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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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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沐大约也不是真的铁了心不肯过去, 经我再三劝说, 也就去了。

我身上懒惰,就只将他送到垂花门口,待那明黄一色转过墙脚消失在视野中, 又转身躺回榻上。

遣了满儿元儿守住垂花门,问净雯:“陈氏近来总这么闹么?”

净雯点头:“娘娘近来精神疲乏, 奴婢没敢拿这事烦扰您。不过确实有几日了。”

我皱眉:“太后那儿倒没差个人去提点陈氏?”

净雯摇头:“大约太后也乐得见她得宠。”

这话一带而过。

很快又过去两日,因陈思燕孕吐厉害, 夏沐少不得夜夜留宿昭纯宫陪伴她。

这日早起后请安时, 杨卉忍不住抱怨:“陈氏这样折腾不休,莫不是想闹到圣心不安么?别叫人真信了她这一胎就是男胎!”

彼时良妃顾氏也在,听了这一句后怯怯道:“然而太医那儿诊下脉来, 说有七八成把握是个皇子呢。”

杨卉瞪她一眼:“本宫若没记错, 良妃你当初怀孕,太医院诊下来也是男胎吧?结果呢?呵!”

末了一声嗤笑, 可谓讥诮。

顾氏被她说得脸上一白, 然而也隐忍着没有发作,只和气笑笑,且还是一副拜服模样,杨卉看得直翻白眼。

其实顾氏为人一贯软乎,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一则她自诞下月篱后, 已久不得盛宠;二则以她的家世容貌,在后宫济济妃嫔中,确实算不上有多出挑, 湮没在一众丽色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倘若不是诞下月篱,大约夏沐连顾氏是谁,都未必会记得。

事实上,彼时顾氏晋为良妃,虽说有倚靠冯氏的缘故,然而更多的,还是夏沐念在她诞下永安公主月篱的份上。

可见孩子之于后宫女子,有多重要。

当然比起杨卉,顾氏这个良妃,真算不得有多尊贵,所以杨卉瞧不上她也在情理中,此外大约也有嫌弃顾氏为人怯懦无用的缘故。

不过在我看来,顾氏倒并不完全与人无害,至少我从前待她亲厚,她却还能反过来陷我于不义,只这一点就让人寒心,真少惹为妙。

于是由着她们说嘴,只默默端着茶喝。

说了不到片刻,瑞常在、赵婕妤、邢婉媛一众人也纷纷到了,进殿来后齐齐向我屈膝请安,我只如往日那般,宽和了神情让她们起来,一壁听她们说话,一壁喝我的闲茶,神情安然。

杨卉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凌厉了视线一眼扫过诸妃去,转而尖声问我:“陈氏如今虽在孕中,然而也没有道理说,可以连例日来静德宫的请安,都一并免了吧?”

她这火气还发得没完没了。

我猜测多半是夏沐那日去她的咸福宫后,又被陈思燕请走的缘故。

然而陈氏仗着有孕争宠,争到正得势的杨卉头上,这事怎么看怎么可疑,莫不是陈氏以为有太后依傍,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我揉揉微有些胀痛的脑仁,淡淡道:“她在孕中难免多有方便,就不必与她计较了。何况为了此事,皇上已跟本宫打过招呼。荣淑妃你若觉得不妥,不妨去跟皇上说明。”

杨卉还要再说。

贤妃端和笑起来:“我倒也听说,珞婉容这一胎确实怀得辛苦,仿佛又比寻常妇人,吐得厉害许多,想来也正应了民间那个说法。”

德妃随口问:“什么说法?”

贤妃笑:“吐得越厉害,越有可能就是男胎。如此陈氏怀这一胎,反应这么大,估摸着就是个皇子了。”

贤妃那神情是很笃定的,杨卉乍然听闻下,脸上一个惊愣的表情一闪而过,虽然她极尽迅速地抿去了,然而我并没有漏看。

看来纵使有皇子傍身,杨卉也依旧会嫉妒,又或者说,为着尹泽的前程,她只会比从前更容不得别的皇子。

然而放眼望去,嫉恨陈氏有孕的,又何止杨卉一人?

