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落叶随风而落，陵俞山的长阶之上不复往年，残叶铺满了整个长阶，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打理。
落寞空寂，萧瑟戚戚。
谁能相信百年前仙门之首的陵俞山现下只有百十来人，没落至极。
衡觉踏步长阶，昂首仰望，长阶千级，以前当真没觉得这千级长阶难走，但现下还没走百阶，她就想动用术法直接飞上去了。
韶君按住她的手，摇头：“莲尊不可，我们此番上山是为了求入仙门，应当诚为先。”
衡觉扫了眼一旁气不喘体不虚的韶君，她长舒一口气，继续徒步。
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衡觉和韶君终于到了陵俞山的山峰。
仙门萧瑟，并无多少人，和百年前一比，简直天壤地别。
衡觉脑海骤然回想起往昔，她记得自己最后一眼看到的陵俞山，已然是一副残败荒凉。
“也不知道以前这山上的人还在不在？”衡觉突然低声呢喃。
她心怀愧意，那日佛身归位之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衡魅在法迦的强制下为其挡了九天玄雷，虽然为世佛挡玄雷可以积万德，再世为人，但当时的衡魅应该是不甘心的吧。
衡魅的心愿一直都是想要飞升。
韶君听见了，但是他没有接话。
远处走来了一蹒跚老者，瞧见了韶君与衡觉，声音低沉嘶哑：“你们……是何人啊？”
那老者看似花甲之年，但是衡觉能感觉到这人已经活了有百十来岁，大概是潜心修炼仙术的结果。
走近一看，衡觉却觉得这老者甚是面熟。
衡觉在那苍老的容颜上驻望了好久，她眼眸微沉，心下一紧，暗自道：“是衡悟吗？”
眼前的老者确实是衡悟。
韶君俯身拜礼，说道：“长老好，我们是途径陵俞山的散修之士，看到此处灵气充沛，定是仙门之地，便想着是否能在此地入门修行？”
衡觉看着眼前的衡悟，怔愣一瞬之后，听见韶君的话，将目光落在了韶君身上。
衡悟年岁已长，容颜枯骨，走近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干枯的眼眸在一瞬间收缩，有些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是他老眼昏花了吗？为何眼前人竟如此像百年前陵俞山的扶阳上尊和他的徒弟。
衡悟声音暗哑，问道：“你们……你们是师徒？”
韶君迟疑了一瞬，衡觉现在的身份可是莲尊，他可不敢攀带亲近关系。
但没想到一直闭口不言的衡觉居然出声，说道：“是，他是我师傅，我是他徒弟。”
这让韶君有些受宠若惊，他微挑眉，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的衡觉。
衡悟眼角松弛的肌肉微微一抽，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
可是百年前的扶阳上尊确确实实是魂散在众人面前了，就连衡觉，她也飞升无量之界，又怎么可能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衡悟大致觉得自己真是老湖涂了。
衡觉见衡悟半晌无语，她问道：“长老，这陵俞山如此空寂，没有其他仙门弟子吗？”
衡悟从思绪中回神，缓缓道：“仙门没多少弟子，最多不过百人，而且也都是山下一些农夫之家的孩子，现下正是秋收时节，谁还想着修仙，都下山去帮他们父母秋收去了。”
衡悟的话说的轻巧，但却每一句都透着酸涩无奈。
衡觉眉心微蹙：“那……仙门就没有其他仙尊或者什么真人？也没有一个认认真真修习仙术的人了？”
衡悟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韶君缓缓道：“可我们沿途听说，这陵俞山是三大仙门合并在一起的，其他的仙人……”
衡悟打断了韶君的话，说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那几位真人早就羽化了，其他几位仙尊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没入了时间的洪流，只余下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后来仙门没落，没人再愿意相信修习仙术可以永生，就像我一样，即便刻苦修习术法，不也还是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衡觉注意到衡觉的用词，她问：“你们？仙门还有其他人？”
衡悟道：“我还有另外四位同门师兄妹，他们就在陵俞山主峰凌极峰。”
衡觉看向韶君，两人对视一眼，衡觉说道：“不知长老能否带我们上主峰。”
衡悟思虑一番，而后点了点头。
凌极峰主峰之上，和衡悟一般年纪的四个人正分别坐于掌门大殿中，显然在衡觉和韶君上主峰前，衡悟就用了术法将人召齐在了大殿里。
大殿中坐的人是原先崇夷山的弟子唐泽柯和林圆圆，还有云鹤山的弟子云焰和云淼。
他们也和衡悟一般模样，容颜苍老，不见当年韶华。
衡觉突觉心口一堵，过往种种皆如雾中花一般，飘渺迷离。
她忽而惊觉自己所留存在心底的一些记忆全都是她在凡尘中经历的那个劫。
那些生在自己劫里的人，都慢慢澹化褪去，甚至有的人早已离开人世，或真的羽化成仙，又或早已投胎转世，唯独自己，带着这些永不会磨灭的记忆，永寂天地间。
而自己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个她为之迷惑怅惘的人，让她时而深想，又时而不敢去想。
韶君……那个为自己挡下九道九天玄雷而魂散的人，她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大殿上的四人看见韶君和衡觉，皆是怔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韶君看着他们眸色之中的惊诧，不动声色道：“韶君见过几位长老。”
衡觉也跟着说道：“衡……莲见过几位长老。”
四人惊诧过后，将目光又转向了衡悟，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衡悟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心中的疑惑，我也同样如此，不然又怎么可能带他们上主峰。”
“太像了！”
“何止像，简直一模一样！”
云焰和云淼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
韶君揣着明白装湖涂，故问道：“不知几位长老再说什么？”
衡悟回道：“都是百年前的往事，你们长得太像一些故人。”
衡觉缄默不语，她深知一切，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韶君闻言，澹澹的哦了一声，未装模作样的追问后续，他直奔主题，说道：“实不相瞒几位长老，我和…咳……我的徒弟来此陵俞山，见现下凋零孤敝，或许我们可以再次广收弟子，将仙门之风再次承办起来。”
“世间有妖，必然要有仙门弟子为此而挺身而出。”
殿上几人各自对视一眼，似乎心下在做什么决定，对于他们容颜枯老，韶华逝去的人来说，或许真的应该找一个能让陵俞山一直存在下去的人。
陵俞山不应该在他们手里，从此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