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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冲喜第10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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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中, 几位官员齐聚。

杨不韪也在其中。

叶云亭将自己的想法一条条提出来,与他官员商讨可行性。他从前未曾参与渭州城的事务,对渭州城的了解更不够, 是以说完后心底有些忐忑,担心自己的提议只是纸上谈兵。

参与讨论的几位官员先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但细细听叶云亭说完,又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北疆地域辽阔, 却十分苦寒贫瘠。以至于人口并不丰, 若是能借着招揽流民的机会,让这些流民在北疆落地生根,扩充北疆人口,对日后有长足的好处。

修建外城招揽流民的方案几个参与的官员都十分赞同, 各自提出一些完善的建议后,又有人说起了叶云亭的另一提议。

“若只在渭州城召集人手, 赶制一批冬衣供给军中还可行。若是往其他州府扩大, 恐怕难以实施, 风险也极大。”

叶云亭的提议自然是好的,直接在当地招揽流民,开办制衣坊,赶制一批冬衣之后便能高价售卖,赚取差价。但这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却十分困难。就是再冷的寒冬,也就持续到明年开春。冬日一过, 那些流民又该如何,制衣坊又该如何?

更何况要在各个州府安派人手也需要时间,更别说之后制作冬衣需要场地,制作完成后还需要寻下家卖出去……

他们只要想想, 便觉得此事困难重重,付出与投入相差太大,不是笔划算买卖。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纷纷附和,表示并不看好。

叶云亭在提出这个提议时,也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毕竟这是百年难遇的寒冬,按照以往的经验,过了一月,天气就逐渐开始回暖了。可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前世,确切地记起今冬这场寒冬持续了许久,一直到三月末,才堪堪回暖。

那时候他被囚于王府,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却确切地记得那时候的心情。

冬日里没有炭火取暖,他只能寻了枯枝烧火取暖。每日的盼头,便是冬日赶紧过去。

如今还未过新年,距离这场寒冬结束,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三个月足以做许多事情,而且如今北昭乱象丛生,不管是殷家叛党还是起义军,要行军打仗,都缺不了冬衣。与其让他们从别处买,不如他来赚这个钱。

叶云亭没法说自己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这个冬天会持续到三月,只能含糊地以天象解释了一番。

“天象之说,变幻莫测。如何能作为凭据?”一直未曾说话的杨不韪摇摇头道:“王妃为北疆着想我可以理解,但若是操之过急,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杨不韪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但叶云亭对上他的视线,总微妙地觉得他在针对自己。

想到上次的冲突,叶云亭眼神微闪,却没再坚持,而是道:“此事确实有风险,但自古富贵险中求,若是诸位不赞同此提议,那便不算在都督府的生意里。只算作我个人的生意吧,盈亏我一人担着。”

杨不韪眉头紧蹙:“王妃还是莫要逞强的好,如今局势复杂,贸然往各州府派遣人手,万一引起注意,将战火引到了北疆来,王妃可担待不起。”他微微加重了语气:“况且……王妃若要做生意,难不成王爷会坐视不理?”

他一副为北疆为王爷着想的模样,但话里话外分明在暗指叶云亭最后还得靠永安王撑腰。

一旁的朱烈闻言有些不快,从上回之后,他就隐约觉得杨不韪对王妃有意见。若是觉得叶云亭的提议风险太大,都督府不参与就是了。叶云亭以自己的名义做生意,是赚是赔与都督府无关,其他人自然也没资格置喙了。

杨不韪如此说,难免有故意同叶云亭作对的嫌疑。

他同杨不韪也熟悉,说话并不拐弯抹角,毫不留情地呛声道:“杨不韪,又不要你出钱,便少危言耸听了。我看王妃这提议就极好。若是能狠狠宰殷家一笔,做梦都能笑醒。”

杨不韪脸色微变,还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一人道:“朱烈说的不错。”

众人回头去看,却见李凤歧大步走来,站在叶云亭身边,沉着面容道:“富贵险中求,若都像你们这般畏首畏尾,一点风险都不敢担,如今周句镇的金矿还攥在殷家手里呢。”

他虽然没针对具体的人,但这话就差指着杨不韪的鼻子骂了。

杨不韪袖中手攥成拳,勉强才没变了神色。

倒是其他人,闻言想一想,觉得王爷说的也没错。凡事都有风险,若是只求稳,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就在他们犹豫的功夫,就听李凤歧转头对叶云亭道:“你从殷家手里劫来的黄金不是还没动?倒是正好当做本钱。”

用从殷家手里抢来的黄金做本钱,买原料召人手赶制冬衣,转手再高价卖给殷家,不花自己一分钱,却赚了殷家双份钱。想想就舒坦。

朱烈笑嘻嘻道:“王妃若是做生意,带我一个。我可得把老婆本拿出来,说不得就能番几番。”

叶云亭笑了笑,知道他们是刻意给自己撑腰,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不着急。”李凤歧扫了沉默异常的杨不韪一眼:“既都商议完了,便都散了吧。”

几个官员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这笔生意到底划算不划算,结果李凤歧一句话就了结了他们的犹豫,显然不打算走公账了,他们见状只能摇摇头,心里想着左右也有金矿了,北疆如今不缺钱。也不必费大力气做这一桩很可能赔本的买卖。

官员陆陆续续结伴走了,最后就剩下叶云亭三人。

朱烈大大咧咧地坐下,喝了一口茶,有些纳闷地瞧着李凤歧:“杨不韪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他心眼这么小?难不成还记恨着上回的事?”

上次杨不韪被狼王恐吓,分明是他自己出言不逊在先。在朱烈看来,自己出言不逊又技不如人,怎么还好意思记恨的?

