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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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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道摩擦声是从左边来的, 处于持续急速接近的状态。

两边的树木密集, 稍有不慎还会迷失方向, 逃进林子里是下下策,不过借个路还是可行的。

他侧身挤入右手边的丛林之间, 绕行了一段距离,躲避过那两个挡在小路中央被掏空的躯壳后又回归正路, 一路向前跑。

唐如是看到陈溺绕行时正处于火烧眉毛的局势, 也管不了什么弯弯道道, 受情势所逼, 反手拽住身后的千黛, 左腿高抬起, 一脚踩到了其中一个女尸的背上, 借力往后一蹬, 飞跃过去。

他拽着的人也轻飘飘的从半空中划过, 丝毫没有给他拖后腿,唐如是心想着这一届的老百姓和他这个公仆挺有默契的,配合的真是好。

无需回头, 单单依靠听觉就能感知到后面的东西仍旧紧追不舍, 唐如是与陈溺两人也不敢回头,卵足了劲埋头跑着。

山路一直往上,外加上路面并不平坦, 跑起来很是消磨体力。

唐如是气喘吁吁地喊道:“怎么不见头啊!你再跑快点儿!!她们更近了!!”

簌簌声更近一步。

陈溺没吭声,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他的体力没有警察出身的唐如是好, 剧烈的奔跑外加紧迫、惊恐,让他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换做是有心脏病的人,恐怕当场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体力消耗过快使得陈溺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一时没留意脚下,不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看得跑在后面的唐如是呼吸一紧,好在陈溺及时稳住步伐,没有表演经典恐怖电影摔。

后方的摩擦声不知不觉消失不见,视野前方豁然开朗,两边没有了紧紧簇拥在左右的丛林,只是光线依旧很昏暗……比先前要更加黑暗。

首先吸引了两人视线的是一株粗壮的大树,那棵树通体漆黑,垂下的枝条如同喷发的喷泉,枝条上光秃秃的,连一片枯叶也没有,倒是绑着许多红色的飘带。

那些布条一缕一缕的,长短不一,有些已经脏旧到发黑,打眼一望,好像树上垂挂着缕缕寸断的肠子。

树旁离了一块牌子,牌子上用白色的喷漆喷上去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求子庙。

而后才是坐落在陈溺与唐如是正前方的方形小屋,是一座破烂的小庙,那是用木头搭建出来的庙,还没有陈溺他们住得土屋大,木材上的红漆斑驳凋零,所剩无几,好像是被剥开的皮肤,露出了内里的肌理。

小庙方方正正,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

陈溺与唐如是因惯性又往前冲了一小段距离,脚步渐缓渐慢,到了小庙入口外的台阶跟前才彻底停下。

“呼……哈……”

周围已经没了其他声音,充斥着两人的喘息声。

陈溺弯下腰身,双手撑在膝盖上,逃命的时候用力过猛,停下来后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肺部也跟要炸开似的,又辣又疼。

唐如是的状态比他也好上一些,但也可以说是上气不接下气,另一只手还拽着千黛的手臂,忘记松开。

他打量着眼前这座小庙的同时,随口说了句:“你这小姑娘体内湿气太重啊,手这么凉。”

陈溺稍稍偏过头,就着俯身的姿势朝后方看了一眼,余光越过手肘下方,瞥见唐如是身后有一抹咖啡色的毛呢裙角,毛呢裙下是一双被深灰色绒袜包裹的腿,一只脚上穿着居家拖鞋,另一只脚上没有鞋。

长筒袜上有点点深色痕迹,并不像袜子本身自带的花纹。

由于视角原因,他看不到上面。

他愣了一下。

千黛穿了深棕色的毛呢裙?……千黛,有穿裙子?

陈溺扭着脖子,侧过上身,缓缓直起腰,视线一点点往上挪动。

最先使他脑中警铃大作的是被开膛破肚的腹部与撕烂的衣襟,在往上……完全被扒开的胸腔大敞开着,和超市肉柜里展示的大排没什么区别。

至于肩部……像是被一把大砍刀斜侧着削下去,从脖子到右肩都没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琥珀色的眼瞳骤缩一瞬间,唐如是留意到陈溺的反应异常,正想回头时,手中的手/枪忽然被夺走,陈溺握着手枪举起指向他,往后退了两步。

唐如是顿时警觉:“你——!”

