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你就和晓越就住南屋吧, 你俩一个老人一个学生，时常见见阳光对身体好。”卫妈话没说完就率先将颜姥姥的箱子拎进南屋，回身又招呼侄女颜晓越把自己的行李拿进来。
“对对, 那屋也是双人床，妈你就和晓越住一起。”张梅笑呵呵的接话, 从知道动迁的消息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嫁给颜君年十几年, 一直住在老旧的厢房，现在终于也要熬出头儿了。如今二姑姐又主动借房子给他们住到回迁，又是省下一笔支出, 因此对于卫妈的安排, 张梅自然不会反对。
“那屋大，我本来还合计让你们两口子住呢……”颜姥姥虽然也愿意住在南屋, 可嘴上却还是推让了一番。
“我和君年平时要上班, 回家都晚上了，不过就是睡一宿觉，大屋小屋南屋北屋的又能怎么样？”张梅美滋滋的扶着颜姥姥进了南屋，指指放在角落有八成新的大柜子，“妈, 这柜子是我二姐当初搬家留下的，你的衣服就放这吧，咱家原来那个旧柜子就给晓越留着放东西。”
“还是给晓越用好的吧。”
“她一个小孩子有一个柜子就得了, 哪里还挑三拣四的。”张梅说着就走到厨房拿来一块儿抹布放到盆里浸湿，把两个柜子里里外外的擦拭了一遍，又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几块碎花布铺在里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差不多就行了，你也歇歇。”颜姥姥看着忙碌的小儿媳妇，开口劝道。
“我不累，妈你先坐着吧，我和二姐帮你把衣服什么都都收起来，你自己也看着点儿，免得到时候不知道咱们怎么给你收的，找不到东西还得四处问。”张梅笑眯眯的说道。
“我的不急，先给我大孙女收拾，她明儿还得上学呢，先给她收拾丽丽整整的。”
“那行，二姐你带着咱妈先到北屋坐会儿吧，那屋我昨天都收拾好了。我和晓越先先把她的东西整理好，待会儿等我二姐夫和暖暖都回来了咱们上饭店吃点饭。”
卫妈点点头，和颜姥姥一块儿进了北屋，刚坐下便见暖日抱着一大盆花笑嘻嘻的走进来，“姥姥，我给你买了一盆花，你看好看不？”
颜姥姥一脸惊喜，老太太从年轻时就喜欢养花，过去住在厢房，常年不见阳光，养的花开的都不好，后来便在楼前的小花坛里翻了一块儿土，种上一点芍药，年年如此。
“这是什么花儿啊？这都冬天了居然还开的这么好？”颜姥姥伸手碰了碰开的艳丽的花朵，抬头问道。
暖日挤到颜姥姥身边回道：“听说叫什么蟹爪兰，我也不了解，就是看到这花儿开的好看，比我妈养的那几盆强多了，就买了下来。”
“好好好，我外孙女就是知道姥姥的喜好。”
“姥，刚才在楼下看到我二舅妈了。”暖日有些犹疑的说道，“她说刚好路过就来看看，可我让她上楼她却不肯，转身就走了，好像有点不高兴……”
颜姥姥立刻收了收了笑容，撇撇嘴气哼哼的说道：“不用搭理她！”
看到颜姥姥这幅样子，卫妈也犯了嘀咕，忙问道：“妈，你这是咋了？我二嫂哪儿惹着你了？”
颜姥姥看着闺女和外孙女都疑惑的看着她，不由得一叹，“从知道动迁的消息开始，你二哥两口子时不时的便跑到我这东问西问的，总是打听君年准备在哪儿租房子，也想跟着一块儿租。”
颜家二舅颜君戎的房子就在颜姥姥家不远处，这次也被划到了动迁的范围内。按理说回迁之前每个月都有三四百元的租房补贴，一家三口便是在旧楼租个小套间也够了，可这两口子却跑到颜姥姥那里说是让颜君年租个三居室，到时候他们一家跟着一块儿合租，就连那房间都给分配好了，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住一间，颜家老二老三两对夫妻各住一间。还说平时颜君年夫妻白天都要上班，颜姥姥身边又没有熟悉的邻居聊天做伴儿，这两家要是凑到一起还能有个照应，颜家二媳妇在外头打零工，每天只上半天班就能回家，可以帮老太太买个菜做个饭，平时也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算他们孝敬老人了。
“咱家谁不知道你二哥二嫂是什么样的人？得着便宜占不够，等轮到自己了，一个螺丝钉都要斤斤计较！要是没有图头，他们能想着合租？”
卫妈笑了笑，“他们还能好意思不给房钱啊？”
“就算给了房钱，那柴米油盐也准是要跟君年他们混着用，水电费煤气费卫生费更是别想指着他们！”颜姥姥呸了一声，继续说道：“老二媳妇可会算计了，这不就又省下一笔开支？”
