崔言智和沈衣雪都是听到的。只是雪暮寒是他们的师父,收或者不收,收什么人,他们也无权干涉,所以也只能沉默。

“师父,你……”崔言智目瞪口呆地看着雪暮寒,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父不是独自在房中喝酒,还喝得烂醉如泥吗?衣雪师妹不是说她实在是扶不动师父才来叫他的吗?可自己看到的,为何与师妹所言大不相同!是他眼花了吗?

雪暮寒打断了他:“言智,去把衣雪弄坏的窗户修好。”

崔言智应了声“是”,就绕开白玉沉,进了雪暮寒的房间。沈衣雪闻言却是一怔,心里却在想雪暮寒怎么知道自己跳窗户的呢?

雪暮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挂了一丝薄嗔:“衣雪,这是你第三次跳窗了!好玩儿吗?”

沈衣雪不由红了脸,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哼哼了两声,权当回答了。

“先回去自己将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对于沈衣雪孩子气的动作,雪暮寒好气又好笑,“去吧。”

待沈衣雪重新包扎完毕,回到雪暮寒房间门口的时候,白玉沉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雪暮寒在门口站着,背上一个近三尺长的匣子,用白色的丝绸包裹着,被他背在身后。

下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看上去有几分落寞和孤单,竟然让沈衣雪没由来地生出了一种凄凉的感觉。

“跟我去个地方”,雪暮寒说完,也不待沈衣雪答应,就径自往前面走去。。

似乎他知道沈衣雪一定会答应一样。而实际上,沈衣雪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踏着千叶凝玉莲硕大的圆叶一直出了浮雪岛,之后雪暮寒背着那个匣子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沈衣雪就在后面慢慢跟着。

沈衣雪不是没有怀疑过,当时自己跳窗而入是时候,雪暮寒到底是酒醉还是清醒,只是她聪明地没有去问,而是选择了埋在心里,忘记。

关于白玉沉为何而来,又为何离开,与雪暮寒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沈衣雪同样选择了不去追问。

如果可以说,相信雪暮寒必然会告诉自己;如果不能说,她又何必逼着雪暮寒对自己编织一个谎言。

何况,感激归感激,并不表示她就愿意有白玉沉这么一个师兄或者师弟。

白玉沉的对于自己的心思太明显了!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远远地逃避开去。

一路上,佳木葱茏,山花烂漫,清新的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偶尔有彩蝶蹁,流连其间,惹得沈衣雪童心大起,三五不时地就偏离了脚下的路径,去追那飞舞的蝶儿。

雪暮寒也不生气,走一段发现沈衣雪不见了,就停在原地等着,直到沈衣雪自己跟上来。

他一路都在沉默着,甚至不曾开口催促或者责备过沈衣雪。这反而让沈衣雪不好意思起来,也就乖乖地跟着往前走。

何况,暮色渐浓,蝴蝶小鸟儿也都老老实实地回巢去了,沈衣雪就是想捉,也找不到了目标。

夜幕完全落下,一轮圆月高高升起,银白色的光芒倾泻而下,大地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霜。

雪暮寒终于停下了脚步,沈衣雪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山坳,有一条小溪蜿蜒流淌,水声潺潺,听着十分悦耳。不知名的各色山花遍布各处,空气中浮动着幽幽的暗香,沁人心脾。

沈衣雪忍不住深深地呼了一口,直到那清幽醉人的芬芳充盈了整个胸腔,才恋恋不舍地缓缓呼出。

寻了个花朵繁茂的地方,沈衣雪一头就扎了进去,然后顶这一头花瓣钻了出来。

雪暮寒默默地看着,突然道:“这里是我为你冷师叔祖选择的长眠之地。”

沈衣雪一怔,连忙收起嬉戏的心思,郑重地站到了雪暮寒身边,小声嘀咕道:“师父!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好生失礼!师叔祖在哪里?让衣雪去拜上一拜。”

“在那里。”

沈衣雪顺着雪暮寒手指的方向,果然在花丛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过去看时,那土色还是新鲜的,甚至还能看到用手拍过的痕迹,正前方更是有一个清晰完整的掌印。

没有墓碑,连最简陋的木板做的墓碑也没有。

似乎是感觉到了沈衣雪的诧异,雪暮寒的声音幽幽传来:“他的墓碑刻在我的心上。”

是啊!还有什么比刻在心上更为保险的地方呢?永远都不会遭遇风吹雨打,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忘。

只是,若是刻在心上,那么,心岂非变成了墓碑?变成了这坟墓的一部分没吗?