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陈溺已经干脆利落地扣压扳机,两声巨响响彻整片山林,淡淡的硝烟味飘入他的鼻翼。

在发现自己没有死,也没有受伤时,唐如是的第一个反应是朝陈溺扑过去,夺回手枪,对准陈溺。

陈溺看了看黑洞洞的枪口,又别开视线,越过唐如是的肩头,目光落在多了两个孔的敞开式尸体上,“你指错人了。”

闻言,唐如是就着举枪的姿势,猛然往后一转,脑袋“嗡——!”的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花了五秒钟才组织好语言,用变了调的腔,道:“千黛人呢?这是谁的尸体?”

陈溺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开了花的躯壳:“我还想问你呢,我看到的时候,你就正牵着尸体,舍不得撒手。”

唐如是打了个寒颤,难不成他打一开始,就牵着这玩意儿在一路逃命?

跟着他们跑了一路的尸体暂时没有动作,陈溺与唐如是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仔细辨别了一下,唐如是又有了新发现,又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陈溺。”

陈溺不耐烦地回了句:“喊我有什么用?打两枪也没倒下,还指望我上去和它肉搏吗?”说罢,他顿了顿,“你们刑警不是受过专业的搏击训练吗?”

唐如是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哪儿敢上去和一具敞怀的尸体动武。

他要说的也不是这个,而是认出了这具尸体是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隔壁第一天失踪了一个女性。”

陈溺淡声应道:“啊,记得。”

唐如是连呼气都是抖的:“就是她,我记人记得很熟,但凡有过照面,我都能记得对方的衣帽样貌特征。”

就在他们僵持之间,屹立在前方的尸体忽然直直抬起仅剩的那一条手臂,伸着食指,指着庙。

它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仰面倒了下去。

唐如是与陈溺呆滞地看着倒地的尸体。

“就……这就没了?”唐如是一顿一顿地说。

数声“沙沙”的响动又从丛林间传来,让两人刚放下的心又高高举起,一齐转头盯住了颤动的灌木丛。

密林里一道黑漆漆的人影从中扑了出来,扑倒在地的人一抬脸正对上地上的残躯。

“啊——!啊————!”那人惊叫着翻身往另一个方向爬。

唐如是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将蓬头垢面的千黛扶了起来,她的头发被树杈刮得乱成一团,脸上也划出不少细小的伤口。

千黛受到不小的惊吓,她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被两具断躯追着跑了许久,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两个鬼东西,逃出林子后,迎面撞上一个更可怖的诡尸,甚至想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唐如是捉住她的时候,她还连蹦带蹿地一个劲往外挣。

“小姐姐,你能不能别蹦跶了?”

千黛喘着粗气,慢慢地才平静下来,茫然环顾四周:“我、我跑出来了……?后面没东西追我了?”

陈溺:“没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林子里?”

千黛举起手,将挡在面前的乱发撩到耳后:“林子左边蹿出来个什么东西,我没看清,反正就想着赶紧跑,就一头扎进右边林子里了。”

陈溺指指地上那具女尸:“应该就是这玩意。”

千黛吸了吸鼻子,眼眶充血发红,狠狠闭了三下眼睛,才重新观察起地上的尸体,“她是在指那个小木屋?”

唐如是点了下头:“嗯,一开始是站着的,指完木屋,她就倒下去了。”

陈溺踩上空心的木台阶,那阶梯年久失修,好似已经承受不住人体的重量,每每踏上一层,便有“咯吱咯吱”的声响。

千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拍打着身上的枯叶与小树枝,跟了上去。

小庙外有一圈木板铺成的露台,奇怪的是上方没有屋檐,整体看着有些突兀,木墙上一缕一缕的干红漆透着淡淡的腥臭味,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也呈现出暗红色。

脚下的木板上也有不少红漆,靠近墙壁内侧的木板上尤为多。

陈溺蹲下去,研究起地板上与墙壁上的红漆。

千黛频频回头,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汇聚到庙前的那棵古树上,总觉得视线一离开那里,树枝上的红布条就变成了其他什么东西。

方庙大门紧闭,唐如是试着伸手推拉,无论用多大的力道,那两扇门始终纹丝不动,和墙壁黏在了一起一样。

千黛抽动着鼻子:“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恶臭。”

唐如是也闻到了,他抬头看着上方,即便没有屋檐的遮挡,也无法看到天空是什么样。

笼罩在这片林中空地上方与四周的树枝造就出一个纯天然的巨型鸟巢。

陈溺收起了想要用手去触碰表面那层红漆的心思,站起身来:“这个庙,像不像一个木箱?”