“我二嫂那个人那，怎么专门能算计自家人！”卫妈也跟着摇头，“要不人家怎么都说娶媳妇可得仔细挑，千万要有个好娘家！”
颜家二媳妇孙静姊妹五个，她排在中间，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两个妹妹。孙静六岁就没了父亲，孙母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孩子，便想着把岁数小的三个孩子送到乡下妹妹家养些日子，等大了再接回来。
孙静长的漂亮，一双大眼睛极为惹人疼爱，孙母看着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二闺女，愣是没舍得送走，后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是先可着这个看似单薄又会撒娇的女儿挑，因此孙静对母亲的感情极为深厚。
可孙母却命苦，生的儿子不争气，工厂效益不好也不知道另谋生计，后来娶了个河东狮，成了妻管严，对母亲更是不管不顾。儿子儿媳妇不孝顺，孙母又性格懦弱，不敢声张，更不敢反抗。可即便是忍气吞声也没换来儿子儿媳妇的一丁点怜惜，孙子上了小学后便将老太太撵出了家门。四个女儿这才知道母亲的不易，急忙跑去理论，却被孙家大嫂拿着菜刀轰了出来。
孙母无处可去，便想着轮番住到四个女儿家中，另外三个女婿虽说心里也不情愿，却不好意思让自己媳妇太过难堪，可颜家二舅却成了例外。颜君戎性格暴躁，动不动就爱发火，这些年跟自己媳妇也常常磕磕绊绊的，见到岳母这种行为处事，更是看不惯。明明是自己家，自己名下的房子，儿子儿媳妇有什么资格撵她？孙母自己不去主张权利，还拦着女儿女婿替她讨公道，非说就算没改名儿，那房子也早早就给了儿子了，她不要了！颜君戎听了这话立马就炸了，非说老太太这是故意偏心儿子，欺负闺女呢，以后爱上哪上哪，反正别来他家，来了也照样轰出去！
孙静心疼母亲，可这边却劝不动丈夫，便想着每月给孙母一些钱，让她算作生活费，免得其他几个女婿有情绪，虐待老太太。可孙静本来就是下岗工人，一家三口就靠丈夫挣得那七八百块钱和她自己做钟点工的那三百元为生，本来就是勉强度日，哪有余钱贴补别人？可又实在不忍心母亲受苦，便挪了家用钱给娘家妈。这一来二去的自家日子便更是艰难，缺东少西也成了常事儿……颜君戎每次问，便说什么物价上涨，挣得少花的多，孩子上学消费大，总之是就是钱不够花……
这孙静因为娘家妈的事儿心里有气，这些年对颜姥姥也不近乎，常常抱怨自己命苦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跟着受苦，还不停地和颜家其他几个姊妹比较，这一比，越发显出自家的不如意，而颜姥姥本就不怎么待见这个儿媳妇，更是不爱听她诉苦，每次都是爱答不理的。孙静一见颜姥姥一点不同情他们，更是憋气，回家就想方设法的吹枕边风。
而颜家二舅本来就有些小家子气，过去家中缺了什么都喜欢先到颜姥姥那去翻腾一通，后来颜家三舅娶了媳妇，虽说克制了一些，可也爱趁着弟弟弟妹不在家时去讨些家用的物件。如今看到自家的窘况，不想着贫困的原因，反而更加俭省，更爱占弟弟妹妹的便宜……
“你是不知道啊，如今那君戎也是越来越不着调。”颜姥姥撇撇嘴，拉着脸对卫妈说道：“上个月我在楼门口和楼上你王大娘唠嗑，他来了，说要借咱家的扳子用用，我就把钥匙给了他，让他自己进屋拿。可过了好半天他也不出来，我便进去瞅瞅，居然发现他拎着个塑料袋在装咱家的大米……”
卫妈和暖日听的直发愣。
“后来呢？”暖日问道。
“后来看见我进屋了，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便说家里没米了，上我这来借点！”颜姥姥翻了翻眼睛，冷哼一声，“他哪回借东西还过？”
“这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暖日笑呵呵的说道。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卫妈瞪了暖日一眼，“那是你亲舅舅，你就这么埋汰自家长辈？”
暖日吐了吐舌头，将脑袋靠在颜姥姥的肩膀上，不吱声了。
颜姥姥拍了拍暖日的手，说道，“暖暖说的对，这正是我要说的话！”
