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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八十五 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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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欣喜之声大涨,“你醒了!公主醒了!”如氲什么时候也这么咋呼了?好吵。

我随即感到被一个熟悉的温暖抱起,卓骁有些颤抖的喜悦溢于言表:“想想,你醒了?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

我艰难扯开粘滞的眼,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全身犹如被碾压过一样酸涩绵软,许久,我才从聚焦的眼里,看到眼前的情形。

对面站着的是明显憔悴的如氲,她一脸欣喜看着我,眼里蕴着泪,这么爽健大方的脸第一次那么无措。

抱着我的,自然是卓骁,他还是那么俊美,只是没有意气风发的绝代,更多了份哀伤的疲惫,冰晶黑玉的眼,布满血丝,但此时又带了浓浓的喜悦,小心翼翼地盯着我的脸。

“想想,你终于醒了!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吃东西?”看我看他,他露出那熟悉的绝美笑容,抚摸我的脸道。

我闭了闭眼,张张嘴,声音因为多日不开口而有些哑,但是我依然清晰的道:“侯爷,我累了,可不可以让这里安静些?”

卓骁愣了下,抱着我的手一紧,随即脸上绵延开来一种哀伤,重重的哀伤,如同余晖染上了秋霜,萧瑟覆盖了山林。

“想想,你说什么?”他的语调有些变,如哏噎了一般。

我挪开眼,不去看那抹让自己不由心碎的忧伤,只是用一种淡漠恭敬的口吻道:“侯爷,妾身想休息,你能不能让大家都退下去?”

卓骁沉默地搂着我,我感到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很久很久后,才又小心地将我放下躺好,为我掖好被子,轻柔地道:“想想是需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搅你了,一会儿让如氲给你热了粥吃了再睡吧!”

我闭上眼,默不出声。

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深深的,深深的潜入我的心房,让我的心,微微颤动。

可是我还是不出声,任由那抹熟悉的浅香飘出屋子,门扉轻轻合拢,却又重重压在我心中。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在想,那一阵子,我是不是过于执着,而让一时的恼怒蒙蔽了自己?只是,我醒来后总是处于一种说不清的烦躁里,以至于让自己做出后悔的事来?

“公主!”如氲轻声呼唤,当我看向她时,她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恭敬地道:“要不要坐起来会儿?”

这已经是我醒来后第三十天了,这次的流产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大出血昏迷了整整五天,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被谢悠然拉回来,却还是躺了整整三十天。

因为血气亏虚,侯府每天用大量的补血益气的灵药填鸭式地灌,还是让我躺够了三十天才勉强恢复了自主的力气。

我窝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不知道岁月几何,也不知道白天黑夜,而这些日子的汗爻宫廷里,在三十日前,贵妃单兰环受惊早产,生下个不足月的男孩,气血两亏,但是裴奎砾几乎将整个王朝翻过来遍寻名医,终将单兰环母子保下。

谢悠然和我聊天时倒说幸好兰环早产,不然以她狭小的身子,足月的孩子反而会要了她的命。

总之,宫里那位终是有惊无险,而那日大宏图寺刺杀事件据说牵连死去的足有千人,那血,不仅染红了大宏图寺,更染红了东市口刑台,数日都洗不去那血腥味。

那个刺杀的女人,据说被裴奎砾活活抽了筋扒了皮,当日因为她的父亲上疏对单兰环不敬而被杀,如今却被灭族。裴太子一党被株连的人有百人,太子被禁锢在东宫不得出门,虽未被废逐,但气焰严重受到了打击。

朝堂都在说太子要垮,大家都在寻找新的依托,母凭子贵的单兰环的儿子最有可能是未来的希望,而同为曾经一国人的卓骁再次成了更风光的人物。

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不问侯府任何事,甚至很少开口,外面的事,都是谢悠然和如氲时不时说起的,他们说,我听着,不说,我也不问。

卓骁每日总会来看我,可是每次他来,我都无声无息装睡,他并不以为意,却总是嘘寒问暖的说话,虽然得不到我的回答,但是他却从不间断,只是总会在一声叹息里结束话题,默默离开。

谢悠然在诊脉时问过我,到底怎么想的,总要给句话,如此纠结着他看着都累。

我沉思了很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卓骁不理不睬,我的理智告诉我,卓骁并没做错什么,可是,我仍然不想和他说话。

有时候,我偷偷看他那张明显憔悴了的脸,我也问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可是我就是无法扯开沉默去面对他,想起醒来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我真想再回到黑暗里去,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用面对了。

谢悠然当时长叹一声,难得他最近也总是面色严峻,他只是摇摇头,说了句:“想想,有时候人太钻牛角尖不好,可以平着过,何必绕着走呢?”