千黛的眼神略有呆滞:“啊?”

唐如是又开始尝试起推拉庙门。

陈溺:“打不开的,别费力气了。还记得笔札上提过的一句话吗?若不按照特定的步骤就无法打开箱子。”

唐如是说:“可隔壁那个箱子,挖出来之后就散架了啊。”

陈溺哼笑了一声:“那是他们运气好,那箱子不合格,所以只波及到两个人。”

千黛磕磕巴巴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面前的是……”她吞咽下口水:“一个巨大型的招子箱?”

说罢,她忽然怔了一下,像是恍然记忆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事情又太过恐怖,令人震惊,以至于让她呆住了。

陈溺用鞋底蹭了蹭木地板:“看到地板上和墙上红色的硬块了吗?”

唐如是迟缓地点了点头。

陈溺说:“不是什么红漆,它也不是被刷上去的,而是顺着墙壁上的缝隙流出来的。”

千黛身形不稳地一个摇晃,整个人呆若木鸡,张口吐出一句话来:“我想起来招子箱的原型是什么了。”

闻言,陈溺止声看向她。

千黛说:“不是什么招子箱,它的名字叫做取子箱,是真实流传在岛国民间的一种东瀛咒术。”

唐如是张了张嘴,哑然无声,他以前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游戏里发生的系列怪异现象也就算了,民间流传的那些,不都是糊弄人的东西吗?怎么和国外的民间传闻扯上边了?

千黛:“是在一个灵异报刊上看到过的,取子箱的意思,是夺走小孩子的箱子。”她停顿了一下,脑内筛选出相关的记忆:“是某个村子里的村民,不堪年贡的重负,为了咒杀当时的村长制造出的产物。”

陈溺漠然,村子里的村民可以说是自作自受,想要男孩想到疯,这么容易就被哄骗上当,还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取子箱来。

千黛说:“取子箱的作用也不是什么招来子嗣,它会夺走女人和小孩子的性命,令被波及的人断子绝孙。”

唐如是表情扭曲了一瞬间:“也太狠毒了,明明是为了报复村民,这不是……这不成了乱杀村子里的女人和小孩了吗?”村子里的女人大多是被拐来的,何其无辜,而小孩子要么是被拐来的,要么是那些女人诞下的,“真要想让村子里的人断子绝孙,找个让男性不举的箱子不就够了吗?”

听到唐如是后半句话,陈溺瞬间想到了上一局与他合作过的柯杰,从快递里掏出一根几把……然后就不行了。

千黛说:“大概是因为找不到其它的咒术,而取子箱也很容易改头换面,知道的人也不多,再加上付出的代价村民们也可以接受。”

陈溺:“取子箱的威力无疑加强了,村子里死的不止是女人和小孩,仅剩的村民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不知道那个被拐来的岛女用了什么手段,让取子箱的咒术波及到的年龄范围被放大了,而且我认为,被拐来的女人们并没有死。”

说着,他将视线投放到了面前的木墙上。

唐如是不可置信地扬声道:“你觉得,她们躲在里面?”

陈溺:“是。”

巨大的取子箱,正是村民们不敢接近的噩梦源泉。

唐如是:“那不就和你……和你之前的说法相违背了吗?”

他指着上方,上方的砖块上也有一缕缕红色的硬物质:“如果墙上的东西是血,从里面顺着墙缝渗透出来,那肯定是在整个,都被灌满血的情况下才会导致最上面的墙壁也有干涸的血液。”

躲在里面的人铁定会被满屋子的血给淹死。

陈溺睨了他一眼:“我只是说她们还活着,没有说她们还是人。”

笔札里提到要活祭,活祭一个人身体的某一部分尚且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如果是用活人来活祭呢?这一座正方形的庙,这么大一个箱子,能塞进去多少人?

唐如是往后退了两步,一旦接受了陈溺的说法,就不敢离墙壁太近。

千黛:“那……我们究竟要怎么做?”