我在一殿的暗潮汹涌中,只觉得好笑。

因近来精神疲乏,喝罢一盏茶后,我便让众人散了。

倒是余珍一反常态留了下来。

她那样子仿佛有话私下与我说,于是只装作不解其意,由方合扶着去内殿去,在榻上坐下,余珍亦步亦趋跟进来。

我淡淡问:“常在这是有事?”

余珍媚笑:“嫔妾是瞧不惯荣淑妃待娘娘那样子无礼,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

我睇她一眼:“常在这话,本宫听得不太明白。”

余珍似是被我望得有些胆寒,惊惶了神色扑通一声跪下:“嫔妾待娘娘真心,日月可表,万祈娘娘相信嫔妾一片报效之心。”

我望她片刻后就笑了:“什么报效不报效呢?”伸手扶她一把:“你是聪明人,本宫明白,反倒是本宫如今不理后宫事,只怕有些力不从心。”

余珍道:“娘娘德惠六宫,如何会力不从心呢?嫔妾今日留下来,就是想告诉娘娘,冯氏此女真胆大包天,这么些年不仅欺君罔上,甚至心有旁骛,与人有私,论罪…当诛!”

她那样子瞧着真刻薄,大约是恨极了缘故,眉眼间还隐约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仿佛笃定了可以除冯氏而后快。

我只作不信,正色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万万不能乱说,这个道理,你想也不会不明白。”余珍点头。“旁人就算了,此番你攀诬的可是她兄长,背德乱伦,这话说出去,别说皇上太后,便是世人也不能信,本宫听着更是匪夷所思。”

余珍忙道:“娘娘有所不知,依嫔妾看,她那兄长也未必就是她亲兄长。”她的神情饥俏起来:“从前嫔妾与虞宸宫走得近时,就曾撞见过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娘娘明鉴,嫔妾这样的家世背景,纵使真瞧见了什么,又哪里敢说出口呢?嫔妾,总还要惜命啊。”

我肃容望向她:“原来你也知道,即便到了皇上那儿,纵使有些话你敢说,皇上也未必就能信你。且你这样攀诬冯氏一门,才是论罪当诛。本宫合该现下就送你去见皇上,再将你方才一番话说予皇上听,只看皇上如何发落你。”

余珍被我吓得发慌,急急跪下膝行几步过来到我跟前,紧紧拽着我衣摆道:“娘娘明察秋毫,嫔妾若有半句假话,当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边说边举手信誓旦旦起誓。

我不让她起来,凝眸望她片刻后道:“此事若闹开了,牵扯的可不单单是她一人,你是知道的。”我往颐宁宫的方向看过去。“本宫方才说了,你是聪明人,必然晓得此间厉害干系,倘若告她不成,反出了岔子,别说本宫保不住你,便是本宫自己,也少不得受一番牵累。”

余珍脸上有须臾的惊惶,很快就抿去了,她一脸笃定地望着我媚笑:“以娘娘智慧,又如何不能自保呢?自然也能恩泽嫔妾的。冯氏落到今日地步,不正是最好的证明么?”

我似笑非笑望着她:“常在这是在同本宫说笑吗?”

余珍急忙分辩:“嫔妾方才一时贪图嘴快,说得急了。其实嫔妾的意思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冯氏作恶无数,合该当此报应!”

我无所谓地笑笑,指指跟前的美人蹲:“坐吧。兹事体大,本宫知道你必定不敢胡言,你且照实说就是。”

余珍万分欢喜道:“娘娘慧智。”

于是她就将冯若兰从前一些事细细说了,我边听边细细思索。

***

事后我将余珍一番话说与贤妃听,贤妃不由得唏嘘:“如此看来,冯氏这一门所出一男一女,多半就如余氏所说,并非真亲兄妹了。”

我静静摩挲手腕上的一串琉璃珠子:“这也是猜测,而猜测的事,哪里做得了准呢?”

贤妃点头,思索一阵后道:“老话总说捉贼捉赃,纵使余珍所说属实,如今冯氏在禁足中,要在这事上拿她把柄,大约是难的。其实眼下更要紧的是陈氏,太后如此施恩于她,未必没有收服她,引为已用的意思。”

我起身踱至西窗下,头也不回问:“姐姐以为只是如此么?”

