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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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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凉的池水令我混身一冷,一惊之下本能张口,却吸进了一大口水,鼻子立刻酸涨起来,手乱舞乱抓,想抓住什么,其实我会游泳,但这被人推下来实出我意料,没想到这人可以疯狂到连尊卑地位都不顾了。

呛了水,开始乱动,反倒感觉到脚下的地,原来这池子不深,我又在靠岸的亭上落的水,水根本就在我腰下,我赶紧踩实了地面,站起了身,顾不得狼狈不堪的样子,狂咳了起来,水呛进气管了,咳得我的肺都要翻出来了,背弓着也止不住。

头上传来嚣张的笑声,也不知道谁开口道:“哟,我们汗爻的公主怎地连站都站不住啊,这翻下去岂不成了落水狗了?还不快叫如氲去,冻到了我们的公主,爷会心疼的!”

“是啊是啊,咱们快去叫人去!”有人接口,然后放肆的笑身随着环佩脆响,仰长而去。

我手扶着亭下的柱子,终于咳得轻了点,另一手抚着胸口,直喘大气。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一声惊呼由远而近掠了过来,我抬头看到如氲吃惊的奔来,看我的狼狈样,明显愣了一下,抬头往远看去,那儿一抹轻纱绿衣角刚刚闪过转角。如氲脸色一变,做势要去追。我赶紧叫住她:“如氲!不要去了!”

“可是!”如氲明显很愤慨,不愿做罢,眉头紧皱,死盯着那个方向:“不行,哪有人欺负人欺负到这样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公主别怕,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她们,她们算哪根葱!”

我叹口气,这丫头果然是个直性子,有什么就表现什么,却不知道这群女人为什么会那么疯狂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她那个俊美到极点的好师兄,好侯爷吗?

教训她们有什么用,罪魁祸首还是他。“如氲啊,你去教训她们前,能不能先给我披上衣服,我很冷。”我看着一脸不甘的如氲,比起她对于想去教训人的欲望,我更喜欢她手上的大氅,厚厚的,应该很暖和。

我觉得很冷,秋天的水凉得很,再被秋风一吹,我更是瑟瑟发抖,但愿不会感冒,不然,又要吃苦的要死的汤药,我会发疯的!哎,我还真不是个能附庸风雅的小资人士啊,以后还是老实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少往外跑好。

如氲听到我的话,这才意识到我的情况,赶紧把我拉上岸,厚厚的毛氅一裹上身体,我立刻被暖意包裹,这下舒服多了,我轻叹。

“公主,我扶您先回去,就给您熬个姜汤去去寒!”如氲也顾不得再计较刚刚的那些事了,扶着我回我的碧落院,“真该死,我去取衣服刚碰上来传话的间伯了,所以来迟了。他说后天皇家秋狩要开始了,让我给您准备行装,这次您要和侯爷一起去。”

“恩?为什么?”我纳闷的看着如氲,皇家狩猎是男人的事,什么时候要带女眷了?

“这次皇上带了贵妃娘娘同行,说是要让娘娘开心,颁旨让所有官员也可带家眷同行,一来热闹,二来也好陪陪娘娘!”

“奥。”我应着,没来由哆嗦了一下,真冻到了么?

皇家狩猎场果然气派非凡,站在猎场外围,我已经被那股子皇家气派震撼了,远远望去,锦旗猎猎,马鸣萧萧,山峦叠嶂,青峰巍峨,据说这猎场占地数千顷,连着几个州县,山林重重,建有皇家苑林几十座,寝殿楼阁百余,更惶论什么亭台院落了,错落于山野之间,气派万千,堪比当年我国大汉上林苑。

进得山林,下得马车,放眼望去,戈矛林立,玄甲耀光,皇家卫队整装戎立,气派非凡。

当今天子乃一霸主,喜欢金戈铁马的戎马生涯,退居二线后也是喜欢狩猎练兵这种非常有血性的事情,每年两次的狩猎季场场不拉,今年的秋猎刚到日子,便迫不及待的整装待发了,只是这一次,他带上了他捧在心尖疼的宠妃单兰环。

为了让爱妃不至于太寂寞,还特意让随行的太子,近臣们都带上家眷,以陪着她的爱妃解闷,看来,这位大老粗似的皇帝对贵妃的宠爱真不是一般的。

老远就看到我朝那位琼髯客般的粗矿剽悍的皇帝无限温柔的搂着国色天香的贵妃娘娘众星弓月般站在一群显贵中,我跟着我的夫君往人群走,立刻,所有人的焦点集中到我们身上,确切的说是我身边的绝色夫君身上,他总是一个在任何地方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物。相对来说,我便显得寒碜了许多。