陈溺面对着墙壁:“那就要看岛女是怎么想的了,既然来了,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唐如是说:“我们现在也打不开庙门,怎么问?”即使是打得开,在知道里面有不人不鬼的存在后,他也一万个不想把那扇门打开。

陈溺止声敛眸,想了许久。

那个村民说过“箱子又出现了”,很可能在他们来到村子里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招子箱没有出现过,直到他们这些人来到村子里后,箱子才又一次出现。

原因不外乎两种。

一种是村子里已经没有可以制造招子箱的材料了

另一种……而村子里到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人,就证明凭取子箱目前的威力是断然不够的。

岛女恨整的是村子里的人,她想杀光全村人,让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任何活物,就像这片山林,植物枯死,连只动物也没有。

他抬起头,正面对着墙壁:“你希望我们能想出制造更厉害的箱子的办法,重启这座庙是不是?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给我一点提示。”

唐如是与千黛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山林里万籁寂静,“哒哒哒”的三声响起,格外清晰,那声音源自于他们面前的这堵木墙,有人在墙壁内侧叩响了这堵墙。

陈溺:“那样的话,我和其他外来的人也会受到波及,而且我们之间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当作投炉铸剑的材料。”

千黛说:“是啊,不然……我们把那几个村民送过来给你,你自己解决嘛。”

陈溺摇摇头,千黛说的方法应该是行不通的,岛女要诅咒的是整片土地,假如有天某些村民的后代回到村子里,也不会被岛女放过,她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一人。

果然,墙壁那一边没了动静。

唐如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很快就要没电了,切换到了省电模式,屏幕光也调到了最低,也就拿起来看看时间。

他提醒道:“我们再不下山,天就该黑了。”

其实天黑不黑,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山林里白天黑夜没有什么差别。

最主要的是,他们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庙暂时打不开,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溺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转过身走下台阶,他在想打开取子箱的正确步骤和方法是什么,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昨晚那市松人形推搡小木箱的一幕。

而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身后那两扇门,却自己打开了。

“嘭!”的一声,将三个人吓了一跳。

他们回过头,千黛直接吓懵了,两脚一软跪坐在地,唐如是及时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台阶下拖。

门洞里黑漆漆一片,只看到有无数双白眼珠子一窝蜂的扑出来,当那些东西狰狞着面孔涌出庙时,他们才看清,那是一群浑身沾满黏腻的坏血的女人。

她们的脚底踩着暗红色的粘稠物,抬脚即拉出拔丝,木地板被一双双赤足踩得隆隆响,湿润的脚底在木面上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方才被唐如是扶起来的千黛,来不及尖叫,就被蜂拥而上的血人们捂住了口鼻,一只只沾满恶臭味的手包裹住了她的头,将她往庙里拖拽。

“唔——!唔——!”千黛手舞足蹈地挣扎。

剩下的那些血人又转头朝另外两人扑去,唐如是不得不放开手逃离现场,挥手舞动着的千黛抓住了陈溺的后衣领,两人一齐被覆满黑血的女人们团团包围,往庙里拖去。

唐如是没跑几步,被地上那具敞怀的尸体抓住了脚踝,很快也被后面追来的五六个女人捉住。

千黛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庙里,半凝固的血糕淹没了她的腰腹,陈溺也没好到哪去,再挪个一步,也差不多就进去了。

唐如是也被拖回台阶上,情急之下他又掏出手枪,他的整张脸被一只只手遮挡住,反手向后方胡乱开了一枪。

他这一枪开得可真是准。

陈溺感觉到脸上一热,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闷哼。

“唔——!”千黛浑身一滞,彻底失去了挣扎的能力,拽着陈溺的手也松来劲,一下子就被缠在她身上的血人们拖进漆黑粘稠的庙中。

似乎是因为唐如是杀死了它们的一名活祭品,扑在他身上的那些血人发了狠劲,一个骑在他肩头的女人抱住他的脑袋,逆时针方向狠狠一拧。

“咔——”的一下,脆响过后,他的脑袋像是篮球一样,无力地垂下。

陈溺的双手死死地扒着墙壁,指甲抠在木砖的缝隙之间,但隐隐有些抓不住的趋势,眼看着,将唐如是杀死后,缠着他的那六个血人也朝自己奔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