贤妃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你是觉得陈氏这一胎有文章可做?”

我点头:“眼下宫中疯传她这一胎怀男,别说皇上没听进耳去?且我还听说,太医院那边诊下来,仿佛也是这个意思。”

贤妃道:“我原以为只是说笑,却原来闹得大了。”

我冷笑:“太后自然希望闹得越大越好。宫中能生孩子的妃嫔多不胜数,就仅仅只有她陈氏一人可以怀孩子么?”

贤妃道:“你是说…?”

我转过身来:“姐姐不觉得陈氏此番这动静闹得太大了些?”

贤妃皱眉:“是大了。且不说她这一胎是男是女,只说她日日找了借口强留皇上在身边,就已引得六宫人人愤怨,哪里是能息事宁人的样子。”

我笑:“这是其一,更要紧的,太后若有心保她跟她腹中孩子,总该劝她收敛。如今她老人家倒还能泰然自若地看陈氏瞎闹腾,可见那恩宠,也是不真不实的。”

贤妃点头:“何止不真不实,简直虚假得过分。然而我冷眼瞧着,陈氏平素还算小心谨慎,总不至于如此蠢钝。”

我道:“她在孕中,情绪本就不稳,又得太后如此恩宠,得意之下,平日收着的那点小性子,难免就都露出来了。别说她,便是杨卉,先前瞧着也不是没打算的人,眼下得太后亲赐权柄摄六宫事,不也同样日益傲气起来了么。”

贤妃不无讽刺地笑笑,苦思许久后道:“皇上如今听闻陈氏这一胎怀男,必定非常欢喜。”

我很自然地接口:“皇上越高兴,那么一旦她这胎没了,摊在谁身上,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贤妃神情凝重下去,踱步过来按着我的肩道:“你别忘了,月前你送了尊送子观音给她,几乎闹得六宫皆知。听闻陈氏还特地设了香案,早午晚各三炷香地祷祝。她闹出这么大阵仗,别叫人真信了,只是为拜佛求子。”

她这样为我着想,我真心感动,于是握一握她的手宽慰她:“此事我有打算,姐姐不必担心。”

彼此相顾一笑,再说话时,已是在闲话家常。

***

很快就到了冬至这日。

冬至虽不是什么大节日,用不着设宴庆祝,然而我还是循例给各宫派去了过节礼品跟鞭炮,以增添宫中喜气。

用完膳沐浴后,躺床上闭目养神,殿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响起来。

等这阵响声过去,继而又过去半晌,睡意就一点点上来了。

待睡得朦朦胧胧时,外头一阵响锣的敲击声传来。

我被那声音惊醒,在一殿黑暗中唤净雯,净雯举着灯盏进屋来。

我问:“出什么事了?”

净雯替我掖一掖被角,低声道:“大约是哪一宫又走水了。娘娘既然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喉?”

我披衣起来:“也好,刚好觉得有些口干。”

于是净雯取了温水过来,我刚喝下一口水,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渐响。

不多时,西窗下传来了方合的请安声:“荣淑妃千安。”又赔笑道:“姑姑也来了。姑姑深夜过来,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是竹息跟杨卉。

我正要开口,杨卉尖声道:“半夜睡下被吵醒的又何止皇后娘娘一人?还不快进去通传?”

竹息又道:“老奴是奉太后懿旨,特来请皇后娘娘往昭纯宫走一遭的,纵使皇后已经睡下,也不得不叨扰皇后了。”

方合就还是犹疑:“回姑姑,并非奴才不肯照本子办事,而是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适,奴才只怕不好惊扰啊。”

杨卉发作了,喝道:“滚一边去!没眼力劲的东西!本宫也就罢了,怎么如今静德宫的奴才,连懿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我听得微惊。

究竟为了什么事,让杨卉如此大胆,竟敢三更半夜在我的静德宫发横撒泼!