不过正好,在这样的场合,越没人注意我越好。我低着头,保持着极度的谦恭温婉大家闺秀的态度,随着他走近皇帝面前,行礼。

“哈哈哈,”皇帝震耳欲聋的笑声再次传来,“爱卿终于来了,近日里除了上朝都不见爱卿的身影,朕还以为卿近日在温柔乡里乐而忘归呢。今日起,爱卿可要好好表现一番,让众位看看我汗爻第一的大将军是何等的威风,这万里猎场,便是爱卿弛聘的疆场!”

“臣谢陛下对臣的关怀,臣定当不负圣恩,为陛下猎得金虎银龙,彰显我朝赫赫神威。”卓君侯弓身,行礼,不卑不亢的说,没有刻意谄媚,没有刻意冷淡,似乎,在这位天威难测的帝王面前,他也总是清淡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帝王荣宠,与他,也不过是可有可无。

我暗暗抬头,四周充斥着各色各样的眼神,嫉妒,羡慕,愤恨,崇拜的,型型□□的,都是聚焦在这位汗爻第一的名臣身上,可惜,看不到名臣本人的神色,在人多的时候,我这位夫君总是带上那个华丽精美的瓷白面具,隔开一切的探究。

“好!”皇帝大喝,满脸自豪,对于这个他最信任的宠臣,他从不假以辞色。

据说,卓君侯乃是小国巽的名士,殷觞国败,作为使臣进见汗爻皇帝,皇帝一见如故,要他为汗爻出力,作为交换条件,汗爻免殷觞三年赋税,并将汗爻的军队后退三百里,将获得的战果又还回去。

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为得卓君侯为他效力,我有时候很好奇,这皇帝真这么宠信卓君侯吗?毕竟是敌国的人,相对于这皇帝,下面的人可都真实的表达了不信任,背后说什么话的都有,御吏更是上了不知多少折了,也亏了皇帝拿出霸王作风,硬是顶下了,让卓君侯带兵打仗,凯旋而归,虽如此,估计除了老百姓真心喜欢有个能给边关带来和平的将军外,朝中,会喜欢他的人,寥寥可数,不过有皇帝给予的无限信任,表面上的和平相处还是可以的。

这样看,皇帝是给了卓骁莫大的荣幸,很少见有这么重视一个下臣的皇帝,可惜,卓骁真的是辜负这份信任了,不过毕竟,人家本来就是殷觞的人嘛,随便改节也不是英雄所为。而且,皇帝还占了卓骁的心上人哪。

我再次抬头瞄上皇帝和贵妃,哦,那个美丽的女人眼里烟波渺茫,视线的中心不正在卓骁四周绕吗?

即便是在这样多的人群中,依然是绝对醒目的如盛世莲花般绝色倾城的女人孤独傲然的立在那,谴眷的目光流连宛转。是我敏感还是这女人真大胆,也不怕有心人士会发现吗?

视线一转,看向四周,貌似大家都在为开猎前的祝行酒互相觥筹交错,没有发现,余光一扫,似乎有什么视线在看我?

奇怪,有人会注意到我吗?看过去,正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里面的意味令我一愣,赶紧低下头,保持低眉垂目,那一瞬的瞥见,印象里,似乎是个很出色的华服男子,一派浮华子弟的样子,只是刚刚的眼神,却有些令人凛然。

千静有认识这样的人吗?寻找记忆,却不得要领。

呜呜!军号响起,狩猎正式开始,男人们纷纷上马,灿烂的阳光下,卓君侯伟岸硕长的身躯如天神降世,男儿果然是马上显英姿,我这位夫君更是其中的翘楚啊!

我眯着眼睛有些自傲的想,随即,却一愣,我怎么会有了这种自豪的想法?这个男人并不真是我的男人啊!抬眼再看一边上位的贵妃娘娘,那抹痴情遥望着前方去远的男人背影,她看的,应该是和她一样出色的那个男人吧。

我黯然低头,收敛起那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不再多想,听远方号角峥嵘,猎马嘶鸣,那些个男人们正在驰聘猎物,想来也是能令人热血沸腾的事。

遗憾的是我只能坐在这里,充做淑女,听着耳边一群女人对着上位的贵妃谄媚和八卦,无非离不开话题人物卓君侯,倒是对我这个正牌的君侯夫人有些疏远,大概是我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答话,甚是无趣吧。