叶云亭神色诧异,倒是没想到朱烈这么敏锐。

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杨不韪有问题的事两人一直没有透露给朱烈等人,只是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倒是没有想到朱烈自己先察觉了异常。

“你这脑子偶尔倒还能用一用。”李凤歧扫他一眼,道。

“????”

朱烈委屈得不行,什么叫做偶尔能用?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巴巴看着叶云亭,双手合十拜了拜:“财神爷,我的老婆本可就交给你了!”

方才的话他倒是没开玩笑,在他看来,光是能从殷家手里抢东西这份魄力,王妃就不是凡人。

北疆以前多穷啊,他三天两头就盯着王爷私库那点银子,置办点东西都得扣扣索索算半天账,结果王妃直接就抢回来一座金矿!

一座金矿啊,搁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现在看着账册,一个人都能乐半天。

朱烈深信,跟着王妃,一准能发财。

那群怂货畏首畏尾的,倒是凭白叫都督府的账面少了一笔进账,朱烈在心里骂骂咧咧。不过转而一想,自己的老婆本或许能翻番,遂又高兴起来。

看着叶云亭的眼神像看着肉骨头的大狗。

叶云亭失笑:“我可不保证稳赚不赔。”

朱烈嘿嘿笑:“我相信王妃!”

李凤歧嫌弃地瞧了他一眼,朱烈虽然时常干些丢人现眼的事情,眼光倒是一直不错。他想了想,提点了他两句:“最近这些日子,你多留意杨不韪。”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朱烈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先前他只当杨不韪是跟王妃过不去,这事说大也不算大,但王爷现在特意提点,说明这里头恐怕还有其他的事。他也不多问,右手锤了锤左胸,道:“我知道了,”

***

开办制衣坊之事,最后还是由叶云亭牵头办起来了。

叶云亭居中策应,朱烈则负责具体落实下去。只要有银子,原料采买都不算是事。花了四五日采买齐原料,准备好了场地,朱烈便张贴了告示招收会针线活儿的工人。

如今这个时节,大雪封城,各个铺子生意冷清。自然也不需要太多人手干活。叶云亭开办的制衣坊忽然大量招收人手,还不限年纪,一时间城外的流民都涌了过来。

由于人数太多,男女老少俱全,一时间朱烈倒是犯了难。这要如何筛选才好?

最后是叶云亭出面,将人都收了进来,但却定下了一日考核期。

——这一日内做得最快最好的五百人,可以留下来做工。日后赶制的冬衣按数量结算工钱,一日一结、其余未通过考核的,虽然没工钱,但也能领一碗稀粥。

有了门槛,许多想要滥竽充数的人只能悻悻离开。留下来的都是当真会做衣裳的,其中以妇女居多。

等到次日一早验收成果,留下了干活最好的五百人。至于没能留下的人,虽然失望,但捧着浓稠的热粥时,也生不出怨愤来。

至少她们又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这时有人瞧见了自马上下来的叶云亭,捧着粥大着胆子问:“王妃以后可还招人?这回我是手冻僵了不灵活,若有下回,我肯定能选上!”

话音未落,又有几道声音附和。甚至还有男子混在其中道:“做衣裳我们不行,但其他活计肯定是我们能吃苦!”

来巡视制衣坊情形的叶云亭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就见说话是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男女皆有,年纪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各个都面容枯槁憔悴,但看着他的眼睛却很亮,透着渴望。

这是对生的希望。

叶云亭想了想,笑着道:“会有的,大家多留意城中的告示,若要招工我会再命人张贴告示。”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局势艰难,但王爷从未放弃过百姓,大家多坚持一阵子,马上就要扩建外城,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有机会。”

听他这么说,许多人便捧着粥碗笑起来,神色间绝望与消沉散开,又洋溢起希望来。

这些流民就像缝隙里顽强生长的杂草,脆弱不堪,但若得到一点阳光雨露,又能顽强地生长起来。

叶云亭瞧着那一张张期待的面孔,胸口激荡。

……

到了晚间回都督府时,叶云亭将这一幕说给李凤歧听:“我觉得如今动作还是太慢了,得再快些。”

他可以等,那些冰天雪地里无处容身的流民却等不得。多等一日,便有无数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寒冬之中。

“嗯,你说的在其他州府开办制衣坊,我想了想,倒是还有个主意。”叶云亭抬眼瞧他,兴致勃勃:“什么主意,说说?”

李凤歧把玩着他手指,道:“如今局势混乱,各个州府都有流民起义、这些起义军若是人数不断扩大,失去控制,日后亦是妨碍。先前杨不韪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我们该多安插些人手了。”

北疆偏远,消息也要滞后一些。若是能借着做生意的幌子,将人手散布出去,建立据点,消息传送也更为及时。

叶云亭明白了他意思,“你的意思是……?”

“我调拨一批人手给你。随你安排。”李凤歧在他指尖啄了一下:“明里他们是做生意的,暗地里则给我们传递消息。”

“那我最好也要有个假身份。”叶云亭一点就通:“否则旁人很容易就猜到其中关窍。”

李凤歧颔首,眼中笑意更深:“就是日后要辛苦王妃了。”

探听情报比起单纯的做生意,定然要耗费更多心力。但目前也寻不到其他合适的人,交给叶云亭最为合适。

叶云亭却摇了摇头,唇角弯弯道:“这算什么辛苦。”对他来说,最辛苦的反而是被囚在王府中当笼中鸟的那段时日。

如今的每一日,虽然忙碌,却很快活。

说完他脑海里又闪过几个新点子,匆匆将手从李凤歧掌心抽出来,披着外衣下了榻道:“我又想起些东西,得先记下来,免得明日忘了。你先睡。”

李凤歧手中一空:“……”

他看着叶云亭熠熠的双眸,郁郁叹了一口气。

罢了,王妃开心就好。