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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一百二十九 避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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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寂静如同平波水面突然被疾厉的啸声所惊破,火把跃动,荧光灼烈起来。

莲姨并未追击出去,而是扑到我面前,一脸惶急:“夫人,您受伤没有?”

我轻轻摇摇头。

莲姨的眼里透出一种担忧,她上下打量着我,又不放心的抓住我的手搭起脉来。

半晌她才道:“夫人受惊了,那刺客可说要干什么么?”

我咽了下还带着腥味的口水,摇摇头,沉默。

莲姨望着我叹气:“今夜很不太平,一夜里三四个殿闹意外,老身觉得不妥直往夫人这来,若是晚了步后果不堪设想,夫人这还须加强防卫。”

我笑笑,皇帝老子全喜欢一大家子,住那么大一块地方,再能人,能顾得了周全么?

大也有大的坏处啊!

“夫人,您真没事?”莲姨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侍女太监惊慌失措地赶紧进来点起一室的烛火,拢上百合香,立刻把富丽堂皇点缀出了璀璨光辉。

也让所有人一览无余。

“夫人受惊了!”莲姨看向我的脖子,脸色微变,扑通跪了下来,那一群宫女太监立刻也跪了一地。

“夫人受伤了,是老身失职,请夫人责罚!”莲姨恭敬而又惭愧地道。

我抹了下脖子,感到一阵粘腻,看看手中一点血,我突然有些好笑,“莲姨,这就是点破皮,您不必在意,刺客已经赶跑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夫人,可……”我挥手打断莲姨继续说话的意图,冷淡道:“您忙您的事吧,我累了,想要歇息!”

莲姨抬头看我,她的眼里有些哀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吩咐了那些个侍女太监好生看护之类的话,屏退了众人,自己也默默退了出去!

我继续我的睡觉大业。

等我从一种昏沉的感觉里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难过真的是无法言喻。

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浑身烫得离谱,头疼的涨裂一般,极度不适。

“夫人感觉如何!”莲姨一张脸这时满是忧虑,看到我睁了眼,不由急问。

我努力睁睁眼,依然无法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张张嘴,火烧火燎的喉咙发不出声来。

一个字,烫!

我发烧了么?一夜之间,我就如此高烧,这难道是急症?

还是昨晚那颗药的关系?

“王太医,夫人到底如何?”

隔着夔龙大护屏,我听到莲姨急切的语气问道。

“总管大人恕罪,夫人此症来得突然,一时还诊断不出是何急病,微臣先开一剂退热怯风的轻药去个表征看看,过几日这热发散出去了,才好判断是何病症!”

我的发烧开始没日没夜的烧起来,如临床上的弛张热,压下去,又发上来,三日后,我的身上开始出现散在的痘症来。

当看到我身上这些东西的时候,御医的脸色变了。

“总管,此乃痘症,宫内娘娘太妃都是金贵之躯,小殿下还不足月,绝不能留人在此地,一定要隔离开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陛下交代,夫人若是有意外,你我脑袋不保!”

“总管,这可是一宫的老少那,出了意外,陛下也无法向祖宗社稷交代,无法向天下交代啊,不可意气用事!一定要迁出去!”

“大胆女官,这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还想隐瞒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弄走!想让陛下亡国么!”

吵吵嚷嚷很久以后,被烧得糊糊涂涂的我又一次被抬上什么轿,咯吱咯吱地被送出了宫!

好像被安排到了一个很暗的屋子里。

没想到,我以为一辈子都出不了那重重宫门,却不过三天,又给赶出来了!

人生,果然充满了戏剧性。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好像也未必是好事。

我如同一个身患瘟疫的人,被隔离在一个乌黑不透气的房子里,真正成了等待死亡的病患了。

前世和这一世,似乎惊人的相似。

前世我死于病毒,这一世,难道也是?

人生的巧合何其有趣!

我望着漆黑的屋顶在黑暗里笑了。

这个世界,孤独的再次剩下我一个人苟延残喘,想想啊想想,你的人生,为何总是那么的失败,那么的冷寂。

吱呀一声,在漆黑一片中,一抹白芒直射进来,无数的烟尘在这束光芒里飞舞,流泄了这个世界的生机,只是这生机,却仅仅维持了数秒后,便又在关门声里没于无形!

一个人影默默站在我躺的床头,黑暗里,我依然只能看到来人莹亮的眼,和那晚宁古颐充满仇恨的眼不同,这双眼的主人,明亮,灵动,但又忧郁,深沉。

我和那双眼无言的对视了很久,似乎有话,在这种沉默里,交流了不少。

还是我打破了这种暗流涌动的沉默:“你来杀我么?”