反正我大概是天下女人共愤的人,因为我占据了巨星级人物卓大将军的正夫人的位置,却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容貌或才华,整个就是一穿着华丽外衣的乞丐,看几位一品夫人们不屑的眼神就知道了,看我无趣,也就更不想和我搭话了。

低调地自顾自品着酒,上面传来问话声,声音如黄鹂婉转:“公主?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是那位贵妃娘娘在对我说话,抬头,看到那一汪水眸,盈盈间有着说不出的情绪。我淡然的笑着:“不,谢娘娘惦记,千静很好。”

单兰环注视着我,似乎有着无尽的凄婉,半晌,才笑笑道:“公主身体不好,要多多保重啊。听说前几日公主身体不适,宫里有的是上好的药方,若是有什么需要,请一定不要客气,让人进宫来取便是。”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前几日的作为,便随口应着,表示感谢。单兰环却轻轻问道:“不知公主在侯府过得可好?侯爷对你可好么?”

我又愣了一下,这叫我怎么回答?对着这位我夫君的心上人,好?伤她心,不好?此地不是说这话的地方吧!

可是,那话语里凄婉的调调让人心酸,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我低下头,轻道:“谢贵妃娘娘挂念,妾身身体孱弱,多亏侯爷怜惜,照顾的周全,只是恨妾身体太弱,不能全身为侯爷服务,也亏得府里上下有很多姐妹们多多帮助,想来,妾身还真是有些惭愧。”

嗤,一边有人窃笑,还有人小声的接口:“倒也是,听说君侯府上美人众多,的确不需要公主瞎操心什么才是呢!”话音刚落,便有很多人跟着笑起来。

单兰环皱皱眉,轻叱:“尉吏夫人此话何意?启荣乃是我汗爻堂堂公主,侯府的正夫人,操持家事乃是应该,什么叫瞎操心?”声音柔弱没什么威吓力,但语气强硬,显然不是很高兴。而对于这当朝第一宠妃的怒气,谁也不敢当面对抗,而且,那个夫人确实说错话了。

所以,当事人立刻用扇掩饰自己的尴尬,闭口不言,一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单兰环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各位夫人请自便,启荣公主,陪本宫走走吧。”

狩猎的山林秋风萧瑟,满目是层林尽染的油画感,风扬起衣袂如飞鹏的展翼,我手捋脸上乱抚的黑发,极目远眺,天碧青青,棉云舒展,茫茫间,只见满眼烂漫,却不见人烟。

身边,站着的是这个王国最荣宠的女人,最美丽的女人,上天赋予了她最华丽辞藻也无法形容的魅力,让王国最高贵的王者为之折服,让这世界最俊美的男人为之心醉,但,我依然看不到她迷人的脸庞上有一丝欣慰一丝幸福。

为什么?因为她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能拥有长相厮守的快乐吗?我不理解这种幸福,前世不曾经历过,只是听过类似的故事揣测而已,不过,我依然无法真正理解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的相爱,为何,还要淌进这政治的旋涡中呢?

“公主在想什么?”身边的贵妃轻轻的问,眼却眺望着远方。

我也没有转头,依然遥视前方,回答:“只是在看这无边的秋色而已,和这片江山比起来,人的生命真是短暂,简单和复杂,都不过是过眼眼云罢了。”

“哦?”单兰环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又有些迷惑:“公主说什么?”

我回头笑笑,“没什么,只是一些无聊的感言,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陛下该是快回来了,该去迎接圣驾了吧。”我移移身体,准备离开站的地方,后面却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声,让我的身形顿了顿,后面的人接着用极低的声音问:“侯爷近日,可还好?”

我诧然回头,却看不到对方的眼,因为她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但感觉得到一股悲怅弥漫在她的四周。

我暗叹口气,轻轻道:“侯爷很好,娘娘不用太挂心。”单兰环猛地抬头,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回答她,满眼惊恐。还没等她有什么话,远处传来隆隆的号角声,狩猎的男人们回来了!