沈衣雪深深地看了雪暮寒一眼,终于是什么也没有说。面色转肃,转身向着那个小小的土包躬身拜了三拜。

再回过身时,却见雪暮寒已经将背上的长匣子打开,从中取出一张琴来。

那琴通身透纯白,上面雕刻的花纹精美异常,最奇特的是它的七根琴弦,半透明,如梦幻一般若有似无,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更兼每一根上面有一种不同颜色的光华晕出,远远望去,就如一道彩虹浮在琴上。

“这是冷师叔唯一留给我的,他说,此琴名为映月飞虹,传说若是在月色下弹起,会有彩虹浮动飞舞。”雪暮寒自顾自地盘膝做下,将那琴放在腿上,只听“叮”的一声,便有清冷之音飘出。

雪暮寒的手指白皙而修长,轻拢慢捻之间,如两只灵动的玉***在琴弦上翻飞嬉戏,清灵飘逸。

月华如水,流泻而下,笼罩了整个山坳,花香氤氲中,这个小小的山坳美得如梦境一般,让人心醉沉迷,流连忘返。

月光中的雪暮寒,周身似乎也泛起了一层清浅的光晕,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却更加飘渺出尘。

沈衣雪不懂音律,初时只觉得雪暮寒弹琴的姿态极为好看,弹出来的声音悦耳动听。渐渐地,随着那琴声,她就好像看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

风雪交加,男子将那婴儿紧紧护住,免其被风雪侵袭,自己却冻得嘴唇发青。

转眼之间,男子怀中的婴儿被交到另一个老人怀中,男子将眼中丝丝缕缕的无奈和不舍深深埋藏。

婴儿渐渐长大,显示出了极高是修炼天赋,被后来的老人严苛教导,握剑的手磨出了血泡。小小的男孩心里委屈,跑去找男人。

男子再次掩饰了眼中的无奈和不舍,更多了一丝叫做“心疼”的情绪,却被他用严厉的呵斥掩盖。

小小男孩被男子送回,开始了更加严苛的修炼。

时光流转,男孩长成了半大少年,老人过世,少年守灵,之后再次找到了已近中年的男子,想要留在男子身边。

男子又一次地将少年送离,这一次却是送到了另外一个年轻男子身边。

这一次,少年很快开始了独居的生活,一个人居住,一个人修炼,因为他的天资极高,进步神速,很快句超过了同龄的少年许多。

从懵懂无知,到渐渐明白世事,时间继续流逝少年变成了青年,却不再去纠缠华发早生的男子,很快就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外出游历。

游历回来的青年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发现了安静地躺着的琴匣,蒙着琴匣的丝绸已经落满了灰尘。

琴被青年搁置,因为他要修炼,根本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研究一张对修炼没有任何帮助的琴,哪怕这张琴在弹起的时候,会泛起如彩虹般好看的光晕。

随着游历次数的增多,青年的心性再次发生了改变,当他再次回归宗门,找到日渐衰老的男子时,恍然才发现了男子在宗门中的种种不如意。

青年开始不定时的去看望老人,而老人也没有再拒绝他的探望,欣然接受着。

此时的青年已经有了自己独立宽敞的居所,想要将老人接去同住,却被老人拒绝。老人坚持着住在三间连宽敞都说不上来的青石屋子里,等待着青年的每一处回归和探望。

终于,青年第一次接触到了世事的阴暗,他消沉,不敢面对,从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已经被尘封的琴匣,第一次打开,里面的映月飞虹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第一次弹响了映月飞虹,第一次开始研究琴谱,却始终没有勇气在已经老去的男子面前弹起。

青年开始了长时间的游历,就好像一种自我放逐,更像是一种流浪,只为了躲避宗门内种种黑暗和龌蹉。

然而,老年男子的大限之期,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回归,不得不陷入明知道是陷阱的算计中,只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然而,阴谋和算计终归是让人防不胜防。

老人坐化在了青年的眼前,他以为那是老人的解脱,却不知道那是老人最后的利用价值。

虽然辈分很高,但是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没有人会单纯地为了辈分而去尊重一个没有任何飞升希望的老人。

因此,就连老人的身后事,也被其他为宗门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的丧礼所掩盖。

熊熊火起,老人最终被青年火化,装入一个小小的瓷坛,埋在一个满是鲜花的小小山坳……

随着琴音的高低起伏,沈衣雪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子的一生,一个男孩心路的成长。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土丘上面,那未曾燃尽的黄纸和香烛,又是谁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