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金十月一直不怎么敢和杀生丸说话, 杀生丸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自顾自地用当初的态度对他。
察觉到哪里不对的金十月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又一次入夜，金十月突然问系统：“现在不可以消除对方的记忆吗？让他忘记我吧, 这样太痛苦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抱歉, 这个功能只能在脱离时使用。”
好半晌，金十月道：“死亡脱离也可以吗？”
“恕我直言, 宿主的任务如果没有完成, 仍然会有另一个世界……除非宿主放弃回到原来的世界，不过那样的话主神所承诺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意思就是除了继续硬着头皮攻略下去，并没有别的办法了。
金十月的理智告诉他,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这样消极逃避，不如快点攻略对方, 任务完成之后, 杀生丸不会再记得他，也不会再被他困住，他会变回原来那个冷静的大妖怪。
但是某些脱离了金十月认知的东西，又在不知不觉中让他变得束手束脚，踯躅难行。
已经快要到终点了, 金十月，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即便有些东西变了, 你也应该抛开它们，只看着前方。
“杀生丸。”金十月叫了一声。
这还是几天来，这个傀儡第一次叫他，和金十月呼唤他的声音一模一样，即便知道他并不是那个人，杀生丸也依旧将温柔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金十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早点休息吧，天天熬夜会变傻的。”
“到时候就什么也记不住了。”
杀生丸怔了一下，垂下眼睫，轻轻地“嗯”了一声。
之前说过了，金十月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而且攻略目标还是一直对他抱走好感的人，只要他稍微卖点力气，很容易就可以把好感刷上去。
杀生丸当然也一样。
不过短短两天，杀生丸盯着他发呆的时间就更长了，偶尔甚至会露出笑容，让邪见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小妖怪之前还会抱怨金十月是个人类奸细，慢慢地他也看出来了，金十月和杀生丸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偶尔他甚至会有金十月金十月说不定比他还早认识杀生丸的错觉……
可是怎么可能？他跟着杀生丸足有百年，从来没见过有人类接近杀生丸！金十月这个岁数的更不可能了！但某些方面，金十月对杀生丸的了解却让他胆战心惊，而杀生丸似乎也从不因此怀疑他，甚至对他十分纵容。
邪见怎么看怎么觉得金十月身上有鬼，但杀生丸又不听他的，搞不好还要把他暴打一顿！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受到冷落的忠臣，金十月这个惑乱后宫……呸！天天进谗言的佞幸！
邪见愤愤地盯着侃侃而谈的金十月，还有一旁用温柔目光注视着他的杀生丸。
“啊，话说回来了，你和犬夜叉是怎么回事啊？”
“犬夜叉么？”杀生丸轻轻皱了一下眉，说道：“他的母亲是人类，父亲也是为了救他的母亲而死的，我不怎么喜欢他。”
很正常，虽然不知道杀生丸的妈妈和他爸爸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但是出现这种情况杀生丸肯定高兴不起来就是了，不过他应该也没有那么讨厌犬夜叉，不然以他的实力，早把犬夜叉捶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啊，”金十月无奈地说道：“我是说这个。”
杀生丸抬头看他，发现金十月举起两只手，做兔子耳朵装摆在头上，还屈了屈手指。
上次来的时候金十月就听杀生丸说他是犬妖，但是又没耳朵又没尾巴的，要不是杀生丸给他看过原型，他还真瞧不出来对方是个犬妖。
他原本以为妖怪都这样，轻易不露出原型的特点，没想到这回见到了犬夜叉，那个耳朵直戳金十月萌点！
但是杀生丸为什么没有呢？
金十月这副样子有点可爱，杀生丸多看了他两眼，才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是半妖，妖力不纯，所以耳朵才会是那样。”
金十月道：“可是那样很萌啊……”
杀生丸十分淡定地说道：“你把他的头发撩起来，看看他原本应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就不会觉得他萌了。”
金十月：“……”
说的好有道理啊！
杀生丸勾了勾嘴角，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自己尖尖的耳朵。
大概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东西，金十月愣了一下，突然笑嘻嘻地说道：“那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原型么？”
“放肆！！！”一直看着这边的邪见激动地跳了起来：“你怎么敢让杀生丸大人”
“好。”
邪见和金十月俱都呆呆地看着杀生丸。
杀生丸看着金十月，对他点了点头：“好，你想看的话就给你看。”
金十月傻了好半天，就连从前的他，想要看杀生丸的原型，都必须再三央求，磨到对方受不了才会答应他。
因为对于一个大妖怪而言，原型是战斗中最后的撒手锏，随意显露原型，不仅代表着将自己的情报泄露出去，也代表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妥协。
金十月在第一次见过杀生丸的原型后才知道这件事，从那以后他便不再提了，那时候杀生丸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近百，而现在，在杀生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无礼的要求之后，系统任务完成的声音仍旧没有传来。
金十月愣了一下，问道：“系统，现在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回答道：“八十。”
八十，从相遇到如今，一点也没有上涨。
为什么会这样？杀生丸的态度确实有所改变，难道是对方装出来的？不，不会是装出来的，杀生丸已经准备要化出原型了。
就在杀生丸脸上的妖纹渐渐因为妖力流转而变得狰狞之时，金十月抓住了他的衣袖。
金十月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恍惚道：“不用了，杀生丸……对不起，不用了。”