我默然。

自从好了后,身上总是懒懒的,流了那么多血终还是亏空了身子的,我越来越沉默无言,不是不说,只是懒的开口,奇怪的是,我越不说话,屋子里的人越是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对我,上至卓骁如氲,下到屋子里的大小仆从,都是几乎看着我眼色做事说话。

如氲见我不出声,又轻轻问了句:“公主?”

我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听屋外传来鸟雀的脆鸣,突然有些心动,算日子,也该是仲春时节,一年里最美好的光景,闷在屋子里坐月子般够久了,真该出去走走了。

“我想出去走走!”我支起身,待了那么久,屋子里都有股霉味了,多久没通风了?古人小产如同作月子,一样一个月不能见光,不能吹风,不能下床,不能做很多事情。

昨晚好不容易在谢悠然同意下沐了浴,身子利落了,精神也上来了,我何必弄得和怨妇似的?

“公主,身子刚刚好,外面还有倒春寒,小心冻到了,还是再过几日春河全开冻了在出去吧!”如氲柔声第语地劝道。

“拿件大氅来我披着就是了,闷死了,不想再待这屋里,我就在庭院里转转,没事!”我并不在意,直直站起来就往外走。

“公主!好好好,你等等,我去取大氅来!”如氲忙不迭地拉住我,一溜烟去取来黑狐裘大氅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才扶着我出了屋子。

一出屋,就感受到了春的景象,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导生,禽鸟逸豫,桑麻滋荣,纤条被绿,翠华含英。

古人赞誉春之美丽果然不朽,在崇尚园林自然和谐统一的建筑风格中,春的气息被表露无遗的点缀在一府山水里。

春日阳光明媚地要将我的眼刺出泪来,满庭满院的七彩下的尘末卷着彩蝶翩跹其舞,如同万千精灵,嬉笑怒骂着在广阔的庭院里嬉戏。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怪不得诗人都喜欢春的美好,山花枝头的烂漫,水波潺潺的清浅,即便吹面微寒的风,都带着桃红柳绿的明艳,空气里的馨香扫荡了胸中那禁锢很久的阴霾。

我深深吸口气,再狠狠吐气,在绿叶丹荣,翠鸟盈动中,一声吠叫欢呼雀跃着扑来,和着柳絮的飞扬,桃粉的迷香,一下子滚到我的身边。

“那吉特!”我一喜,将小肉球一把揽在怀里。

小家伙长势喜人,已经由原来巴掌大到了要两手抱了,不过还是肉肉的,看来吃得很好。头上那撮乌黑瓦亮的钢毛如刀如刺,一双乌溜溜的眼还是水汪汪的,灰灰的背,白白的肚子,四肢小短腿,抱在怀里拼命拱啊拱的,好可爱!

我一乐,将小家伙举起来平视:“那吉特,你可长了不少肉啊!”

小那吉特空了的下肢乱蹬,伸出长长的粉舌呼呼做响,一个劲的摇他那条小尾巴。

如氲在一边笑道:“师兄知道公主一定会喜欢的,这两天一直是师兄亲自喂着呢,今儿个刚抱回院子,说是让公主看看,可惜师兄忙着去上朝,不然一定亲自抱来。”

我顿了下,默默将小家伙抱回怀抱,裹着狐裘继续往庭院走。

庭院外浩淼平静的平波湖依然那么清幽,只是在堤旁柳树成阴,芳菲掩映,没了当初秋的肃杀和萧瑟,人世间总是有秋也会有冬,而冬后,终会有春,大自然默默无语的四季变更,总比人间要坦白的多。

碧莹的水上,远远的,看到那湖心亭点缀在波光潋滟处,分外娇巧,湖面视野辽阔,天碧如洗,这春的美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氲啊,你去搬个榻来,我想去亭子里坐会,顺便弄些茶水梅子来。”我好久没有享受在大自然馈赠下的惬意了。

如氲有些犹豫,我看看她,她最终妥协:“那公主先站着别动啊,我去准备东西!”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撇撇嘴,抱着那吉特慢悠悠往湖心亭走。

湖心亭大概已经出了纵意居的范围了,所以有了好大一片的空阔,对于我来说,反倒是最好的看景处了。

我裹着狐氅,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那吉特,闲闲落坐在亭内的廊杆上,背靠亭柱,一腿悬空晃着,感受着微寒春风的抚动,看寂寥开阔平研如镜的湖面倒影着碧空的点点淡云,心中多少有些寂寞。

又有些自嘲,我这样子,是不是有些千古名句那样的闺怨样子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捋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嘿嘿,还真是闲过了头,大自然给予的,是无言博大的赋予,孔子说过,子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子何言哉。天地万物,并不以人世间的喜怒而默默随意,人,不过是这里承载着的极小的部分,比起博大恢弘的世界来说,我们人类,是不是过于渺小?

那么,在如此亘古的永恒里,我又何必执着于一时的怨怼呢?

也许,我确实不该过于对卓骁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