于是扬声道:“方合,让她们进来,本宫已经醒了。”

竹息听见我的声音,忙道:“皇后醒了正好,奴婢是奉懿旨来请皇后,本不想惊扰娘娘清眠。”

我道:“知道了,且等我片刻。”

于是披衣起身,草草装束后出殿去。

冬夜里风大,竹息上前来,作势要扶我。

净雯脚下抢先一步挡住她:“就不劳烦姑姑了。”

伸手小心翼翼扶住我。

竹息并不在意,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让了让。

彼时杨卉站竹息身侧,曲意朝我弯弯脖子后,也让开路来,然而神情跋扈是从来没见过的。

我只作没瞧见,由宫人提着风灯在前头引路,一路往昭纯宫去。

***

进去昭纯宫正殿时,一殿的血腥味跟药味呛得我几乎呼吸一窒。

我脚下微一虚晃,净雯赶紧使力稳住我。

彼时夏沐正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一脸的焦躁难掩。

见我来了,夏沐有片刻的惊讶,质问竹息:“怎么半夜还惊动皇后?”

竹息正色道:“回皇上,老奴也是奉太后懿旨行事。太后的意思是,娘娘到底居中宫,虽不摄事,然而也不好不在场。”

夏沐不置可否,睇一眼净雯:“扶皇后坐。”

大约是方才一路迎风过来,损了点心神,又兼这一殿的血腥味跟苦药味闻着刺鼻,脑仁一阵阵地疼。

夏沐近前来探探我额头,问净雯:“怎么伺候的,皇后身上这样烫?”

净雯低头不敢言语。

我忙道:“不怪净雯。只是吹了点风,不碍事。”

眼角的视线里,瞥见竹息神色如常站着,一旁杨卉带着醋意咬了咬牙,然而也没有发作。

夏沐正要再说,恰逢那头陆毓庭从内殿出来。

夏沐几步跨过去,焦急了神情劈头盖脸就问:“如何了?”

陆毓庭一脸沮丧地摇头:“臣无能,无法保住龙胎。”

说完人已经跪下了。

夏沐乍然听闻之下,脸都青了,他质问陆毓庭:“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你不是一直说她这胎怀得稳固么?”

陆毓庭叩首后陈情:“皇上明察,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先前龙胎确实安然无恙,此番小产实属意外。”

一旁竹息道:“此事老奴也可以作证。婉容有孕后,老奴奉太后旨意看顾婉容,最是晓得婉容这胎怀得安妥。”她觑一眼夏沐的神色。“如今突然小产,确实蹊跷。”

杨卉嗤笑:“可不是?太后再如何严防死守,着人日夜看护,总不能面面俱到的。不定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呢?”

这么说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带过我。

夏沐并不理会杨卉的冷嘲热讽,只问陆毓庭:“你怎么看?”

陆毓庭踌躇片刻后道:“臣方才诊过了,婉容此番小产,应该是婉容自身心脉无力的缘故。”

夏沐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好的怎么会心脉无力?”

陆毓庭本分道:“心脉无力,或是受了惊吓,或是错服了损阴之物。”

竹息唏嘘:“既是陆大人手上断出来,那应该不会错了。”

夏沐听得又惊又怒,一掌拍在案上,冷凝了视线扫过地上跪着的一众宫人:“这么多人看顾一人还能出事,简直废物,统统拉出去斩了才好!”

夏沐震怒下的怒气是惊人的,一众宫人吓得嘤嘤直哭,又是求情又是磕头请罪。

我不忍心,劝道:“皇上此刻追究他们的过失,也于事无补啊。到底婉容为何小产,总要查了才明白。”说到这儿,恰好闻得内殿有女子的哭声传来,猜想应该是陈思燕醒了,就道:“婉容大约已经醒了,皇上要不要先去陪陪她?想来她闻得孩子没了,必定伤心。”

杨卉嗤笑:“皇后真菩萨心肠,连对昭纯宫的一众下人,都能格外施恩。然而此番关系皇嗣,当宁枉勿纵才是。何况真要论起来,此番婉容小产,也有他们看顾不力的过失在里头。”

很难得的,竹息这回居然开口帮了我。

她望着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正色道:“皇后所言有理。老奴也以为,要惩治这些个办事不力的,确如不必急在一时。到底婉容这胎落得蹊跷,有些细枝末节,总要问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