杀生丸慢慢地眨了一下眼：“你不想看了？”
金十月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抱歉，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你不必当真。”
杀生丸便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金十月不再说话了。
自那之后的好几天，金十月都一言不发。
而杀生丸却仿佛丝毫没有发觉，依旧用他原本的态度对待他，并不管他有没有回应。
这样下去任务不会有任何进展，系统忍不住了，对金十月道：“宿主，你不是决定要好好完成任务吗？为什么……”
金十月虽然沉默，但似乎和从前也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听到系统的呼唤，也只是皱了皱眉，轻声道：“抱歉，并不是消极怠工，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
毫无疑问，即便系统的好感监控没有显示，但金十月能够感觉到杀生丸的好感度并不是一动不动，无法被监测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杀生丸心中的好感度并不在现在这个他身上。
即便他现在花费多少心思，多少手段，杀生丸的好感度也会一直固定在八十，再也不会多一点了。
因为他的“爱”给了从前的那个人，即便再有多少人出现，也不会变了，哪怕他和从前那个“金十月”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像是同一个人，这个妖怪的“爱”也不会投注到他的身上。
这是可能发生的，系统的监测来源于对方的认知，而在杀生丸的认知中，其实一直将现在的他和从前的他当做两个个体，而现在的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杀生丸自动归入从前那个他的载体当中。
非常没有道理，但他做到了。
因为他“爱”的一直是从前那个人，一百五十年，从未动摇的“爱”。
然而这也正是金十月的困惑。
他相信作为一个妖怪，可能会有无法忘怀的记忆，这样深的影响，让他觉得歉疚，但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中会有这种不会改变的情感，更何况还是最不可靠的所谓的“爱情”。
两个毫无联系的人，是不可能维持这种感情如此之久的。
金十月一直坚信这一点，这也是他能够做到无视别人对他的感情的原因。
因为那都是终将消失的，没有意义的东西，甚至比不上记忆。
但是有一个妖怪，爱了一百五十年。
金十月对此觉得困惑，无法理解，也无法释怀。
沉默了这么久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并不是不在意回到原本世界的事情了，而是这个情况已经破坏了他的认知，不弄清楚的话，即便是成功回去了，他也会对此念念不忘，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无论任何事情都尽量做到优秀”的他。
他们在外旅行，又或者漂泊？毫无目的地行走了三个月，最终，却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
金十月曾经葬身的地方。
那片荒芜的土地。
杀生丸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之后只是微微一怔，便再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金十月也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杀生丸一直爱着他。
如果没有他来干涉，那么对方会继续将这份爱保持下去，这里已经成了一座囚笼，困住了杀生丸的一切。
就在金十月思考的时候，杀生丸突然道：“出来吧犬夜叉，我已经闻到你的气味了。”
金十月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果然在一处茂密的草丛后面，出现了犬夜叉红色的身影。
杀生丸打他时下手极重，而且对方的招式中带着毒，他在地上躺了好几天才勉强爬了起来，好在这块地方因为杀生丸经常出现，所以没有什么妖怪或是大型的猛兽敢来，给了他恢复的时机。
他在这里埋伏了半个月了，本来是准备趁杀生丸不注意将金十月抢走的，没想到老天爷也不帮他，上来就往杀生丸那边刮风，分分钟就被发现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暗的不行就来明的，跟杀生丸拼了！
犬夜叉向来冲动，金十月一看他那副光棍样，就知道他大概什么都没准备，打算上来硬刚杀生丸。
杀生丸倒不至于杀他，但是在金十月看来，这场架已经没必要打了。
“犬夜叉，”金十月说道：“你可以走了，不用再来了。”
犬夜叉都做好扑上来的准备了，听见金十月的话，脚下一个踉跄，抬起头不满道：“你在说什么啊！杀生丸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吗？我来救你你还让我走？”
杀生丸也看向金十月。
金十月摇了摇头，对犬夜叉说道：“不是因为我要留在杀生丸身边，而是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和杀生丸起冲突。”
犬夜叉和杀生丸同时愣了一下，失声道：“你说什么？”
金十月笑了笑，说道：“啊，我说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犬夜叉瞳孔一缩，正要上前让他把话说清楚，杀生丸已经一把抓住了金十月的手，对他道：“不行，你不可以离开我！”
“如果这是我的意愿呢？”金十月静静地看着他。
杀生丸刚想说你的意愿并不重要，金十月的眼神却让他愣住了。
金十月轻轻挣开杀生丸的手，走向犬夜叉，对他笑道：“其实我们也就相处了四五天而已吧，居然这么关心我，真是太感谢了。”
犬夜叉张了张嘴，想说你不要这么自恋，我根本没有关心你，但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金十月低声道：“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也许我们的命运曾经交汇，但不代表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我不会有事的，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也不会和杀生丸一直待在一起，所以你也不必心有不甘，只是当做朋友之间的分别吧，作为活了这么久的半妖，你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不是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犬夜叉，离开这里，忘记我吧，”金十月又朝他笑了笑：“麻烦了你那么久，真是抱歉。”