多日的高烧让我的咽喉干涸晦涩,好久没有说话连语言都不流畅,这声音我自己都觉得渗人。

对方一震,走近我,伏下身望来,凑近了,我也能看清来人的面貌,只是没有想到,我最后看到的人,会是她!

那脸,和我初见时一样,明亮而又大度,婉约里又带着慧诘,只是那份超脱的明媚却有些黯然,也许是因为这室内的晦涩吧。

“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呢,细茹夫人?”我暗哑着嗓子问。

这个女人我只在汗爻京城有过数面之缘,没想到,人生尽头看到的,居然会是她。

细茹那极美的眼里闪过一缕光芒,在床边坐下,手抚上我的额头问:“公主觉得如何?”

我不由想笑:“感觉怎样有区别么?难不成你来救我的?”

细茹沉默地坐在我身边,很久很久以后,久得我都忘记这屋子还有别人,她才在黑暗里逸出一声长叹:“对不起!”

在这么个黑暗没有生气的屋子里,这身叹息悠长委婉,留下长长的余音,仿佛是一种对生命的惋惜和无奈。

我淡淡道:“不用了,我想,你也是身不由己!”

细茹的眼在黑暗里带着晶莹莹然欲泣:“公主,你是好人,很可惜……”

她没有说完,又淹没在一声叹息里。

可惜好人不长命吧,她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我再次笑了,所有人都喜欢用一种怜悯的态度看着一条生命,却依然能够剥夺这条生命,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你要如何处置我?”作为医生,我很清楚,我这身绝对不是啥带状疱疹病毒引起的水痘,而是药物弄出来的假象,只不过是要把我弄出宫城,更好的处置我,宫里有个莲姨,宫外呢,谁也救不了我!

避痘离宫,惊动的是整个宫廷,牵扯多少权贵,多少官员,到时候,连殷楚雷也找不到罪魁,法不责众啊!

多好的主意,不知是哪位,或则是哪几位的主意呢!

呵呵,要我命的一定不少。

细茹犹豫了下,道:“鸩酒!”

还好,不算太难过!

“我能求你件事么?”我问。

“公主请讲!”

“我若死了,你们原本如何处置我?”

“按祖制,痘症而死,要烧了一切用物,包括尸身,这是怕引起更大的瘟疫!”

够狠,连尸体都不放过么?

“能求你,留着我的身体么?我不求回宫,也不想被供在啥皇陵,请你给我留个全尸如何?”

细茹沉默了,没有回答。

“我已经死了,掀不起啥风浪,难道求个全尸也不行么?你让人随便把我扔在什么地方都好,让这天葬了我吧!”

细茹长叹一声,幽幽道:“好,我答应你,公主,城外西北是百姓墓地,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去那里!”

“谢谢!”这天下,要谢杀自己的人,也许就我一个了。

“我想看看外面,看看太阳,最后一次行么?”

阳光很刺眼,其实今日并不明媚,有一片片的阴云满布着天空,天时阴时阳的,可是对于数日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的我来说,那份明媚足够晃花眼了。

抬头望望天,灰白间隔的云厚厚的铺陈在天际,偶尔有一丝透出来的碧蓝醒目而稀少,时值深秋,百木萧瑟,荒草遍野,北雁南飞,成群结队。

偶尔有一只落群的孤雁,振翅悲鸣,参差泄泄。

秋蝉在簌簌的秋风里伴随着飘落的枯黄断续传来。

寒蝉鸣悲切,愁风劲肃肃,千里同景致,念君共此时。

卓骁,此时的你,在干什么?可还记得我,可能记得我么?

“公主!”我回头看,细茹袅娜的站在身后,手上托着黄金托盘,盘中有一阙贡窑白瓷缠枝细花纹高嘴细腰壶和一个小盏。

精雕细腻的上品瓷器里盛的,是夺命的毒酒。

卓骁,请你原谅我,我没有听你的陪在你身边,老天惩罚了我的执拗和无知,你能原谅我么?

殷楚雷,你是这天下不多的盛世明君,我于你,乃是过客,希望你忘记我这个人生中不得已的过客,你的辉煌里不该有我,站在旁观立场说,你会是个好君王的,忘记我吧!

“细茹,好好照顾你家君王,不要等人生再无机会的时候后悔!”我笑着看细茹煞白的脸,将那酒蛊取下一饮而尽!

果然不愧是皇家毒酒,毒性剧烈,我很快坠入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