“妈你还顺着她，现如今她都被惯得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卫妈看着颜姥姥一眼，见她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大人做的不对，让孩子看了笑话，难道还不让说啊？”颜姥姥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回到合租房子上，“从听到动迁的风声开始，他们两口子就往我那跑，非要一块儿租房子，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
“姥姥你没答应，然后二舅和二舅妈就恼了？”暖日问道。
颜姥姥点点头：“我说还是分开过的好，可他们不死心，非缠着我让我出头说这事。那时候你妈虽说透了话要借咱们房子，可我当时也不敢往外说，要不他们准要惦记。更何况就算不管你们借房，这事儿也不成。你三舅妈平时虽说总是笑呵呵的，他们偷点米借点柴也不吱声，可若是住到一块儿，你二舅那两口子要是还只进不出的，只怕她再好性儿也要生气。”说罢又往南屋瞅了瞅，见小儿媳妇和孙女没注意这边的谈话，才小声说道：“你们别以为张梅好说话，那是分人儿的，像你们家这种懂得礼尚往来的，她自然愿意多接触，也不会跟你们斤斤计较那三百五百的，可老二家那样的，她心里可烦得要死，若是住到一块儿，准要打架！我哪里能答应。后来正式发了动迁通知，我们收拾东西要往这搬，他们才消停。”
暖日皱皱眉，看了看卫妈“妈，只怕二舅他们要生你的气了。”
卫妈一听也有些不自在，她一向跟弟弟关系好，加上母亲又跟着他们生活，所以知道要动迁后便想着把房子借给颜君年，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二哥一家。
那颜君戎两口子确实气的够呛。卫妈当初在婆家受气，他们虽说没帮上什么忙，可也跟着发愁上火，盼着他们日子红火起来。可如今这有钱了，就从来没见她惦记过娘家几个兄弟。应该说没惦记过他们一家三口。对老大家那个抱养的儿子都比对他家颜敦好。
论起生活条件，他们家可是老颜家最穷的。颜家大哥去年提了副厂长，那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好。老三颜君年虽说只是个工人，可两口子都有正当工作，加一块儿每月也将近两千块钱，更何况卫妈孝顺颜姥姥，每个月那吃的喝的跟不要钱似的往家里送，隔三岔五的还给老太太点零花钱，最后那钱还不是都老三一家身上了？他们家有什么？
动迁他们家钱不够，想着跟老三一家凑一起，多攒点钱也好回迁时装修房子，可又被她给搅和了。老三家不差钱，妹妹巴巴的借了套房子去，他们正经缺钱的，却连问都不问！
“爱气就让他们气，想让人家惦记他们，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颜姥姥冷着一张脸满不在乎的说道，“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前几年孙静下岗，你让她到批发市场帮着卖衣服，结果干了还没一天，便嫌累得慌，说什么早上起得太早睡不好觉，白天上班人挤人，空气不流通，喘不上气儿来，又说午饭吃的不对胃口，挑三拣四的，好像你和姑爷不是在给她找工作，是在锁她命！这回好了，自己跑去当保姆，一个月挣那三百块钱一天天还美滋滋的，不就是图那家伙食好？过去的事儿我也不愿意提，可心里都记着呢，当初你们家借钱买这套房子时，我问他们手头有没有闲钱儿，哪怕一千也行，孙静倒是好，装没听见！”
“……他们家哪里能有闲钱儿啊，二嫂那边还有个娘家妈随时等着她救济呢！”卫妈轻笑，这个她倒是不生气，谁家都是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有心思去帮助亲戚不是？
颜姥姥一听提到孙母，也不吱声了，她其实也挺同情那个老太太的，人到老了，都不容易啊。她甚至劝过二儿子，好好的对待岳母，别总因为这个跟媳妇闹别扭。可颜君戎其他事情都好说，可在孙母的问题上却死咬着不松口，就是看不上！
“那如今二舅他们搬到哪儿去了？”
“我听颜敦说在他大姨家楼上租了一个单间。”颜姥姥嘲讽的哼了一声。
“……颜敦姥姥每年冬天不都是住在孙家大姐哪儿么？”卫妈似有所悟的笑了笑，她二嫂怕是看合租无望，就惦记着离娘家妈近点呢。二哥白天上班，孙母便是来串门也没人知道。楼上楼下的，平时倒腾个东西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