犬夜叉难得沉默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懒得管你，你自己说的，不会跟着那家伙一起哦？”
不顾杀生丸在背后投来的视线，金十月点了点头。
犬夜叉又沉默了一会，才道：“随便你了，活着就好了。”
金十月伸出手，轻轻地抱了抱他。
犬夜叉在身上摸了摸，什么东西都没有，干脆当着金十月的面儿从自己嘴里拔下一颗犬齿，一边疼得皱脸，一边将带着血的犬齿在衣服上蹭了蹭，塞进金十月手里，抿着嘴，尽量不漏风的说道：“戴在身上，普通的野兽感觉到妖气就不会袭击你了。”
金十月捧着那颗牙，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犬夜叉的心意，仍旧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对犬夜叉道：“谢谢你，我会一直带着的。”
就这么几秒钟，已经有新的牙齿在嘴里冒了尖儿，犬夜叉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又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杀生丸一眼，低头对金十月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有事吧？”
金十月摇了摇头：“不会。”
犬夜叉低声道：“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犬夜叉又伸手紧紧地抱了金十月一回，才转身离开了。
金十月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作为一个习惯了漂泊的半妖，对于分别他总是十分洒脱的。
只是对于金十月……他格外喜欢对方罢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离开这个世界？”杀生丸隐忍着，开口说道。
金十月回过头，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他：“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情，我会离开这里，就如同一百五十年前一样。”
杀生丸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死死地盯着金十月，妖纹因为心情的激荡而变得越发明显：“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金十月走到他身边，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对不起，杀生丸，对不起，我不是傀儡……我就是金十月，一百五十年前，你认识的那个金十月，原本应该死掉的金十月。”
杀生丸怔怔地看着他，浑身的妖力渐渐平息下来。
好半晌，他伸出手，用极轻的力道，仿佛害怕会让对方消失一样，轻轻地抱住了金十月。
“对不起，”他的嗓音中蕴含着万千情绪，却无法表达：“太好了……”
“攻略目标好感度到达一百，任务完成……”
不等系统把话说完，金十月道：“能帮我拖延一下时间吧，你已经被完全修复了，连影响记忆都做得到，拖延时间也可以的吧？”
隔了半晌，系统轻声应道：“嗯。”
“谢谢，”金十月说道：“有些事情，不弄明白的话，我没办法就这么离开这里，所以麻烦你了。”
“没关系。”系统回答。
金十月被杀生丸抱了一会，才低声道：“虽然现在才说有点太晚了，但是我必须把真相告诉你。”
杀生丸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刚才金十月所说的，要离开的事情，当下便紧紧地抓住他，对他道：“为什么要离开？”
金十月平静道：“因为我做错了很多事情，需要去弥补它们。”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那你还会回来吗？”
金十月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抱歉。”
杀生丸看了他一会，轻声道：“没关系，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回答了，能再次让我见到你，知道你还活着，我已经很高兴了。”
金十月抬头看他，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懂对方。
系统实在忍不住了，对金十月道：“宿主，爱有很多种方式，有激烈到绝不肯放你离开身边一步的，也有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的，杀生丸他……”
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温柔到，喜欢你喜欢得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吗……”金十月喃喃地说道。
他抓住杀生丸的手，认真地看着对方：“我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想通，无法理解，你可以告诉我吗？”
杀生丸点了点头：“如果我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记得我这么久，为什么会爱我这么久？感情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很快就会消失的吗？”金十月抓着他的手的力气渐渐变大，他甚至是有些急切地问道：“无用的，终将消失的，留不下任何东西，无法造成任何影响的……”
杀生丸的皮肤一直很白，但直到金十月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脸上才显出一丝脆弱来。
“金十月，你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吗？”
金十月自认为经历了许多世界，直到现在，每一次他都投入了真正的感情，除了所谓的“喜欢”，或者说“爱”。
杀生丸看着金十月，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你有过心动的感觉吗？”
有过吗？
金十月想回答没有，但是在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划过一个背影。
有。
他确实曾经心动过，是连他这种对感情完全不信任的人都嗤之以鼻的一见钟情。
那样的心动，只不过一瞬间，就被他的理智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