夜色下,篝火熊熊,空气中,弥漫着醇酒和烤肉的靡香,男人和女人们笑语欢腾,一派祥和。至少表面是如此。

我玩弄着手中的酒觞,低眉垂目,耳边充斥着旁边人的欢声笑语,不知道为什么,象处在一个异空间,自己的四周有一层隔膜,将自己与外界的热闹隔开来,即便是火热的篝火亦让我感觉不到热度。

我不喜欢热闹的场面,一直不喜欢,看别人欢声笑语时我总是冷眼旁观,我不觉得有什么太开心的事值得我大喜大笑,甚至我有些害怕面对欢乐的人群,总觉得格格不入,我容不进这欢乐中去,别人也影响不到我的情绪。这种时候我更喜欢窝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得不出声。

可我现在作为卓君侯的夫人,必须在热闹的中心,尽管不引人注目,可这热气腾腾的场面依然让我坐立难安。而且之前的落水事件好象还是让我不可避免的感冒了,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我的夫君信守承诺在猎场上猎得金虎:一只斑斓大虫(老虎);银龙:两只灰狼;数只梅花鹿和香獐狐狸等等等等,众臣也收获颇丰,皇帝高兴,玩起篝火晚会,现烤野味,君臣同乐!

我别扭的转转我的屁股,坐太久了,累,可是好象还没有结束的样子,什么时候才结束啊,都喝酒喝了一个时辰了,果然都是久经官场的人啊,喝酒跟灌水似的,没一个醉的。揉揉腿,坐在小凳上,久了,也会感觉小腿不适,唉,再次哀叹祈祷快点结束这晚会啊!

“累了么?”身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回头对上了我那夫君的脸,确切的说是精美的白瓷面具,面具下,被篝火映得发出熠熠光芒的眼流光溢彩。

我给了个歉意的微笑:“对不起,侯爷,是有些累了。”

“我让人先送你去别馆歇息。”卓君侯难得声音温柔,大概在人前,他希望不让人看到他对贵妃的转注吧。我点点个头,要送我离开,正求之不得!

“呵呵,看不出侯爷对公主如次上心,不愧是新婚燕尔啊!”一个充满调侃的声音响起,我诧异地抬头,迎上的是一双玩味十足的眼眸,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似乎,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凌厉,转瞬即逝,代替的,是轻浮之色。

这个人一派王室贵胄模样,剑眉郎目,鼻若悬胆,薄唇微扬,若不是那抹轻浮之色,绝对也是个俊美麟秀的人物,比起卓君侯雌雄难辩的隽秀,更多分阳刚厉气。

只是,他衣衫半敞,露出精壮性感的胸膛,明显有些不符合文人志士的礼节,麦色的脸吐露着浮夸的随意,很有吸引女人的诱惑力,倒是符合一个浪荡子的形象。

那眼神,好象刚刚感觉到的那抹探究就来自于此人。我认识这人吗?似乎,他对我有诸多兴趣?

“殷太子有何见教?”卓君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哦,这位就是那个殷觞国的质子殷楚雷么?

他想干什么?我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这个一脸玩味的英俊男人,表面上他和卓君侯乃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卓君侯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旧主投奔新主,此乃人尽皆知,可我是知道两个人私底下的关系的,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不敢,只是好奇而已,人都道启荣公主温婉贤良,谦恭敛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让本殿甚为羡慕,君侯大人不愧乃我汗爻战神良臣,得此如花美眷,实在是可喜可贺!本殿敬君侯一杯。”说着,殷楚雷邪肆地一笑,带着轻浮流气,却又无比魅力地遥遥举杯,做了个敬酒姿势,自己一饮而尽。

卓君侯也举杯,我看不出他面具下有什么表情,也和他一起举杯,面上保持着温婉的笑容,仰脖饮尽,那一缕辛辣令我一阵呛咳,有人问道:“公主妹妹可还好?”

抬头,看到为首的那一桌,头前的那位锦衣玉帛,雕龙金冠束发高挽,好一派王家气势,后面有两人立着,其中一个不正是我的大哥裴清吗?

那么这头前的大概就是大哥效力的当今的太子裴远珏了,太子也算是个长得不错的人,就是在看过绝美的卓君侯和英俊的殷楚雷后,再看此人,觉得阴柔了不少,却又没有足够的皇家霸气,难怪皇帝对这个太子很不以为然。

此时,太子一付关心的样子,亲切慰问,后面的裴清神色倒真有些关切,看着我的样子一脸询问。

我摇摇头,柔顺的应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启荣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请恕启荣无理怕是要先行告退了。”我又朝高位上的皇帝拜首:“陛下,启荣身体不适,请容启荣先行告退。”

皇帝倒不甚在意我的存在,挥挥手恩了声。我如蒙大赦,赶紧起身离坐,这一群全都是七巧玲珑心的主,待在这里我觉得像是在一个电波横飞的世界,空气中都有尔虞我诈的糖衣炮弹在横飞,早离开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